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思乐搓了搓微凉的手，很烦，榕市只有夏冬两个季节，要么热死，要么冷死，春秋大概只在战国时期。
宿舍灯已经关了，只剩每个人的桌上有看书用的台灯，习思乐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涂荷铃趴在她的桌子上，手上拿着笔，似乎是写着作业睡着了。
习思乐刚想从她手中把比抽掉，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声的话：“荷铃说要等你回来，累的睡着了。”
她一回头，是吕丹宁穿着睡衣站在她身后，差点没给吓死。
吕丹宁见习思乐没讲话，主动承认错误，指了指涂荷铃身上的衣服，想拿起来：“我怕她着凉就拿我的衣服给她盖了，干净的。”
“没事。”习思乐摇头摁住了她的手：“谢谢。”
吕丹宁愣了一会，突然觉得习思乐变得有些不一样。
哄好涂荷铃回床上重新入睡，习思乐拿上外套，一个人在阳台喝汽水。
吕丹宁看着她一个人落寞的背影，也披上外套去阳台陪她：“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习思乐侧眸看了她一眼，“呲”的一声，单手开了一瓶饮料给她：“还行，要喝一个？”
吕丹宁摆摆手：“酒？”
习思乐笑了声：“未成年不能喝酒，是汽水。”
“我以为你都不理会这些规矩。”
“我也只是个学生。”
气涌上鼻腔吕丹宁有些难受打了个嗝，偷瞄着习思乐：“如果我也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让他们都怕我，也就不会欺负我了。”
习思乐看向远处操场昏暗的灯光在出神：“凡事都有两面性。”
吕丹宁指尖扣了扣易拉罐，眼神忽闪：“贴吧上说你把人给打残，他们才怕你。”
“你信吗？”
吕丹宁立马摇头：“当然不信。”
“嘴长在他们身上，要怎么说我能管的住？”习思乐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汽水：“反正我身上的脏水这么多也不怕这一两件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中一用力，易拉罐变了形，声音带着隐忍：“但如果有人动我身边的人，我就算坐牢也要让他后悔。”
吕丹宁看着习思乐手中的易拉罐，感受到心颤了一下，在发抖。
*
周五放学，住宿的要回家，校门口接学生的家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远的处黑色迈巴赫倒是没人敢靠近，停的宽敞。
习思乐走过去，一开车门倒是把后座的少年吓得不清。贺谨舟猛然收起手机，看到是老熟人才拍拍胸口：“我去，吓我一跳。”
习思乐嘴角一抽，这明显是在学校被抓手机抓怕了的后遗症：“做贼心虚。”
贺谨舟嗤笑一声，重新拿起手机：“见过我这么好看的贼吗？”
“自恋。”
习思乐话音刚落就听到他手机听筒传来娇柔的声音：“谨舟，谁啊？”
贺谨舟看了习思乐一眼：“我青梅竹马。”
习思乐很识趣的闭嘴，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这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点骂人的意思。
对方反应过来：“习思乐？”
“嗯啊。”
“你们怎么在一起？”
贺谨舟沉默了一阵，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这女生管他私事，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家住我家隔壁，这周末一起回去。”
对方女生心思好像很敏感，感受到了贺谨舟语气变了，也不多问：“好吧，那你们忙，晚上再聊。”
贺谨舟“嗯。”了一声。
女生知道自己做对了，便撒娇地说：“亲亲。”
于是习思乐就眼看着贺谨舟给电话对面的女生一个特别响亮的亲亲，差点没恶心地把他头摁在座位上。
贺谨舟挂了电话，就发现习思乐满脸写着“我很嫌弃”这四个字：“你这什么眼神？来自单身狗的怨恨？”
习思乐“呵呵。”了一声说：“以后别说我俩青梅竹马，直接说死对头，我感觉你有点侮辱这个词。”
“……”
“省的你女朋友们吃醋。”习思乐好心提醒一句：“别忘了，那什么何瑶就是一个。”
贺谨舟偏要往习思乐身上靠：“我不，咱们有福同享，有难…”
“各自飞。”
“……”
开车的林叔透过后视镜看两人打闹，欣慰的笑容掩藏不住：“少爷和习小姐的感情依旧这么好。”
贺谨舟不懂林叔为何一副磕到了的模样：“林叔，你该去看一下眼科了。”
习思乐踢了贺谨舟一脚，笑笑说：“林叔，我们都巴不得掐死对方。”
林叔笑出了声，无奈摇头。
汽车行驶离市区越远，车内气氛越压抑，后座两人从刚才的打闹到现在皆是沉默。
开进满庭芳苑，映入眼帘是一栋栋别墅，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对于习思乐半年没回来的人来说有些排斥，但都到了这里就更不可能打退堂鼓。
车辆停稳，习思□□过车窗望着眼前的建筑，背上书包对一旁的少年说了句：“走了。”
贺谨舟“嗯。”了一声，习思乐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侧眸看着他把玩着手机：“说话注意点，谨芝姐还怀着孕。”
贺谨舟冲习思乐笑了笑：“知道了。”
习思乐在家门口看着汽车驶向隔壁别墅，贺家是榕市多少人所忌惮，家族内部狗血又是多少人私底下的饭后笑谈。
贺谨舟进来就看到餐厅里用大理石定制的长桌边坐满了人，贺老太太旁边的空位，正是留给他，贺家最受宠的小少爷。
所有人在等他一人，贺老爷子语气有些重：“你二叔早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晚。”
他二叔便是文源私立的副校长贺兴国，她女儿在外地上大学，赶不回来倒是逃过一劫。
贺谨舟看了下手机时间：“这不还没到点。”
“又和习家那丫头鬼混了？”
“什么鬼混，她带着我学习不行吗？”
“爷爷别生气，谨舟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他肯主动学习也是一种进步。”坐在桌尾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发言，贺谨舟嗤笑了一声，就是传言他中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啊老头子，小旭说得对，干什么这么凶我宝贝孙子。”
贺老太太对贺旭说的话表示满意，对宠爱的孙子招手：“来，小舟，坐奶奶这边。”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筷子碰撞陶瓷碗的声音每个人各有心思，贺老太太看着贺谨芝日益渐大的肚子，满心欢喜给她夹菜：“谨芝啊，你要多吃点，争取生个白白胖胖小子。”
贺谨芝看着她夹过来的腊肉，心里一沉，还是笑着道谢：“谢谢奶奶。”
“有没有问一医生是男是女？”
“现在暂时还看不出来。”
“我前两天去求签，算命的说是个男孩子，哎呦我高兴的呀。”
贺谨舟看到到贺谨芝面色不太好，想起她有妊娠高血压，看他大姐夫压根没有帮忙解围的意思，眼中不由得鄙视了一翻，夹出贺谨芝碗里的腊肉：“大姐，你那块看起来更好吃。”
他继续说：“奶奶，算命的不准，不要老是被骗。”
“别乱说话。”贺老太太轻敲了一下他的碗，贺家的规矩就是不能从别人碗里夹菜，家里人也不行。
贺谨舟向来不把这些规矩当回事：“生男生女都一样，我们家小花不是也挺乖。”
他转头看着坐在贺谨芝旁边的漂亮小女孩，舌头弹了下颚：“是吧，小花。叫声舅舅。”
“舅舅。”王灿灿笑了笑，刚换的牙齿，大门牙有些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可爱。
这一声叫的贺谨舟心都化了，不懂他们说生儿子有什么好的，女儿多乖啊。
贺老太太看王灿灿却沉着脸：“小舟你还小不懂，带把的才好。我跟亲家聊过，小芝这肚子里如果还是个女孩子，就再生一个。”
坐在贺兴业身边打扮的花枝招展女人半捂住笑了声，举起杯子：“是啊，小芝，敬一个，把我的运气借给你，希望你这次生个双胞胎儿子，就不用生三胎了。”
宁倩美这话一出，贺家姐弟三人皆是冷下脸，这个桌子上最不配提当年事的人就是她。
王堰感觉到桌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重，又或许被贺谨舟刚才的眼神盯的无地自容，站起来缓解这氛围：“谢谢宁姨，芝芝妊娠糖尿病喝不了饮料，我带她敬您一杯。”
宁倩美也不好驳了王家公子的面子，只是敬完阴阳怪气对她两个儿子说了句：“小旭，小杰，你们以后可要找个能生儿子的老婆。”
贺谨舟抬眸看了她一眼，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宁倩美早就不知道被贺家三姐弟千刀万剐多少次。
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宁姨，我记得您好像是普通本科毕业的，那应该学过生物，生男生女由男方的染色体决定，如果生不出男孩子应该是你家这两个儿子自己的问题吧。”
宁倩美自然不会不懂：“我…我学的文科。”
“这是初中生物。”
“......”
桌子底下贺兴业被宁倩美掐了一下大腿，仿佛在说你儿子欺负我也不管管。
贺兴业无奈：“行了，谨舟，难得聚在一起吃饭为难你阿姨干什么。”
一旁全程默不作声的贺谨妍听到这话忍不住嘲讽道：“柿子挑软的捏。”
贺兴业瞪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贺兴国拍拍贺兴业的手：“大哥，别生气。”
“行了！乌烟瘴气。”每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都不安心，贺老爷子的威慑力让他们都闭了嘴不敢言。
也就贺老太太不惧怕：“我当年生三个儿子都没那么多毛病，现在就是生活太好，太娇气，跟你妈妈一个样。”
“奶奶！”
贺谨妍今日本就不想来这饭局，现在被搞得一肚子气。白千雁当年死的时候她才13岁，姐姐在读书期间被迫订婚，病床周围就她一人，她至今都忘不了妈妈死前跟她说的那句：我后悔。
当年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嫁进了不该嫁进的家族，早婚早育走了两趟鬼门关，却眼看着心爱的男人出轨。
婆婆重男轻女同意了那小三进家门，最后，白千雁在43岁那年高龄产妇，冒着高风险生下了个儿子后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见到爱了一生的男人。所以她悔，悔不当初。
贺谨妍鼻子一酸，眼泪摇摇欲坠：“当年若不是您逼妈妈生第三胎，她也不会难产而死。”
贺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她，没有名门望族半分作为，快30了不结婚也没个正行，整天出现在新闻上都是跟不同的小鲜肉暧昧：“贺谨妍，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她不生三胎有你现在这个弟弟吗？”
“儿子和女儿…”
“那我宁愿十六年前死在妈妈肚子里。”贺谨舟打断二姐的话却是让在场的人一愣。
贺老太太握紧贺谨舟的手：“小舟，你说什么呢！不准这么想。”
贺谨舟挣开她的束缚，起身：“我吃饱了。”
他朝王灿灿伸手，不愿让这么小的孩子听到这些事：“小花，跟舅舅走。”
王灿灿犹豫看了贺谨芝一眼，征得她同意才高兴地从椅子上爬下来，牵起贺谨舟的手。
院子里的新鲜空气让贺谨舟贪婪地呼吸，刚才桌上的话王灿灿虽然没听太懂，但也明白一些，她晃了晃贺谨舟的手，软糯的声音说：“舅舅，大外婆是不是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是男孩子？”
贺谨舟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不是。小花你记住，男女平等，男生能做的事，女生一样能做的到，甚至会比男生做的更好。女人不是生育机器，不要被这些封建给禁锢了。”
王灿灿一头雾水，似懂非懂，贺谨舟无奈摇头，他在跟一个六岁的小孩讲什么呢：“算了，等你长大就懂了。”
王灿灿想到什么，举手：“我知道，就像思乐姐姐那样厉害。”
贺谨舟脑海中浮现出少女打架的身影笑了笑：“嗯。”
贺家大门没关，小孩子眼尖，瞧见隔壁出来一个嘴里叼着棒棒糖的女生，松开贺谨舟的手跑出去：“思乐姐姐！”
习思乐一愣，就见一个小团子向她飞奔而来：“小花？”
习思乐没站稳，抱着小团子退后了两步：“哎呦，我们小花又重了。”
王灿灿撇撇嘴，不管什么年龄段的女孩都忌讳人家说胖：“没有，妈妈说是我长高了。”
“我瞧瞧，真的耶。”
习思乐抱着王灿灿就看到身后跟着贺家小少爷，瞅着那脸跟锅底一样黑大概能猜到今天这饭又是硝烟弥漫：“又是半场出来？”
贺谨舟点点头。
习思乐半开玩笑道：“你们家的氛围让我恐婚。”
“我也是。”贺谨舟无奈摊手：“感觉我未来老婆挺惨的，还是别耽误女生了，免得跟我妈一样，为这个家生了三个孩子，最后也没有得到谁的怜悯。”
习思乐有些意外：“你这个渣男还会觉得耽误女孩子？”
“啧，你怎么每次都在我煽情的时候捣乱。”贺谨舟见王灿灿抱着习思乐的脖子不肯松开，怕她手酸，摊开手：“小花过来，你思乐姐姐太坏了。”
王灿灿摇头，恨不得黏住习思乐：“不，我喜欢思乐姐姐。”
“小没良心的，忘记刚才谁在那群魔鬼的眼皮子底下，带你出来了？”贺谨舟佯装生气威胁道：“不过来以后不给你买芭比娃娃了。”
王灿灿踢着腿表示抗议，习思乐差点没被给她踹开，现在小孩子力气真大，嘲笑贺谨舟：“多大人了，还威胁小朋友，要点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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