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染打盹的心思全被这一句话给冲跑了,崔则怎么会突然受伤呢。
萧琢读懂了她肢体语言表现出来的疑惑,只是这个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她,之前狩猎归来,成王怒气冲冲的,和崔则撞了个正着,萧琢就站在后面,很清楚的看到崔则一直捂着肩膀,等人走了他过去看,地上还有几滴血。
“看样子是伤的不轻,崔则当时脸色都很差。”萧琢一时也想不出来那人受伤的原因,过了会他才开口调侃谢染:“听说你今日把那群贵夫人得罪了个彻底,气焰倒是很嚣张啊。”
难得这样轻松的讲话,谢染没好气的笑笑:“也是服了她们,传的到处都知道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她们说文茵的坏话,我不能坐视不理啊。”
“既然魏晚蘅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和卢文茵说,”萧琢顿了顿,目光变得很柔软:“你不知道,那场大火后,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养伤的那段时日,卢文茵很伤心,甚至在卢家为你设了灵堂。”
这样的情谊,怎能叫人不羡慕。
“我知道的。”谢染答着,“和晚蘅再见后,她什么都和我说了,若是可以的话,我当然想与她相认,可是文茵不比晚蘅,她藏不住事,若是知道了我现在的境遇,也不会好过的。”
从始至终,魏晚蘅都在暗地里帮助谢染,那年谢氏轰然倒台,魏晚蘅没有办法帮忙,在长安受尽屈辱的那段日子里,始终是她帮忙挡下大的灾祸,最后也是她叫谢染去找萧琢,让谢染从绝境中生出些许希望。
她的两个朋友都是真心待她好,所以她也有必要为她们做些考虑。
若是最后大仇得报,萧琢也能称帝,自然皆大欢喜,可世上没有绝对之事,一旦失败,牵连人数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叫卢文茵也涉险。
二人说了会话,也快到了深夜,收拾之后睡下,黑暗的环境里听觉格外灵敏,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到不能再清晰,轻轻浅浅,一声一息,两人都不曾合眼。
大抵有很多个夜晚都是这样过来的,要是频繁的想起从前的事,能一整晚睡不着。
谢染才入府的时候,整宿整宿做噩梦,萧琢陪着她,会给她讲一些故事,都是和他母亲有关的。
大多数时候是那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对他怎样好,有些时候也会讲起他那位父亲的无情。
“阿娘在生下我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了,加上年纪大了些许,比不得年轻的时候容色倾城,招人喜爱,我记得有一天陛下来了,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是出生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我记得那一天阿娘特别的高兴,眼睛一直都是弯弯的,我总是觉得她只是贪图宫里的荣华富贵才跟了陛下,后来才明白,她是真的喜欢陛下,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只看一眼都欣喜若狂。”
“陛下在阿娘那里坐了不到一炷香就走了,听说是又去了某位新晋的婕妤那里去,我真是觉得有些可笑,一个新人轻轻松松当上了婕妤,而我阿娘到死都还只是一个采女。”
这就是他讨厌萧临渊的地方,他明明自己也嫌弃她的出身,万分鄙夷,却还要因一时兴起把她带入深宫,一辈子不得善终。
那一次萧琢提起自己的母亲的时候,谢染忽然就觉得在这方面上,他比她可怜的多。
许是互诉衷肠过了,彼此在心里都觉得对方是自己人,他们亲近了许多,戏演得也就更好了。
这一出戏,只有萧琢当真了,他是真的想就这么和谢染在一起。
“南枝啊。”黑暗中,萧琢开口叫着她名字。
“怎么了?”谢染头颅向他那边偏了几分,借着月色去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笑容。
“你有想过报完仇后该怎么活下去吗?”
谢染愣了会,以前她想仗剑江湖,做一个侠客,自由自在,可惜她没了那福气,大难不死后的所有时光,每一天,她都想着复仇,以后该怎样活,她不是那么肯定。
“大概会和哥哥们一起生活,看着他们娶妻生子,等到尘埃落定,一切都重新好起来,我再和景央一起,快意江湖,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这就是她所有的期盼。
沉默维持良久,萧琢眼眶有些湿润,对于他们来说,那些简单的愿望太难实现了,他侧过身子,正对着谢染,她已经睡着了。
还没有听他的愿望,怎么就睡了呢。
“以后再跟你说吧。”
谢染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的时候身旁早没人了,她草草梳洗打扮后从营帐出来,四处张望着,没有多少人,想必是又入了山中去。
睡的太久头有些晕,谢染摆了两下脑袋清醒了会,出来没拿扇子有些不适应,谢染晃晃荡荡的溜达,时不时转个圈看有什么新鲜事,一个转弯就跟人撞上了,她倒没什么事,人家一下子倒在地上,还哭起来了。
谢染寻思着自己没这么强壮吧。
她弯腰去拉人,嘴上还道着歉:“夫人没事吧,都是我没注意,实在不好意思。”
拉了半天没什么动静,她皱着眉去看,真是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崔襄的妻子就这么送到她面前了。
“李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呀?”谢染变了副神色,跟人亲昵的不行。
李夫人抽抽嗒嗒的,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她被谢染架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就是哭个不停,谢染把她扶回了自己的营帐,好声好气的安慰着,又是递帕子又是端茶倒水。
良久过后,李夫人哭好了,两眼红肿的厉害,她起来对着谢染福身,颇为客气:“多谢夫人收留。”
显然这是没认出来谢染是谁,倒也不奇怪,这位李夫人没出阁的时候就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世家宴席之上很少有她的身影,嫁了人就更别说了,谢染回长安后听萧琢说的,崔襄和李夫人那简直是不对付到了极点,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成婚才一两个月,崔襄都纳了两个妾了,她也不管,整日待在自己院里不出去。
谢染面露愧色,道:“夫人误会了,妾乃魏王府上的妾室,谢氏。”
李夫人微楞,她从前老听人说起魏王府有个狐狸精,作天作地作大死,叫人讨厌的紧,现在看着,也并非传言那般。
“是我失礼了,还望谢娘子莫怪。”李夫人眼睛发涩,她抬手揉了下,谢染连忙拦,“揉不得,越揉越难受,夫人拿着热巾子敷一敷吧。”
她才说完,李夫人的眼泪又是扑簌簌往下落,谢染有些毛躁了,如何这样能哭,她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这哭多了伤身,夫人若有委屈,不妨同妾讲讲。”
“还不是那崔家欺人太甚,我嫁到他家本就不乐意,阿舅阿姑还有那崔襄,一个个都对我没好脸色,我怎么招他们了,忍了许久,这回秋狩,崔贵妃又是将我好一通骂,如此恶劣,叫人恼恨!”换做平时,她也懂得家丑不可外扬,可她实在忍不了了。
家中只会一味叫她隐忍,叫她为了两家的利益着想,谁又能懂她的委屈,如今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她心里也好受许多。
这样一说谢染就明白了,崔贵妃素来疼爱崔襄,任他惹下什么乱摊子都会去收拾,崔襄和李夫人在一起天天没个好脸色,崔贵妃这是都把罪怪到李夫人头上了。
“夫人这样委曲求全,崔家当真是过分,苦了夫人陷入泥潭了。”谢染一副我懂你,我很同情你的模样,霎时便使李夫人觉得有了知音。
“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父亲母亲都不理解我,叫我和那蛮子在一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她本来就有心上人,逼着被嫁进崔家就罢了,只要人待她好,她是愿意把日子过下去的,可恨那崔襄风流成性,脾性暴躁,她才不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李夫人红肿的双眼满含希冀,她握住谢染的手,有些激动:“谢娘子你能帮帮我吗,你能把魏王殿下拿捏的那样好,你这么聪明,一定有法子帮我的!”
这个前提条件未免有些牵强了。
谢染动了动嘴角,眼神躲闪,“李夫人,这是李崔两家的事,我一个外人怎么能插手呢,更何况我人微言轻,又无家族做支撑,日后惹恼了两家,我可是扛不住的。”
虽是推拒,却很明显的表露出了,她有办法。
李夫人是铁了心要离开崔家,和离她也不怕,陇西李氏的女儿,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和离再嫁的一大堆,她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谢娘子能帮我摆脱崔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牵扯到你,从今往后谢娘子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陇西李氏还的上这份人情。”
谢染现在真的有几分喜欢她了,不喜欢就离开,不拖泥带水,因为出身世家,她有立誓的底气。
过了会,她发自本心的问了句:“李崔联姻为大势所趋,若是李夫人你离开了,不会影响到李家吗?”
“父亲母亲对我有生养之恩,我日后自会报答,可那不是他们把我当作联姻工具的理由,我为什么要牺牲我自己的幸福和婚姻去成全家族,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心虚,她就想为自己活。
送走了李夫人,谢染在营帐口站了有一会,曾经的一众长安贵女们,族人最多称赞她们的是懂事,守规矩,因为她们对于牺牲自己的幸福为家族换取利益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怨言,时间久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现在李夫人的出现,让谢染觉得,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为家族或是为自己,都没有任何的错。
要是像她一样想得开的人更多,那也会很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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