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壁哲矢从中学时代,或者说更早之前,就已经在跟随云雀恭弥了。
到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云雀恭弥在他心里是非常厉害的人,当然,如果这个人不值得自己追随,他也不可能这么心甘情愿。
然而,即使是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云雀恭弥,也曾经有过束手无策的时候。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女。
那是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存在,甚至任谁见到那个女孩都不会将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云雀恭弥是并盛的风纪委员长,体术最强,并盛的不良少年们见到他都要绕道走,生怕自己运气不好被他无情咬杀了。
而那个少女,重病缠身,孱弱到连下床走路都很艰难,长年不见阳光,全身都是病态的苍白,再加上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不用化妆都能被当成贞子。
学校里,星见遥这个名字是长期挂在黑板上的,因为缺勤请假。
他曾经还听到别人讨论过,那个叫星见遥的从不来学校怎么还没被开除。
没被开除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她向往学校的生活,总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能回到那里,所以云雀恭弥就不允许有人划去她的名字。
可这一切前提是,她能健康的活下来。
从那天她父亲去世之后,星见遥的病情就加重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回到学校这个念头就完全成了奢望,她回不去了。
身为云雀恭弥的副手,草壁哲矢不止一次见到过星见遥。
那是一个给人感觉很独特的女孩,纤弱,娇小,苍白,但是,也很温柔,坚强,明明看起来虚弱到下一秒就要闭上双眼,可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一刹那春天来临。
那单薄娇弱的身体里,像是蕴藏着无限的生机。
不仅如此,她还拥有一双任谁见到都要惊叹的漂亮眼睛。
初次见面时,他便被那双眼睛里所散发出的强烈的对生命的渴望所震撼到。
那是一个,明知自己即将死亡,却依旧渴望着阳光的女孩。
她总是趴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蓝天,看着草地上的人群,看着窗外挥舞着翅膀的小鸟。
偶尔也会伸出手,像是那样,就能够到自由和希望。
她是多么想要活下去啊。
然而,就是这个一个人,命运对待她却最残酷。
星见遥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一般来说这个精心照料也能活一段时间,可她的身体很虚弱,超出一般人存活下来的临界值了。
用医生的话来说,这具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她生存,甚至医生都对她的生命迹象提出了质疑,这样的身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的免疫力为零,吹一会儿风就会发热,即使细心照顾,也会因为你根本就想不到的原因生病。
电视上广播最近有流感,她马上就会患。
吃东西的时候不注意,胃就会立马敲响警钟。
稍微运动一下,即使只是散步,事后便会因为疲累而躺下。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哪怕是二十小时都有人盯着,却依然会重病的体质。
如果哪天医生说她喝水时不注意噎死了,都没人会怀疑这不合理。
大概是因为常年不接触外人,星见遥的性格有点天然。
草壁哲矢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少女很好奇的伸出手,抽走了他嘴里叼着的那根草,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那根草说,“我还以为是长在你嘴巴里的,怎么说话都不会掉,原来是叼住的啊,怎么做到的?好神奇呀。”
后来,她还对他的发型感兴趣,在得知他的飞机头固定需要花三小时,每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之后,非常担心的表示,“草壁君,你要注意休息啊,不要秃头。”
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被担心的那一个,她却总是在每次见面的时候不厌其烦的叮嘱他,让他注意一下自己的头发。
他深刻意识到星见遥对云雀恭弥来说有多特殊的时候,应该是他第三次星见遥。
前两次,他是被云雀恭弥派过去帮忙送东西了。
第三次,是他自己找不到云雀恭弥,路过医院就进去了,想问问星见遥知不知道他在哪。
然后,他在病房门口准备敲门的那一刻,听到里面传来了他正在寻找的云雀恭弥的声音。
虽然是一贯清冷的语调,但是他确实是第一次听到,他语气里那么明显的担心。
而且云雀恭弥对人的称呼很固定。
“动物”,“草食动物”,“小动物”,或者“可怜虫”之类是最常见的,更遑论其他,总之,他对人就没什么好称呼。
连他都是“副委员长”这种上下级又冷淡的称呼,私底下可能会被叫一声姓氏。
而那天,他听到他叫那个少女,“遥。”
不是动物,也不是虫子,更不是姓氏。
他无比自然,又熟稔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瞬间,他确定了,对于云雀恭弥来说,这个少女真的很重要。
重要到他每天都会担心的地步。
从那以后,草壁哲矢就摸到了门路,在并盛到处都找不到自家委员长的时候,来病院星见小姐的病房门口看看就知道了。
他一定在。
他见到过云雀恭弥最着急的样子,是在星见小姐的父亲去世的消息被她看到之后,她当场晕了过去,病院那边打电话说没救了,然后那个少年挂断电话就冲了出去。
那天的星见小姐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在她没有父母,什么都没有之后,唯有那个少年,每一天,每一天,不厌其烦的去看她。
直到她的不安消退,直到他看着她在深夜陷入沉睡,才会离开病院。
即使如此,两年后,他拼尽全力想要挽留下来的少女,还是死了。
死在他怀里。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残忍的结果了。
在去往十年后的世界那段时间,他早就得知了这个少女会死亡的未来,却还是试图用尽各种手段让她活下来。
最终他失败了。
星见小姐的墓碑是早就准备好的,是星见小姐的父亲买下的,他们一家三口的墓碑是连在一起的,那位先生买的时候直接买下了一家的户型。
然而在她死亡之后,那个一夕之间变得冷冰冰的少年,却不愿意将她葬在自己的父母身边。
他执拗的,要在她最喜欢的季节,将她埋葬在她最喜欢风景里。
于是,便有了那座山。
从那以后,草壁哲矢再也没听到过云雀恭弥在提起那个像是瓷娃娃一般易碎,却又能带来春天的生机的女孩。
十年过去了。
他还是独身一人。
其实草壁哲矢不确定云雀恭弥对星见遥是什么感情,也不确定星见遥对他又是什么感情。
当时的境况下,总觉得用任何一种情感为那二人的关系来命名,都不够恰当。
说爱情太荒诞,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
说友情又太浅薄,他们之间的羁绊很深很深。
用亲情来形容,似乎也不够准确,起码那两人,是没有把对方当成亲人来看的。
她是星见遥,他是云雀恭弥。
他们之间很简单,美好到不惨任何杂质的情感。
她活在云雀恭弥的记忆里,是他最深刻,最青涩的少年时期的最特殊,也是后来这十年,永远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的人。
从她死后,他每年都会带上一束蓝玫瑰去祭奠那个早逝的女孩。
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整整十年。
以云雀恭弥的性格来说,可能根本不知道蓝玫瑰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是恰好那天,他去买花,看到了她最喜欢的蓝色。
他想把她曾经可望不可即的蓝天,带到她的眼前。
当然,就算是他后来知道了,估计也根本不在意,还是会在她的下一个忌日,将那束花带到她的墓前。
草壁哲矢曾经很多次欲言又止,想要询问对方现在是什么打算,毕竟他家恭先生一个正常的二十多岁成年男人,眼中完全没有“女人”,就很离谱!
生活在mafia的世界,他就算是看到一个女人,也只会思考对方是什么属性,使用什么兵器,弱小还是值得一战。
像是曾经的星见遥那样能够让他特殊以待的人,这个世界上好像不存在了一般。
然而今晚,草壁哲矢很激动,非常激动。
恭先生还是有救的。
他站在山脚下的车子旁,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白发女孩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下来。
虽然从身形来看,那是个未成年的少女……
可,考虑到个恭先生都单身那么多年了,就算是未成年,他也能忍痛接受!
那两个人越接近,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先不说这座山在并盛根本不允许别人进去,就算是有人无知闯进去了,云雀恭弥他……也不可能把给星见遥扫墓的蓝玫瑰给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女啊!
他看着那个白发女孩揉稔着蓝玫瑰的花瓣,还扯下了好几片,而抱着她的人就那么无动于衷的看着,别说生气了,连阻止的打算都没有。
这怎么可以!!!
虽然他很想恭先生解决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可那是星见小姐的花!
草壁哲矢紧绷着一张完全看不出他在生气的脸,抿紧了唇,直勾勾的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现在,他不想开车。
但是不开的话,估计要被修理。
星见小姐……
可怜的星见小姐。
不行,他待会要再给星见小姐买一束蓝玫瑰!!
在心里暗自打算好以后,草壁哲矢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拉开了车门。
下一秒,那个被他用冷淡态度对待的女孩,转过头露出了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跟星见遥长的一模一样的白发少女,给了他一个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用充满惊喜的口吻说,“草壁君,好久不见啦。”
草壁哲矢:……?!!!
“星见小姐!?”
他惊的嘴里的草都掉了。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开过最大的玩笑吧。
“唔,是我呀。”眼前的女孩笑起来温温柔柔的,那双浅紫色的水晶瞳跟记忆里一模一样,用他熟悉的语气对他说,“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吓到你,不过,还是要告诉你,我复活啦!”
星见遥还想对他说什么,就被云雀恭弥不耐烦的塞进了车子里。
她到嘴边的话顿住,眼巴巴的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拉上了车门。
前方草壁哲矢似乎还没缓过神,星见遥缩在后车座,弯腰从他腿上越过去,扒着窗口对外面挥手,“草壁君,我们要走啦~”
然后,就又被人按住给拖了回去。
不过,外面的草壁哲矢倒是被她这一声给喊的恢复了精神,回到了驾驶座。
车子缓缓向前行驶,草壁哲矢的眼神不停的透过后车镜往星见遥身上瞟,直到他的上司,云雀恭弥对他投来了死亡凝视。
他只好悻悻的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虽然衣服脏乱,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头发还是湿的。
但是星见小姐……是健康的。
充满活力的。
他听着身后传来的,那个少女软软的语调,无意识间上扬的尾音像是在撒娇一样。
她在跟身边的男人抱怨自己这些天寻找他所遇到的事情,表情可怜兮兮的,就像是……忍耐许久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在她最信赖的人面前,肆无忌惮。
他又看到了她怀里那束蓝玫瑰,脑海里浮现出过去无意间看到的花语。
——奇迹与不可能实现的事。
而现在,这个少女的存在,完美诠释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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