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山建立蒙馆的初衷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古代,能读书习武可是个极奢侈的事情,只有家底殷实的人家才会送自家子嗣去学习。鹤鸣山有其底蕴在,蒙馆的教学质量甚至比许多世家私学都好上许多。
尤其是鹤鸣山的基础功法,多少人求也求不来。
因为是在山门内,白术眼上没有蒙轻纱,他思索的时候,双眼就像是看不到底的汪洋。在这样一双眼睛下,不少人心中惶惶,刚刚那句白术的质问问得满院寂然。
突然,有一个蒙馆学子站了出来,他年岁看上去十岁左右,却郎朗道:“回小师叔,我封书荣这条命是师门捡回来的,弟子愿意做牛做马偿还师门恩情。师门有令,弟子万死不辞!”
听着声音,白术认出了这正是和刚刚韦九厮打的、维护鹤鸣山的弟子。他年纪尚小、身姿薄弱,白术却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看来蒙馆子弟也不全是忘恩负义之辈。
白术看了他一眼:“封书荣?那我问你,若是你十四岁离开蒙馆后,需要你上交束脩,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封书荣一丝犹疑也无、斩钉截铁地回答。
“很好。”白术点了点头,蒙馆里若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都无,那么确实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若蒙馆能给鹤鸣山培养但凡一个弟子,就可以去试着维持。
在白术的心中,蒙馆应当是要给鹤鸣山输送人才的设置、而不是善堂!
蒙馆自然也不应当再像以往一样免费。有些时候,得来太过容易、人便会失了珍惜之情,此为一。白术无法像他的师兄们一样做到把自己当冤大头,此为二。
“诸位师侄,鹤鸣山从未亏欠于你们,甚至对你们有救命之恩,是与不是?”院里无人反驳,白术接着道,“在俗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鹤鸣山却不曾要求各位学成之后有所回报。然而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从今日起,若要在蒙馆入学者,必定要给予束脩,若一时无法拿出,可以等学成以后慢慢归还。不愿者,依然可以留在鹤鸣山做工生活、却无法再在蒙馆学习。亦或者也可直接离去。”
他话音一落,韦九立马跳脚,张嘴闭嘴又是什么“凭什么”、质问起鹤鸣山的仁善,甚至开始囔囔着要见掌门,也不知是不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凭他是你小师叔。凭他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
只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术望去、看到了掌门与四师叔。与两位师叔一道来的还有几个师兄,他们正是蒙馆轮番传道授业的先生。他们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韦九,然后朝掌门谢罪:“弟子……管教无方。愧对祖师爷。”
听到师兄口中的悔恨和歉意、白术却道:“师兄们何错之有?”
这几位师兄都是师门里出了名的熟读四书五经、道文经书,若不是身处鹤鸣山不愿走,依他们的本事参与科举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言传身教四个字,师兄们都做得极好。虽然他们不曾特意强调过鹤鸣山的恩情,但平时也会对蒙馆弟子们进行品德教育。
白术未恢复神智之时,未在蒙馆上过课,但有时候会溜达到蒙馆,是以有幸见过他的师兄们上课。那课上得叫一个掏心掏肺,只是教育虽然重要,天性也不容忽视……
快刀斩乱麻才是上上之选,像是天性凉薄之人对他们再好也只是养虎为患。既然已经开口,白术决定将黑脸唱到底:“既然掌门师叔也不反对,就要麻烦几位师兄重新整合一下蒙馆弟子。”
“就按照你们小师弟的意思做。”掌门师叔一锤定音。
几位师兄共同应道:“是。”
说要整合,鹤鸣山此前却没有这个先例。几位师兄倒没有把书读傻了、凑一起一合计,掏出了蒙馆弟子名册、又起草了一份契约书。
这份契约书除了对束脩做了规定、也在白术的补充下对弟子们的一些准则进行约束。因为蒙馆初始是为了单纯的扬善、白术并不想破坏先祖同门纯良的初心。所以并没有给蒙馆弟子挖坑要让他们如何报答鹤鸣山。鹤鸣山日后要是想扩招,白术自可向外再行招收弟子。
至于这批只是被收养救助的弟子,白术只愿他们:其一,学成以后付出应给的束脩;其二,在鹤鸣山生活之时,蒙馆弟子应当尽己所能给山门帮忙、不做米虫,比如打扫卫生;其三,蒙馆弟子就算日后学成下山也不能肆意诋毁鹤鸣山、至鹤鸣山于不利。
白术自认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并也与诸位弟子说明了:“如果同意以上要求的蒙馆弟子即可在契约书上签字画押,如若不愿的弟子大可收拾行李、自行下山。”
大部分的蒙馆弟子之前一直对鹤鸣山的存在懵懵懂懂、即使他们一直有赖于鹤鸣山才能存活下来。经此一事,他们忽然非常清楚地意识到鹤鸣山对他们的恩情,即使之前他们在鹤鸣山上一直吃得不是很饱、穿得不是很暖,可他们是因为鹤鸣山才不会在腊月寒冬饿死在街边。
鹤鸣山本就不是他们的生身父母、没有义务救了他们性命、供他们吃穿、教授他们文武!
不少弟子沉思了一会就主动上前签字画押,画完押以后还对着先生们和白术他们行礼,更有人眼含热泪地朝蒙馆教学的师兄们行跪拜大礼。师兄们连连让开,虽然没有受礼、心里也有些欣慰。即便他们不求报答、可也不想教出白眼狼来。
可惜白眼狼还是存在的,总有一些吸血虫既想要在鹤鸣山读书习武却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眼见其他弟子一个个妥协,只有韦九一个人闹着喊着不愿意,嘴里总是那些车轱辘话、眼睛都要红得滴出血,最后甚至要冲白术骂到:“你个贱……”
“放肆!”一个师兄直接拍桌暴起,嘴里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韦九,我授你诗书不是教你做好赖不分的小人。你要是还有脸皮就自己下山,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师兄们平常教蒙馆弟子惯常是温声细语的,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们如此呵斥一个人。听他说完,不知是认清楚再胡闹也没用、还是那韦九确实还有点脸皮。只见他环视在场所有人一圈后又狠狠瞪了白术一眼、还是扬着头离开了蒙馆、乃至鹤鸣山。
拿着花名册的师兄握着笔、最终叹了一口气把名册上的一个名字划去。
不过欣慰的是,自那以后花名册上没有名字再被划去。
白术见此间事了、想必部分蒙馆弟子不想再见到他,于是便向两位师叔和师兄告辞:“师叔、师兄们,我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师叔、师兄们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是院里的蒙馆弟子忽然一个个扭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封书荣趁白术走之前突然开口唤道:“小师叔!”
白术不解地看向他。
有些话往往起了个头后就能流畅地说下去了,蒙馆弟子们突然齐齐朝白术和师叔、师兄们行了一礼、礼成后颇有气势地喊到:“我等受鹤鸣山之恩甚重,从今以后一定会努力回报鹤鸣山!”
还有几个看上去就年岁大些的弟子囔囔着:“小师叔,我们今年都想留在鹤鸣山,一定会努力通过大考的!”
说完他们有点紧张地看着白术他们,稚子的眼睛非常澄澈,白术一眼就看透了。往日是鹤鸣山过于佛系、不怎么把恩情挂在嘴上,可这些孩子本质不坏。今日白术的做法直接给他们当头棒喝,所以才有了眼下这一出。
白术和师叔、师兄们全都有些欣慰。这一幕似乎和当日单学、习宸在膳堂里带着弟子们朝两位师叔立愿有所重合,只是他们代表着未来、这些蒙馆弟子代表着更远的未来。这一切都要感谢……
掌门师叔带着复杂的眼神看了白术一眼,然后朝朝气蓬勃的蒙馆弟子们赞道:“甚好,尔等用功一些、习得文成武就就是对鹤鸣山最好的报答。”
四师叔与诸位师兄也对蒙馆弟子们赞扬了一番、以资鼓励,最后所有人都看向白术。
白术想了想,似乎四师叔和三师兄也准备地差不多了,于是道:“为了奖励你们这份赤诚之心,师叔们明日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吃的?”
民以食为天,蒙馆里立刻一扫今日的晦气、响起一阵欢呼。
有人欢喜有人愁,曾经的同窗在雀跃、韦九下了鹤鸣山以后却茫茫然不知去处。只见他狠狠踢了路边的树桩一脚、然后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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