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门牌上写着“云雀”二字。
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这个家还是落满了灰尘无人问津的样子。
而今夜,这里灯火通明,地板干净到纤尘不染。
星见遥披散着一头散乱的长发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被她吹干了,不用担心水珠弄湿衣服。
她低着头,脸颊泛着浅浅的红,小手不停的在扯着上衣的衣摆的往下扯。
她自己的衣服都湿掉了,里面虽然不如外套湿的那么厉害,但也不能穿了。
云雀恭弥的家里没有女生的衣服。
这会,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他的卫衣。
很长,很宽大。
本来还拿了条裤子,可是她穿着他的裤子立马就会掉下去,上衣可以直接当裙子穿,刚好遮住大腿。
就是……
唔,不小心可能会走光。
而且……有点冷。
就在她很困扰的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腿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多出来一双脚。
诶?
星见遥惊讶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到来人,整个视线都被一抹浅蓝遮住了,肩上一沉,温热和柔软包裹了她整个人。
她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望去,看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薄薄的绒毯。
耳边传来云雀恭弥清冷的嗓音,“要给你开空调吗?”
星见遥骤然回过神,伸手抓住绒毯的被角后退了一步,浅紫色的眼睛与那双波澜不起的蓝眸对视的瞬间,她有些慌张的移开了视线,“不,不用了,我也不是很冷。”
现在才十月初,十月份就开空调……她也太怕冷了吧?
这么想着,她又将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一些。
云雀恭弥的眉梢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考她话语里的可信度,余光撇到女孩光着的脚,他伸手将刚才后退了一步的人拉了回来。
“去吃饭。”
星见遥被牵着,下意识跟着他往前走,走了两步之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恭弥做的?”
“是哲。”
“哦,是草壁君啊。”她就说嘛,恭弥才不会做饭呢!
又冷又饿的一天下来,泡过了热水澡,现在星见遥唯一期待的就是热腾腾的饭菜了。
然而……
矮脚桌前,星见遥一脸木然的,看着自己面前那碗白粥。
而坐在她对面的云雀恭弥,同样微垂着眼眸凝视着自己面前那碗白粥,即使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一丝不满。
晚饭是草壁哲矢做的没错,可他是按照以前星见遥重病的时候菜单做的,这是一碗没有任何味道可言的白粥,甚至为了照顾经常吃流食的她,白米煮的软乎乎的,连米的味道都没有了。
星见遥将碗放在桌子上,默默往前推了推,眨着晶亮的眸子巴巴的望着对面的人,“恭弥,我想吃火锅!”
云雀恭弥看着她稍显苍白的脸有些迟疑,“身体没问题?”
“嗯嗯!”生怕他不同意似得,她快速的点了几下脑袋,然后非常激动的告诉他,“我好了,都好了,除了上个月不小心发烧了一次,这十年一次都没有生过病。”
“所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为情,苍白的小脸上一点红晕都显得非常明显。
“所以,想和恭弥一起吃火锅。”说完,她笑了下,带着一丝涩然。
她不是没有吃过火锅,也不是没有吃过冰淇淋,在地狱的时候,那些过去她不能尝试的食物,她都吃过了。
可是……
那些过去,都没有他。
云雀恭弥抬睫瞟了一眼她背后漆黑的夜幕,想了想说:“明天给你吃。”
“可是明天要上班……”星见遥瞬间耷拉下来一张小脸,郁闷极了。
黑发青年的表情明显闪过一丝恍然,“上班?”
“嗯,我在横滨的一家咖啡店里工作,今天轮到我休息,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所以,明天要很早就回去的。”星见遥说。
从未预想过的答案让云雀恭弥怔住了好一会儿,上班……遥吗?
他隐约觉察到有什么事情可能需要他现在就了解一下,因为以她的性格来说应该会一时想不起来主动讲。
“你什么时候去咖啡店工作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灰蓝的眸子里带着浅淡的柔和,声音很轻,“在工作之前在哪里?现在告诉我。”
星见遥一向是个有问必答的,更何况就算是他现在不问,她以后也会告诉他的事情,所以,她一股脑的将自己来到人世之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途中在对方的逼问下,还被迫说出了自己住了一晚桥洞的事情。
说完,她就垂头丧气的将脑袋埋进了桌子里,真是的,恭弥也太敏锐了,她本来都没想说桥洞的事情的,他到底是怎么觉察到她有隐瞒的!
在太宰先生面前就算了,至少,在恭弥面前,她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的。
在听完她这两个月的一系列坎坷之后,云雀恭弥凭借着自己对她的了解,听出了她话语里唯一的重点。
她不是没钱。
但是,她非常需要钱。
因为,她想要把那个家买回来。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或者说,她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让云雀恭弥对自己都有些微妙的不爽,他应该早点回来找到她的,不然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他又想起来今天晚上重逢时,她在车子里跟他说的那些话,本来他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她运气太不好,似乎一天之间什么都碰上了,现在看来,她可能每天都过成了今天这样。
“你明天可以不用去上班。”短暂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后,他这么说道。
星见遥不理解,“为什么?”
云雀恭弥的语气颇有些无奈,“那个家,本来就是你的。”
“诶?”女孩茫然的将眼睛睁大了一些,“你的意思是……”
“你死之后,那个家无人使用,我让人记到了我的名下,在你成年以后又转回去给你了。”
星见遥:“……”
不是,这句话更深层的意思应该是,她死之后,她家那些亲戚想要她的房子,被他强制性的夺走了吧?
话说……
那些亲戚还活着吗?
像是看穿了她内心深处的疑惑,云雀恭弥轻飘飘的宣告了她家那些亲戚的结局,“只是一群匍匐在地上不敢动的虫子罢了,连咬杀都没有欲望,交给哲处理了。”
星见遥:“……”
竟然让他讨厌到连草食动物都不愿意叫吗?
可恶,那些讨厌的亲戚把她家恭弥欺负成什么样了!
“所以,你不用为了那个房子去工作。”像是怕她忘记了刚才的话语,他又重复了一遍。
一夕之间突然有家了,还不用省吃俭用了,这让星见遥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其实她卡里真不是没钱,她甚至有两千多万,只是她查到的她家那栋房子买下来,估计要花三四千万日元……
所以,就显得她非常缺钱。
现在突然不需要这笔钱了,星见遥一下子就茫然了起来,咖啡店的店长是个好人,帮助了她,对她很好,她突然辞职好像很没道理,而且,不工作的话……她要做什么呢?
先把剩下的大家的信物都送一下?唔,这是个大工程,她迟迟没有行动是因为她不知道要送的人都在哪里,需要慢慢寻找。
就在她困扰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云雀恭弥的声音。
“要去上学吗?”
“什么?”她一时没缓过神。
“要去上学吗?”云雀恭弥没忘记她以前向往的那些东西,“现在的遥跟以前没有变,可以去上高中,你想上大学也可以。”
“上学啊……”星见遥轻声呢喃着这个词,脑海里闪过曾经趴在三楼窗口看到的,医院门口穿着校服路过的学生们,藏在袖子里的手收紧了一些。
“我……可以吗?”她有些怯意,总觉得,那是距离自己特别遥远的东西。
暖色灯光笼罩的阴影下,黑发青年的眼神拢上了一层暗色,他注视着她,清冷的声线带着温和:“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星见遥望着这样的他笑了起来,笑容浅淡,却又真挚的毫无保留,“那我要去学校。”
“那我让哲安排你去并盛的学校。”他说。
“唔,不要!”星见遥急忙拦住了他拿手机的举动,着急的解释道,“我有想去的地方了,要去东京的学校。”
“理由?”
“地狱的上司之前让我观察一个死神,我忙着上班一直没怎么注意他呢……现在有空了,刚好去他的高中。”下意识说完,星见遥突然想起来她只说了来到现世以后的事情,没有提起地狱那些。
她紧跟着补了句,“有关地狱的那些事情有点漫长,等有机会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云雀恭弥微微皱了下眉,似乎不太想点头,不过今天确实已经耽搁很长时间了,他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还是同意了。
“你想去哪所学校?”
“帝丹高中。”
“好。”
******
啪嗒。
在翻来覆去将近一个小时还没睡着之后,星见遥爬起来按亮了卧室的灯。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自己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房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这间卧室是她在云雀恭弥家里的房间,她很少住,但是来过两次,屋子里的装饰跟她父母家里的卧室是一样的。
正确来说,这间卧室就是在爸爸妈妈都去世以后,那个人给她搬过来的……
但是……
她蜷缩着腿缩在床上,将脑袋埋进了怀里的枕头里,睡不着。
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一个人睡过觉了。
想阿鹤,可是刚才已经和他说过晚安了。
想到明天醒来有可能谁也看不到,大家都不在的画面,就更不敢睡了。
总觉得,今天的一切像是梦境一样。
找到了恭弥,还找回了家……要去学校上学……他还答应了明天陪她一起吃火锅。
简直就像是,一夕之间,什么都有了。
太不真实了。
这么不真实的东西,明天早上,肯定,全部都会消失掉的。
扣扣。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乱糟糟的思绪,星见遥磕磕绊绊的有些慌张,“可,可以进!”
房门被拉开,穿着浴衣的黑发青年走了进来。
那双冷淡的眼睛平静的扫视了一圈亮着灯的卧室,最后将视线放在了缩在床上的她身上,云雀恭弥朝她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还是睡不着吗?”他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孩,感到了一丝酸涩。
都十年了。
怎么还是这么难入睡。
他伸手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露出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
温热的手掌覆上细细软软的发丝,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星见遥眨了下湿润的眼睫,伸手抓住了那只落在她头顶的手,拿下来用双手握住了那只手,直勾勾的盯着他,一眨不眨的。
云雀恭弥就这么看着她,没有阻拦,也没有询问,像是习以为常。
过了片刻,她松开他的手,掀开腰间堆积成一团的被子扯着被角躺了下去。
细白的手从被褥边缘伸出来,男人十分自觉的将自己刚才被牵着的那只手伸过去,被她抱住了整只手和半个手臂。
星见遥侧过身面朝他,抱着那只手臂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关掉了那盏灯。
在意识逐渐被名为困倦的黑暗彻底侵蚀的前一秒,她骤然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身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收紧了力度,发觉那只手还在自己怀里。
“睡吧。”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在的。”
“……嗯。”
她再次闭上双眼。
然后再一次,再即将陷入沉睡的瞬间睁开了双眼,这一次,她没有很惊慌的去看四周,而是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手臂,沿着手臂往前,看到了手臂的主人,便又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段时间,黑暗里响起女孩微弱又迷惘的呼唤,“……恭弥?”
“嗯。”
“……”
“恭弥?”
“嗯。”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大概四五次,躺在床上的少女终于放心的陷入了深度睡眠。
黑暗中,云雀恭弥极为小心的抽回了自己稍稍僵硬的手臂,床上的少女侧躺着蜷缩在那里,发丝铺散在脑后的枕头上,睡颜乖乖巧巧的。
恰逢月光洒落窗口,清清冷冷的月色倾泻下来一片银白。
他微微俯身,吻住了女孩樱粉色的唇。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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