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夜白还在品着她这一声冷哼,就感觉指腹被人轻轻捏了捏,又捏了捏。
一抹讶色浮现眼底又转瞬即逝,笑意取而代之,骆夜白微微倾身,好整以暇的视线稳稳定在她的脸上。
韶棠睫毛拍闪,一掀起眼帘便迎上他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眸,以及其中的粲然笑意,犹如此刻的温煦暖风,直直沁入心扉,拂散了初醒的混沌,也使得神智瞬息回笼。
她霍地丢开他的手,并坐起身来,而与此同时,绯色悄然蔓延,从圆润耳垂至桃花玉面。虽然在那压出来的红褶的映衬下倒不怎么明显,但出口即结巴的语气还是出卖了此时她的羞赧和茫然。
“你你我……”
她“你你我我”了好一会儿,都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飞上双颊的红云越来越浓。她抬起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好似如此便能减轻脸上的烫意。
“我我……”
说话间她一双水眸蕴满柔软无措,叫骆夜白看得哑然,他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溢出喉咙,替她将未说完的话问了出来:“你想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韶棠娇靥晕晕,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他的手为什么会垫在她的脸颊之下,垫了多久?除了垫着还有没有再做别的?
骆夜白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将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他摩挲着指腹,好似还能感受到方才的柔软与温热。
本想简单道出实情的他忽而来了兴致,存心要再逗逗她。
他作出沉思状,认真道着:“方才我出来时见你的绣品飘落在地,便想帮你捡起来放好,结果一走到这,就看到你好像做了噩梦,扑腾着手脚还险些滑下榻。”
他垂眸将她端凝,唇边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再接着缓缓道:“你看你平时为我熬药,又为我量体裁衣,那我既吃人嘴短又拿人手短,更加不能袖手旁观了,所以便帮忙扶了一把。”
“谁知道……”
他故意停顿片刻,接到她催促的眼神后方轻笑一声,“谁知道你忽然就抱着我的手不放,还说好暖和,要贴贴。”
韶棠:“……”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十分离谱,她向来自诩仙女睡姿,怎么会在睡着时扑腾手脚还险些滑下榻?还随便抓着什么就往脸下垫着?还要贴贴?
不可能的,她不相信。
“我……”
不想她甫一开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面前的人抬抬下颌,示意她看向旁边摆好的绣品。
她记得睡着前绣品是在自己手里的,那会儿煦风拂面,困意席卷,她实在没撑住,想着就眯一小会儿。而现在东西会被放到那一边,想来真的可能是她睡着时从手中滑落,又被他捡了起来。
证据都摆在眼前,韶棠一时也想不出狡辩的话来,她垂下眼眸,一圈又一圈地揉着被压红的脸颊,尽量稳住心神。
“真的?”
“你不信?”骆夜白顿时露出一副“你怎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心痛神色。
倒也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韶棠撇撇嘴,“好吧,那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骆夜白却没打算放过她,“真是叫人伤心。”
“……”
韶棠妥协了,嘟哝着:“那好吧。”
只是话音方落,她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泛着红痕的手掌。
“手好像被你压麻了。”骆夜白有模有样地动了下手指,幽幽问道:“你说吧,该怎么办?”
韶棠想了想,试着给出建议:“揉一揉?”像她现在揉脸这般。
“也行。”
骆夜白心里盈满欢愉,面上却还要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将手往她那边又移过去了一些,那意味不言而喻。韶棠被他绕来绕去,虽还有些晕乎却没上套,只将他的手推开,嘤嘤然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揉一揉呐。”
她的脸也压红了,也要揉一揉的好吧。
骆夜白话一噎,转而又想今日已经逗了她这么久,该见好就收,否则将人惹生气了,得不偿失。
他站起身来,声音低磁,带着无形的诱哄:“我现在要去书房处理点事务,你过来帮我研墨吧?”
既已做了决定,他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如此循序渐进,就看她能不能悟得出来了。
韶棠自知理亏,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拿起绣品慢悠悠地跟上。
她之前来过几回,但只是送完糕点又退了出去,这算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赏起他的书房。倒是十分符合他“风流才子”的身份,架格上堆满了书册和画卷,潇洒儒雅的书卷气息迎面而来。
韶棠一时兴起,指着架格问他:“我可以看看上边的东西吗?”
骆夜白想都没想回道:“随你。”
韶棠便不客气了,她脚步轻快越过他,绕着两排架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一遍,又顺手挑着其中的几幅画卷打开,笔墨清靡,构思奇巧,一看就知道值很多钱。
看着她流连忘返的身影,骆夜白无奈地摇摇头,但许久还未等来人,他只能轻轻咳了一声。
韶棠收到提示,循声看过去,水润双眸盈满了疑惑,“你怎么去那里啦?”
那是正迎着窗牖而铺设的一张锦织珊瑚毯,上边摆着一张长案,除了笔墨纸砚和文书,便只有一个博山炉。
平日里骆夜白都在木质大长案那边处理文书,但那儿只有一张扶手椅,他淡淡扫去一眼,“你想站着帮我研墨?”
那自然是不想的。
韶棠绕到他的身侧坐下来,微攘起袖口,手刚触着墨锭,半点都还没开始,又扭过头去看两边的架格。骆夜白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唔!”韶棠吃痛,回头怒瞪着他,“你干嘛偷袭我?”
骆夜白神色坦然,“你是不是忘了要过来干嘛的?”
“没忘呐。”
韶棠底气不足,假模假样地研起墨来,但认真不过几息,又停下来问:“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说。”
她抬手指了指,“架格上摆着的那些画作都是你的吗?”
她还没仔细看过予然先生的画作呢,要是的话一会儿再拿过来研究一下,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说的那般玄乎。
骆夜白扫了一眼,都是些季予然平时练手的画作,不过想到他们之间的误会,他还是轻轻点了头。
韶棠想到外边关于然先生一笔一墨皆值千金的传闻,语调上扬惊呼道:“你就将画作随意放在这里了?不怕人家查到你的行踪过来盗个干净?”
骆夜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予然先生的规矩你知道吧?”
“嗯,知道一些。”韶棠边点头边数着,“一年一画,一画一时,还有价高者得,对吧?”
从她坚持要为他熬汤药这一点,骆夜白就能猜到她听到的传闻不少,所以也不奇怪,继续问:“假设你也是予然先生的仰慕者,现在有人拿着一副你从未听说过的画作来到你跟前,信誓旦旦说这是予然先生的新作,可折价卖给你,你会相信吗?”
韶棠思忖片刻,小手一拍,恍然大悟:“那我肯定觉得他在设法忽悠我呢,绝不可能上当的!”
骆夜白小声评价:“还不算傻。”
这话韶棠可就不爱听了,她双眸含嗔看向他,“你说谁傻?”
“谁傻我就说的谁。”
韶棠消停了,但随后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你就是在说我傻。”
她不服气!
骆夜白憋着笑,声音是忍住了,肩膀却是不停抖动。韶棠一恼,便要伸手去推他,不料刚一动,就听“哗啦”一声,同时砚台滑落,墨汁飞溅。
而很不幸的,因离的近,她只觉脸上一凉,抬手就要抹,被骆夜白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别动。”他温声道,“你看不到,会不小心弄到眼里,我帮你。”
手边没有放着帕子,骆夜白只能拿袖子帮她简单擦拭了下,然后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再用另一边手的指腹拂去余下的点点浅痕。
指腹所经之处,带起一片灼热,韶棠僵着身,半点都不敢动。
她的瞳仁倒映着他专注而温柔的模样,想着许是清香杳杳,惑人心神,她心里头的小鹿快要撞了出来。于是小手扒拉两下,揪着他的衣襟,咽了咽喉艰难道:“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知道在哪?”骆夜白不仅没停下,还反而靠得更近了些,好像还放慢了动作。
韶棠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待骆夜白一停下,她便忙不迭站起身,语无伦次道:“那什么,就,你看天色渐晚了,我我我去将前院的东西收回来。”
骆夜白目光扫过落在地上的墨锭,蓦地想到什么,但“等等”二字还未出口,某人已不见了身影。
韶棠一路小跑,到了前院还依然能清晰听得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捂住了双耳,好不容易有所缓解时,就听外边骤然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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