在那瓶药剂的帮助下,星见遥很快就痊愈了。
身体恢复以后,她就回到了宿舍里住,大概是被她的突然发病吓到了,鹤丸国永说什么都不同意她那么快回去上班。
她只好暂且跟咖啡店请长假,躲在小屋子里修养有些孱弱的身体。
鹤丸国永想不明白,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是死去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现在她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来,那个躺在病床上挣扎着喘息的自己,口腔里充斥着血液的腥甜,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疼痛,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清晰到仿佛催命符一般。
直至最后,她的耳边再也听不到那让她感到绝望的心跳声。
睁开眼,她看到了地狱。
她死了。
最初当审神者的时候,她经常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身体毫无影响,她是一个不需要休息不会生病的亡魂。
可是为什么……
她病了?
仔细想想的话,似乎是从那天,她祭拜完父母回到横滨开始的。
从那天开始,她就时不时的开始做梦,每天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的度过,而到了夜晚,那些过去,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的一切不堪,便会重复在梦境中上演。
星见遥出生一个特别平凡的家庭。
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公司职员,她是家里的独生女。
一般来说,家里有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小孩,父母应该会想要再生一个孩子,更何况是她这种出生当天就被断定会早夭的。
但是,她的父母却恰恰相反,那两个人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似乎是生怕她觉得他们不够爱她,那两个人总是告诉她,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永远都是。
所以,不用害怕,不用担心。
没有人会丢掉你。
爸爸妈妈会永远爱着你。
她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差,但是供养一个重病的小孩,不说别的,单是每天需要的那些昂贵药物和长期辅助的医疗器材,就算是中上层的家庭,也会被她拖垮吧。
可是她的父母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其实她偷偷听到过他们的谈话,钱不够用了,去问亲戚借一些之类的。
爸爸是入赘的。
她不知道爸爸那边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因为从没见过,但是她很讨厌妈妈口中的亲戚。
年幼的孩子都是非常敏感的,那些人总是觉得她不懂事,就毫无顾忌的,对妈妈说“放弃她”,“没救了就不要这样拖下去了”,“对她自己来说也是折磨”之类的话语。
他们在让妈妈丢掉她,让她孤独的死去,她还是能听明白的。
所以,她很不喜欢那些人。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现在的自己似乎能理解。
当时的她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拖累,只是她比较幸运的碰上了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如果她去到了那些亲戚的家庭,应该就只有被遗弃,死亡这一条道路吧,他们没有那么多金钱和精力来养活一个废物。
然而,即使如此,直到现在,星见遥也有一个无法接受的人。
是她妈妈的哥哥。
因为她曾亲耳听到,那个人让妈妈,杀了自己。
“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杀了她,不然的话,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不知道吗?”
“杀了她。”
“为了你自己,杀了她。”
现在只要她闭上眼,那个男人冰冷的话语还清晰的仿佛昨日一般盘旋在耳边。
他是那么的讨厌她。
可是她的妈妈,终究是深爱着她的,即使再艰难,那个温柔的女人也不曾说出放弃女儿这样的话语,她更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女儿的事情。
然而……
死去的人,却是那个深爱着她的妈妈。
是因为她吗?就像是那个男人说的那样,因为她,拖垮了母亲,让她死亡了,是吗?
她得不出答案。
直至那一天,她的爸爸也去世了。
妈妈去世之后,受到打击的她的病情日渐加重,治疗她所需要的钱也越来越多,她像是一个吸血鬼,无底洞。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算是爸爸永远都不会放弃她,她也根本活不下去。
爸爸一定也是知道的。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放弃她,每天努力的工作,在网络上查询各种兼职,只有在深夜的时候,才能抽空来看她一眼。
那样长期的身体劳累和精神压榨的双重压力之下,他终于还是被压垮了。
他死了。
她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座冰冷的墓碑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死去的?
为了她……死去的。
或许,那个男人当初说的是正确的,让妈妈杀了她,丢了她,为了妈妈和爸爸自己的未来,他们应该早点让她死去的。
每当她内心开始升起这样的念头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过去,那两个人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谢谢你来到我们的身边”的画面。
他们那么毫无保留的爱着她,她又怎么能自我厌弃呢?
不管是什么样的星见遥,都是他们的骄傲。
如同那两个人说的那句话一样,她也想对他们说,“谢谢你们成为了我的父母。”
可惜,他们已经听不到了。
漫长的梦境像是被回忆编织的茧,一层一层密不透风的将她包裹在里面,她被名为爱的丝线所束缚,无法从这个梦境中挣脱。
只能任由身体不断下坠,直至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她会自然醒来。
从她开始做梦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所以这次,当再次坠入梦境的世界里,她习以为常的闭上眼睛,等待那一缕金色的光芒。
靛色的火焰将纵横交错的丝线燃烧殆尽,她的身体轻飘飘的踩在地板上,星见遥睁开睫羽,发觉不知何时,那包裹着她的茧已然消失不见。
“难得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梦境,我还期待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会是你啊。”
陌生的嗓音带着浅浅的温柔,上扬的尾音听起来却又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暗示,她转过身,视线里闯入了一个……
凤梨?
而且是深蓝色的凤梨!
稀有品!
星见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熠熠生辉一般,盯着对面的人。
对方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一般,发出了更加奇怪的笑声。
“kufufu~”
他耸了耸肩,唇角勾着轻佻的弧度,望着她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啊。”
“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星见遥满眼认真的盯着他,十分真诚的说,“梦中的精灵先生,您的本体是凤梨么?”
“……”
六道骸唇角的弧度僵了一瞬,很快便回复,又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道,“今天和梦中和你再会是超出我预想的意外,回想起来,距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啊。”
正在心里嘀咕梦精灵不如木灵可爱的星见遥听到这句话,终于正眼看向了他。
“你是谁?”
十年……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哦呀?”蓝发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起来,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事情呢。”
“那个时候?”星见遥歪了下脑袋,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得意,由衷的感叹道,“那可是那家伙第一次拜托我什么事,能让那只高傲的小麻雀欠人情,你还真是厉害啊。”
小麻雀……
这一次,星见遥听懂了。
她板着脸,一字一顿的说,“云、雀、”
“嗯?”
“是云——雀——!”她又执着的重复了一遍,语气凶巴巴的,“不许说小麻雀,这里是我的梦境,你要听我的,不然就把你赶出去了!”
“嗯嗯?”
六道骸愣愣的看着她,这发展有点不对劲啊。
“你说恭弥拜托你事情,是跟我有关的事情,那是什么事?”星见遥接着追问,表情固执的抬起头,眼中传达出的讯息就一个,不回答就把你丢出去。
六道骸:“……”
这么凶?
当初那个看起来纤弱无助的少女,似乎不是这个性格吧?
啧,果然是那家伙的青梅竹马,完全不能看外表来评价!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是已经失败的过去了。”他若无其事的笑着,眼神却在顷刻间陇上了阴霾,“十年前,云雀恭弥找到我,想要我为一个重病即将死去的少女,用幻术制造一个心脏,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简单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幻术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望向了对面的女孩,发觉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之后,放轻了声音。
“那之后……那个少女死掉了。”
这对于他一个幻术师来说,是幻术师生涯之中最大的失败,连他根本没有的良心似乎都跟着痛了一下,在一瞬间产生了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云雀恭弥这样的念头。
但是很遗憾,他们都明白。
她本应该在那天死亡。
幻术只是唯一一个让她活下来的可能性。
而那个可能性,被她自身的存在所抹杀了。
她的身体,完全无效所有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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