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羽宫中,仙气缭绕的博山炉,散出清冽香气。
卫琼仪动作僵硬,捧着茶碗向裴砚赔罪,裴砚修长的指搭在身侧方几上,未动。
直到裴皇后说完一堆维护的话,裴砚才弯唇抬眸:“公主该赔罪之人不是臣。”
他嘴里称臣,姿态上却无一丝对皇室的敬畏,仿佛他才是上位者,卫琼仪却早已习惯如此。
“本宫是公主,她是庶民!”卫琼仪不忿中带着畏惧,可要她亲自向温琴心一个商户女赔罪,岂不是把皇家颜面放在地上踩?
裴砚眸光沉冽,语气疏淡:“她是臣的夫人。”
闻言,卫琼仪神色一滞,裴皇后脸色也不太好,她好说歹说才劝动琼仪向裴砚赔罪,若裴砚执意为难,恐怕琼仪又要闹起来。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打圆场,便听裴砚话锋一转:“既然公主在意皇家颜面,臣自然不能强求。”
这是不会为难她了?卫琼仪喜形于色,裴皇后的眉心也舒展开。
却听裴砚转向裴皇后:“请娘娘将六公主禁足,臣会让裴璇来教她习武,待她打赢裴璇的一日,方可出宫。”
什么?打赢裴璇?
“母后,表哥分明是想把儿臣禁足一辈子,璇姐姐自小喜欢舞刀弄枪,儿臣哪里打得过!”卫琼仪将茶碗重重放在裴砚手边方几上,转而扑进裴皇后怀中哭诉。
劝慰的话刚到嘴边,裴皇后对上裴砚的眼神,心下忽而一凉,急急吩咐心腹嬷嬷:“把六公主送回寝宫,没有本宫吩咐,不得出宫半步!”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裴皇后饮一口茶,压下心中无奈,轻叹一声,才道:“琼仪犯错,本宫罚也罚了,你若当真爱重温姑娘,便该住回沐恩侯府,婚事由长辈们替你操持,否则,她将来如何同各府夫人小姐们往来?”
“有臣在,娘娘以为有人敢欺负她吗?”裴砚漫不经心问。
“你要她和你一样,被人疏远、畏惧吗?”裴皇后摇摇头,她怎么会以为裴砚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呢?他根本什么也没考虑,“她不是你养在暖房里的花,也不是金丝笼中的雀鸟。”
说完,裴皇后的脸色蓦地苍白,她自己就在最大的金丝笼中。
裴砚听在耳中,慢条斯理转动拇指指骨间的青玉扳指,半晌,抬眸道:“好,臣会回去。”
宫宴后半月,卫九皋亲自将裴砚托付的箱笼送至江南。
去翠微山下别庄的路上,寒山叮嘱卫九皋:“九爷,大人吩咐过,他与温姑娘被赐婚之事,暂时瞒着袁老爷一家,待住进别庄,还请九爷别说漏嘴。”
卫九皋竖起耳朵听完,随即握着缰绳,疑惑问:“温姑娘嫁给裴子墨,关袁老爷什么事?”
不过,这位袁老爷就是青锋曾提起的袁鎏吧?直到今日,卫九皋也没明白,裴砚为何会插手禁海的案子,把此人捞出来。
“袁老爷是温姑娘的父亲。”寒山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起伏,“温姑娘是二小姐,温夫人和袁大小姐也在别庄。”
闻言,卫九皋握缰绳的力道倏而一紧。
咝,裴子墨他不地道啊,原来早在宫宴之前,就看上人家姑娘,费尽心思把老丈人一家妥善安顿。
表面清清泠泠,波澜不惊,心里……
诶,等等,他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该不会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把人家姑娘放心里了?
卫九皋想着想着,面上神情精彩又生动,他兴奋挑眉:“好,小爷保证守口如瓶。”
东西送进别庄,寒山带着新到的箱笼,和之前已追回的袁家家产一起,送至袁鎏的院子。
袁采玥抱着算盘进来时,狠狠吃了一惊,几十台箱笼摆满整个庭院,几乎无处下脚。
“爹,娘?”她疑惑地望向台阶上的袁鎏和温倩,“这些全是寒山大人帮咱们追回来的?”
温倩染上风寒,精神不太好,袁鎏扶着她,面色微微凝肃,冲袁采玥道:“进屋说。”
片刻后,袁采玥明白,院中的箱笼,只有半数是袁家的东西。
“那另一半呢?”袁采玥替温倩斟一盏热茶,掌心贴一下杯壁外侧,递至温倩手边,“玄冥卫为何给我们这么多东西?”
以寒山在玄冥司的地位,可以做这样的决定吗?
“玄冥卫作恶多端,这几年在海市中也没少抽取好处,或许是朝廷查得紧,所以他们像趁机把一部分脏银混在袁家家产中,待风声过去,再让我们吐出来。”袁鎏沉吟许久,得出这个结论。
“爹爹有些力不从心,这些年玥儿管铺子鲜少出错,东西便交给你清点,袁家的东西都有标记,断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
院子小,放不下,寒山听说袁采玥要清点财物,特意新腾出一处院子给她用。
假山凉亭中,卫九皋摇一柄象牙骨洒金折扇,自顾自坐着吹风赏景,身边只一位小厮守着茶炉,默默替他煮水烹茶。
忽而,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卫九皋循声望去,只见假山附近不远处,一处院子摆满箱笼,打开的几个箱笼中珠光宝气晃人眼。
箱笼边坐着一位紫衫蓝裙的姑娘,手中一张灿金的算盘,拨算盘的手指灵活到不可思议。
想到母妃每逢听人对账,都嚷着脑仁疼,卫九皋眼中生出一丝兴味,收起折扇,冲小厮道:“小爷下去走走,别跟来。”
下聘这日,秦氏早早起身,特意吩咐李氏去帮着温琴心梳妆打扮,自己则心急火燎吩咐府中上下如何谨言慎行。
没想到来的不仅有沐恩侯夫人吴氏、裴砚生母孟氏,连裴砚本人也亲自前来。
扫一眼厚厚的礼单,以及院中整整齐齐摆着的箱笼,秦氏欢喜得,唇角压也压不下来。
“园中玉簪花开得正好,大人可要去瞧瞧?”温舅舅清清嗓子开口。
众人面上带笑,心照不宣。
“好。”裴砚起身,移步往外走。
温舅舅落后他半步,一路陪着小心,快到园子时,极刻意地借故离开。
裴砚唇角微动,笑温家演技拙劣,也笑自己竟然肯配合。
园中半光处,开着许多玉簪花,温琴心立在玉簪花丛畔,望见李氏走远的背影,忍不住攥紧手中丝帕。
明明是因赐婚,她和裴大人不得已而成亲,可重重礼节下来,裴家并未轻慢于她,该有的礼数处处周全,她竟不由自主生出待嫁的紧张。
当初,姐姐见王公子前,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不,姐姐和王公子两情相悦,她和裴大人不一样的。
思及此,温琴心面色微微发白,便是姐姐那般好的人,亲事也不如意。
“小姐,别紧张,裴大人会待小姐好的。”琉璃虽未见过裴大人,听到关于裴大人的事,也是坏事多过好事,仍绞尽脑汁劝慰,“裴大人早几年便另辟府宅,前几日却又搬回沐恩侯府,给足了小姐体面,心里定然是在意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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