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沉生了火，示意众弟子把干粮拿出来吃。
想起刚刚那些流民，弟子们还有些犹豫，一人小声问道：“暮师兄，我们现在吃干粮，如果那些流民看到了会不会就知道我们说谎了啊？”
暮沉道：“你是觉得他们不知道吗？他们已经确定我们身上有吃的了，只是不敢来抢罢了。”
先前要给那妇人干粮的女弟子道：“我们不缺那么一点干粮，给他们几块不行吗？”
暮沉没有回答她，只是嘲讽地笑了笑。
顾霄易了容，不用再在弟子面前维持灵蕴剑尊高冷威严的形象，倒是耐心回答了那个弟子的问题：“给了也没有用的，这些吃的最后还是会到流民的头目手里，其他流民最多也只能拿到一点，之前饿着的人还是饿着。”
“那也可以专门给那些吃不上东西的人啊？”
“吃食给了那些人，不是救命药，反而是加速他们死亡的毒药。”暮沉道，“很快就会有人把他们拿到的干粮抢走，如果他们敢反抗，那就是死路一条。”
暮沉似笑非笑地看了那新弟子一眼，道：“你以为他们只是和你要吃的？像我们这些新来的，一看就知道只会来这么一次，他们一定会把我们掏干净才放走我们的。”
那弟子出身世家，不知道凡间竟混乱至此，因此根本没想那么多，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顾霄安慰她道：“你才刚刚入门，凡间种种，日后多多历练就明白了。”
几人正说着，暮沉突然警觉地回头。
顾霄没有动，问他：“看见什么了？”
暮沉皱眉：“没看清，跑了。”
他道：“应该是有人在监视我们。”
新弟子们一惊，一人咽了口唾沫，问道：“是刚刚那些流民吗？”
“不是，”暮沉答道：“有修为，是个修士。”
修士？修士监视他们做什么？
几个新弟子一时都紧张起来。
顾霄却是一点也不慌，依旧慢慢撕着手里的肉干，道：“他比起你修为还差些，只是修行的功法更注重隐匿查探之术，你追不上很正常，没什么好担心的。”
暮沉脱口而出：“师——林兄可是看出了些什么？”
顾霄冷漠道：“自己想，这也想不通吗？”
暮沉：“……”
众弟子：“……”这个真的想不到啊。
暮沉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对，虽说这件事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但修真界真真假假的传闻太多了，真假还有待确认，因此宗门不可能因为传闻就把这件事加进任务池……所以这是有人就凡人入魔一事向宗门求援，宗门才会把这个加入任务池里然后被我们抽取到……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发任务的人。”
新弟子听得心惊胆战，一人道：“既然这样，这个任务可能就是有人为了引我们来布的圈套！”
“那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吗？”
“不回去还能怎么样？太危险了！”
“回去了我们的试炼成绩怎么算？我还想去内门呢！”
…………
暮沉深吸一口气，压下新弟子们的议论：“都安静，如果我猜的没错，最迟明天，那个发布任务的人就会来见我们了。”
又坐了一个多时辰，暮沉把这些刚刚踏入修行之途身体还和凡人无异的新弟子哄睡了，以他的修为倒是不必睡，于是和顾霄一起守夜，低声询问自家师尊：“师尊觉得引我们过来的人是什么身份？”
顾霄压低声回答他：“来之前我们都以为萍水城是处在哪个政权的官府管辖之下，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反而是……”
暮沉接道：“反而是城主只手遮天。”
“对，”顾霄道，“我怀疑这件事就是城主故意放出来吸引一些修士过来的。”
暮沉：“嗯。”
“可他引修士过来做什么……沉儿，你在听吗？”
“啊……”暮沉回神，垂着眼，一时表现得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红透了，“抱歉师尊，弟子方才走神了。”
顾霄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他，只是有些莫名：“好端端地怎么走神了？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并未，”暮沉笑了笑，“只是难得听师尊说了‘我’，有些惊奇，所以走神了。”
“这个啊……”顾霄道，“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用那些自称，有的时候还会忘了。”
暮沉本来没多想，毕竟大家都是什么“本座”“本尊”“本长老”的，顾霄那样自称也不稀奇，但听顾霄这个意思，好像还另有原因？
他好奇道：“既然师尊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说？”
顾霄沉默了。
暮沉看他神色不好，忙补救道：“弟子只是一时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师尊不必为难。”
“没什么为难的。”顾霄缓缓道，“你以后也需要这样。”
“为什么？”
“因为这样有距离感。”
暮沉听了这个回答，顿时懵了。
什么玩意儿？距离感？
顾霄看出了他几乎凝成实质的迷惑，不由笑了笑。
他抬头看天：“沉儿，你应该知道，你我的气运都很强，你身上的气运甚至比我更强。”
“弟子知道。”
“上天不会把所有好事都给一个人的。”顾霄苦笑道，“你我的气运都足够强，所以我们在一起不会相互妨碍，但是其他人不行。”
他笑道：“沉儿，你是孤儿，也许也是一种幸运，当年我就希望我是孤儿，这样就不会让大家都那么难过了。”
暮沉看着他的侧脸，没有说话。
顾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当年出生于一个皇室宗亲府上，是嫡长子，父母都很宠爱我，母亲还会亲自下厨给我做糕点，那是我至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候。”
暮沉喉结动了动，哑声道：“那后来呢？”
“后来？”顾霄笑了笑，“后来我师尊见到了我，他告诉我父母如果我的命格太好，气运太强，如果不跟随他修仙，天道总有一天是会把我收回去的。”
“一开始我父母当然不信他，但后来我大病几场，父母没有了办法，之好把我送给了你师祖当徒弟。”
“那时我身体还没好，和师尊一起暂住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院里，父母常来看我，我也常常回去，我们都觉得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但是师尊说，我既然已经踏上修行之途，就应该远离他们，不然不仅会害了他们，也会害了自己。”
“怎么会？”暮沉低低道，“师尊你这么好，怎么会害他们？”
飘在一旁听故事记素材的六六听出来他话中的情绪，顿时觉得整个系统都不好了。
他他他、他是想现在就坦白吗？！
顾霄还不抽死他！
可惜顾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暮沉话语中藏着的情意，只是笑道：“我当然不会害他们，但随着我不断修炼，我的命格和气运注定了我会给他们带来不幸。”
“在他们遇到几次大麻烦后，我终于相信了师尊的话，听从师尊的意思和他回了凌天山脉。”
“那……他们之后怎么样了？”暮沉问道。
“之后他们就没有出过什么事，一年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十年后一次试炼，我再次见到了他们……我母亲还是很温柔，她抱着我弟弟，问我是谁。”
“我没告诉她我是她的儿子，我说我只是一个修士，试炼到此。”
“她很高兴，告诉我，她有一个大儿子就在仙门，现在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了，她很爱他，很想他，但她不能去见儿子，因为这对我不好。”
暮沉问道：“不是说会对他们不好吗？”
“确实是对他们不好，但这样说他们不会在乎的，他们只希望我能好好的，所以我和师尊骗了他们。”
顾霄仰头看着星空：“他们还记得我，这就够了。”
“沉儿，我们的气运和命格注定了我们必须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否则他们就会受到我们的影响而不幸，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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