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沛白卸下了身上的包裹,走到她所分的小组,这里皆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现在正拉练着身体,摩拳擦掌,她咽了咽口水,更加紧张了。
很快,锣声敲响,随着一声“比试开始!”,每组的场地都上了人,傅沛白站在场下,神情专注的盯着她们组的情况。
她们组上场的两个少年,换好了武服,接过木剑行礼之后分开,执剑对峙起来。
左边的少年明显更为自信,率先发动进攻,他脚下一动,疾速的来到了对手身前,长剑抽回,蓄力之后猛然刺出,剑身与胳膊齐平,直直朝对方的胸口刺去,不过他攻击固然凶猛,但与他交手之人也并非无能之辈,那名少年眸光一闪,灵活的侧身躲过,防御的同时,也不忘进攻,手腕灵活的转动,将剑如利斧一般砍向对方,对方腰腹受这一击,吃痛的后退两步,露出了破绽,少年抓住时机,持剑的手突然屈腕上翘,立剑,然后直点对方胸膛,对面少年的浅色武服上很快便出现了一处红色印记。
两分!
观战之人齐齐叫好,拍手称赞。
傅沛白看得有些呆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人比武,与她在话本里看过的要精彩刺激得多。
台上的两人重新激斗在一起,实力不相上下,各有伯仲,不过傅沛白已经无心再看了,这些人的实力远超她的想象,要通过这第一轮,机会渺茫,只能以巧取胜,那又该如何巧胜呢?
就在她思索间,台上已经比了几轮了,主事台那边这会正高声呼道:“第四组傅沛白准备!”
“傅沛白!人呢?在吗?!”
主事弟子又高声喊了两声,傅沛白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赶紧举了手,上得台去,好巧不巧,她对面站着的正是在山下与她搭话的莫清源。
莫清源眯了眯眼,也没想到这么巧,他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声,拿了木剑上前作揖。
这两人的比试很快吸引了一众人的围观,大家都想看看这农家小子有什么本事。
傅沛白拿着木剑,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有些手抖,她闭眼深呼吸吐气,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一声“开始”落罢,莫清源便执剑向她袭来,动作迅猛,傅沛白根本反应不过来,她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下一刻,左胸膛便被木剑剑尖击中,甚至身子顺着剑势还往后退了两步,她盯着左胸膛处染上的红印愣住了。
如若是实战,她现下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场下传来一阵嘘声,戏谑,嘲笑,她感觉自己耳朵嗡嗡的,无数吵杂的声音往里钻。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就这么不断暗示着自己,她重新拿好剑,摆好架势。
对面的莫清源扬了扬嘴角,他刚刚不过使了三分功力就将这小子击中了,眼前这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他便颇为挑衅的冲傅沛白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来攻击自己。
可傅沛白不傻,主动进攻她绝无胜算,只能以守为攻,从中抓住对方的破绽,趁机得分。
见傅沛白迟迟不动,莫清源沉不住气了,时间宝贵,他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更多的得分,于是他不再耽搁,执剑再次攻去。
有了第一次被袭的经验,傅沛白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对方,在剑端将将要抵上的她的脖颈之时,她侧头矮身往莫清源身侧一翻滚,眨眼间便来到对方的身后,手起剑落,莫清源后背被击中。
一分!
莫清源难以置信的回头,竟然轻看了这小子,他警惕起来,身形一动,与傅沛白拉开了距离。
他单手执剑站在这一侧,傅沛白双手握剑蹲身呈防御姿势在另一头,两人对峙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发动攻击。
莫清源估算着时间,再拖下去就要结束了,只能高喝一声后持剑冲了上去,这一剑,攻向的是傅沛白的右臂,因为他看出了傅沛白的右臂似乎受过旧伤,力道不及左臂。
傅沛白仍是不急,直到剑在眼前她才矮身躲过,随后左腿一勾,试图绊倒莫清源,莫清源目光一凝,用剑挡住了傅沛白的腿,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不是为了攻击他下盘,只是佯攻而已,真正的意图其实还是上方。
傅沛白趁此机会,迅速起身,手肘用力捣向对方后背,一击得手,莫清源往前扑倒,背上再中一剑。
这下场下彻底沸腾了,大家都被傅沛白这些不成一派的身法招式惊到了,有人率先拍了掌叫好,随后便是掌声雷动。
莫清源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听着耳边那些为傅沛白叫好的声音,又想到了在山下那一幕,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袭来。
他恼羞成怒,腾的爬起身,不管不顾冲着傅沛白就砍去,若是先前他轻敌只用了三四成的功夫,那这下他就是使了十成的功夫了,甚至每一道攻势中都藏了些按捺不住的杀气。
傅沛白之前利用的就是莫清源轻敌的破绽,这下对方使了十成十的功夫,局势立马便一边倒了。
傅沛白被单方面碾压,木剑一下一下击中她的胳膊,腰腹,后背,大腿,她虽然身手敏捷,但随着这猛烈又迅速的攻击,根本躲无可躲。
又是一道凌厉的剑势,直接砍到了她的后脖颈,她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差点往前栽去,好在最后用剑撑在地上勉强站住了,但还没来得及转身,背后之人一剑再次砍中她的右臂,随后便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她摔得头冒金星,刚想撑着起身子爬起来,背上落下重重一脚,将她踩回了地上趴着。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呼住手,这哪里还是比试,分明已经演化成了殴打。
可失去理智的莫清源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再次抬腿一脚踩上了傅沛白受过伤的右臂手肘,然后缓缓的碾动着,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傅沛白痛得冷汗直冒,一声闷哼溢出,莫清源不理场下的喧嚣,蹲下身道:“你求我,你求我我就放了你。”
傅沛白咬紧牙关闭了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那边的主事台也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派了人正走过来。
莫清源抓住傅沛白后脑勺的头发,正准备按着她的头往地上撞,弹指之间,一枚速度极快的碎石击中了他的手腕,石块掉落之时,他的手腕也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抬起头来,愤怒的吼道:“谁?!”
远处石阶之上,缓缓出现一黑一白两个女子的身影,白衣女子率先走了过来,她戴着帷帽,以白纱掩面,偶有微风吹过,掀起纱帘一角,虽看不清真容,但光是看她窈窕的身姿,也能想象白纱之下是怎样一张出尘绝世的脸。
女子缓缓走到场边站定,而那边的主事台瞧见之后,四名中年男人齐齐起身,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白衣女子身边,恭敬道:“参见峰主。”
众人一听,皆都明白了,这天极宗唯一的女峰主还能是谁,自然是那宗主的长女,朝泉峰峰主了。
一个二个脖子立马抻着脖子想去窥探女子白纱之下的面容。
白衣女子没有摘下帷帽,她透过白纱扫了一眼场上的情形,凉凉的发问:“四位堂主不解释解释眼下的局面?”
四个男人脸色一僵,互相推诿着,谁都不敢开口,最后还是一位年轻的主事弟子站出来道:“禀告峰主,应该是这二位在比试期间发生了言语间的冲突,是以态势失控,发生了斗殴。”
女子声音愈发冷淡,“斗殴?我分明瞧着是这位公子单方面的殴打地上这位,现下你与我说他们这是在互相争斗?”
那弟子心一紧,听出了女子话间的不满,赶紧补充道:“弟子也只是远远瞧见,并未亲眼看到,刚才所说也只是猜测罢了,事实应当是如峰主所言。”
女子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又将矛头指向了四位中年男人,“那四位觉得现下该如何处理?”
“不如先问清事情原委,然后按门规处置,不知峰主意下如何?”,说话的男人一脸小心翼翼。
女子没出声,算是默认了,然后四人中年岁最长的一位便走了出来,他拿出了一点威严和气势,负手对着地上的两个少年人问道:“你们谁来说说方才场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傅沛白还趴在地上,方才的确被打得狠了,此刻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一片混沌。
模糊记起刚才莫清源拽住她头发的手突然松开,不久后鼻尖便荡漾起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洁白的裙摆,以及干净无暇的鞋履。
当事的两人谁都没说话,傅沛白是没这个气力,莫清源是人都吓傻了,这会他已经恢复了理智,看着眼前的几人,自知闯了大祸,一张脸煞白。
男人见问这两人问不出个所以然,便转身向着台下问道:“你们方才可看清台上发生了什么?”
场下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你,你来说!”,男人说着指向了前排的一人。
“我?”
“对,就是你,快说。”
被点中的少年摸了摸鼻子,其实他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场上那人突然就像疯了似的去攻击这农家小子。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所看到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男人听罢,还在沉思如何处理这事,另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便走出来对着白衣女子道:“峰主,在下斗胆猜测这位公子突然如此失控的袭击对手,应该是在比试期间受到了对方的言语挑衅抑或是一些羞辱诋毁的话,是以这位公子才失去了理智殴打对方”,说完,他又对着莫清源状似严厉的问:“是不是他口不择言出口羞辱了你?”
莫清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家父交情颇深的男人,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在帮自己呢,于是连忙点头,“是是是,这厮见打不过我,便出口侮辱家母,以此来分我心神,我忍让了几次,他却得寸进尺,我实在是气不过,这才失了分寸。”
男人点点头,颇有点包公断案公正严明的模样,“既是这样,虽然你打人在先,但念你是情有可原,酌情从轻处置,至于你嘛......”,男人说着,看向了地上趴着的少年,正好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少年的瞳孔漆黑,看不出什么情绪,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男人有些心虚的挪开视线,“你遇人不敌,竟然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就算赢了,也有违道义,念在你年岁尚小,秉性未定,暂且不与你计较,现在宣布剥夺你本次的比试资格,自行下山去吧”。
傅沛白猛的抬头,哆嗦着站了起来,她虚虚的扶着自己的右臂,厉声道:“我没有!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男人怔了一下,被少年人这么一吼,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就拉下脸,“你别不识好歹,若是再狡辩不认,可不是撵下山这么简单了!”
傅沛白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皮肤黑,否则一定能看出她此刻涨红了的脸。
“我说了,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男人也怒了,吼回去:“你说没有就当真没有吗?!片面之词,如何信你?就问问台下之人,可有人与你作证?”,男人之所以这么问,自然是认定了台下不会有人愿意给这个无名小子作证的,可谁知台下却传来弱弱的一句,“我可以作证......”
台上众人齐齐看下去,是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开的口。
而这人正是上山之时,和傅沛白同行的那位小公子。
那少年哪里接受过这么多人的注目,一时之间有些紧张,说话都结巴,“我,我可以替他作证,他确实没,没有跟那位说话,他都没张过嘴。”
台上帮莫清源的男人脸色顿时就变了,犹如吃瘪一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袖子一挥,生硬的道:“但凭峰主定夺。”
白衣女子伫立在一旁,一直漠然的看着一切,没有说话,场上场下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氛围里。
傅沛白牙关咬得死死的,她望向白衣女子那边,虽然隔着一层白纱,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她不由得攥紧了拳。
白纱随风微动,女子也淡淡的开了口:“既已有人证,那就是这位公子说谎了”,说罢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为了取胜,不择手段,无视规则,诬陷他人,依照宗规,逐出山去,今生永不准入天极宗。”
莫清源一下就懵了,腿一软跌倒在地,大声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撒谎,我不该打他,求你们原谅我,再给我一个机会,求你们了,求求你们!”,说着就涕泗横流起来,样子颇为狼狈。
本来正准备驾着人走的主事弟子听罢,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女子,等她发话。
“你们还在等什么?”,女子清冷的声音从白纱之后传出,两名弟子不敢再耽搁,一人一边擒住莫清源的胳膊,任他如何告饶,皆不理会,很快便压着人往石阶之下走远了。
发生了这事,场上的比试早都停了,一众人看向白衣女子,女子施施然走到主事台那边坐下,黑衣女子紧随其后,待白衣女子坐下之后,冲着场上大声道:“看什么看!比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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