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二中在历安区,离市局不算近,程寂到地方的时候,夕阳已经收敛起大片的余晖,只西边地平线上还撑开几缕橘色的霞光。
局里给他配车了,但程寂只是出去办案的时候开,平时私下并不开,是打车过来的。
刚下车就看见穆望舒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微微垂着脑袋,身影单薄,看起来孤零零的,很乖巧,像是等家长来接放学的小学生。
“怎么会来这里?”
随着熟悉的沉冷声音在头顶响起,穆望舒的视线内出现一双黑色的鞋子。
她没有立刻抬起头,而是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预备备——上!
而后猛地站起身,还是没敢直接扑进他怀里,只攥住他t恤的衣角,将额头抵在他胸口。
她起身得急,没控制住力道,额头抵上去时,猛地与他胸膛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沉的“咚”响,像是直接撞进了他的心脏,震得心口酥麻。
有那么一瞬间,程寂感觉,他的心跳好像停了一下,而后,心脏“咚、咚、咚”的越跳越快。
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推开她,只垂眸看着埋在他胸口的小脑袋,喉结滚动:“怎么了?”
穆望舒还没从“抱小哥哥计划”已经成功的激动中缓过神来,还在沾沾自喜自我表扬,没及时回答他的问题。
刚缓过神来,忽然又听见他沉哑的声音响起:“哭了?”
穆望舒安静三秒,顺着他的话,缩起肩膀吸了吸鼻子。
“哭什么?”他又问,语气温和了几分,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穆望舒瘪瘪嘴,声音闷闷的:“我和我朋友吵架了。”
和朋友吵架就哭了。
小学生和同学打架都不会哭吧?
程寂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动了一下。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哭了的女孩子,但显然也是不能笑的。
可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能纹丝不动,由着穆望舒埋在他胸口“宣泄情绪”。
穆望舒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装哭没有眼泪怎么办?
退开会立马穿帮吧?
穿帮了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生气了也应该不会直接把她扔出去……吧?
不会才怪吧!
啊早知道刚才不顺着他的话演戏了,好好的演什么哭呀。
她就该……
等等。
她都“哭”了,他怎么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她在这“哭”?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穆望舒手上用力拽了拽他的衣角,语气有些小抱怨:“你怎么都不安慰我?”
话音刚落下,忽然听见“咕——”的一声,从她的肚子里传出来。
空气好似静默了一瞬。
下一瞬,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气音,像是笑。
而后,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咕——”了一长串叫声。
穆望舒:“……”
啊啊啊啊就让她死了算了吧求求了!
程寂抬手,很轻地碰了下她的后脑勺,放缓的语调竟也有那么几分安慰的意思。
“别哭了,我们去吃饭。”
她能说她现在没有胃口了吗?
穆望舒轻吐了一口气,没抬头,径直转身往前走,迫不及待似的。
“快点!”
“去吃饭!”
程寂:“……”
女孩子的情绪……还真是让人无法捉摸-
穆望舒虽然跑得快,可压根不知道哪里可以吃饭,这一片她以前没来过,也不熟悉,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试图逃离这尴尬之地,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是装哭。
程寂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跟上她,“前面没有吃的,在后面。”
穆望舒猛地顿住脚步:“……”
她低头使劲揉了揉压根儿没有哭过的眼角,然后才仰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程寂垂眸,目光下意识的掠过她的眼睛,清澈剔透的像是被水洗过,只眼尾红了一片。
他顿了顿,说:“我初高中都是在市二中读的。”
“这样啊。”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嘀咕,“初高中都不和我一个学校,怪不得我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个这么好看的学长呢。”
程寂:“……”
穆望舒转身跟着程寂走。走过市二中的大门口,拐过十字路口,前面有一个商业广场。
程寂问她:“想吃什么?”
穆望舒想了想,想了好几分钟,都走到商业广场了,她还没想出来要吃什么,干脆说了句:“随便吧。”
程寂偏头看她一眼,想起“日料事件”。
他顿了顿,开口道:“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可以直接说你的想法,没关系。”
“啊?”
穆望舒仰头看着他,有些懵,他是以为她不好意思提要求吗?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只是想不到要吃什么罢了。
他不知道“今天吃什么”这个问题是世界性难题吗?
哦,估计他也不知道要吃什么。
穆望舒顿了顿,点头说:“那我们到里面转转再做决定吧。”
“好。”
程寂话音还没落下,忽然听见小姑娘激动的喊了一声——“啊哥哥!”
然后径直朝着广场左侧的营业厅飞奔而去。
程寂:“?”
他的视线下意识跟随她,原以为她是遇到什么亲戚家的哥哥了,没想到她在营业厅门口的人形立牌前停了下来。
她双手捂脸,围着人形立牌激动的跺了几下脚尖,又拿出手机对着立牌拍照。
程寂:“…………”
刚才还哭呢,现在见到一个人形的kt板就这么开心了?
女孩子的情绪……还真是让人无法琢磨。
程寂面无情绪,缓步朝她和她kt板材质的“哥哥”走了过去。
穆望舒拍了照片下意识的就想发给袁一禾,分享这份路遇爱豆人形立牌的开心和激动。打开她的微信对话框,停顿一霎,又退了出来。
“不饿了?”程寂扫了穆望舒一眼。
“饿的。”
穆望舒抬起视线,恋恋不舍的看了好几眼人形立牌,才转身:“走吧,先去吃东西。”
程寂:“……”
走过几家店,穆望舒都不太感兴趣,正想说随便吃吃吧,忽然瞥见一个红色招牌。
她眼睛一亮,抬手指过去,语气雀跃:“我们吃小龙虾吧?”
程寂点头。
店里生意很好,坐满了客人。穆望舒和程寂坐在二楼靠窗的两人座。
香喷喷的小龙虾端上来,穆望舒低落的情绪瞬间被治愈了不少。
很快,饥饿的胃也被治愈了不少。
穆望舒长舒了口气,放慢了剥虾的节奏,也想起来抬头看程寂了。
他面无情绪,垂眸剥虾剥得慢条斯理,一次性手套上沾着小龙虾汤汁,隐约能看见手套里修长分明的指骨。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剥出来的虾应该也格外好吃。
穆望舒舔了下嘴唇,喊他一声:“程寂。”
他抬眼,目光询问。
穆望舒抿唇笑得眼尾弯起,小脸软乎乎的,店内明亮的白炽灯光线洒进她眼底,晕染开明亮的笑意,流转着狡黠灵动的光,生动又可爱。
小狐狸回来了。
程寂眸光微动了一下,看着她:“怎么?”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目光落在了他手里刚剥好的虾尾,抿抿嘴角,语气满是羡慕:“你剥的虾好大颗哦。”
程寂好笑的看着她,赞同一般,淡淡“嗯”了声,无动于衷。
小狐狸轻叹了口气,目光流转看向隔壁桌正在给女朋友剥虾的男孩,瘪了瘪嘴角:“别的女孩子都有人给剥虾,就我没有……”
程寂:“……”
他嘴角很浅的往上牵了一下,又快速拉平嘴角,眼底染上几分无奈的笑意,伸手把那颗虾尾放进她碗里。
“啊,谢谢程警官,程警官把这么大颗虾让给我,真是不好意思呢。”
可真没看出来她哪里不好意思了,反而开心得像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
她把虾尾整个塞进嘴里,侧脸被撑得圆圆的,更显得小脸软乎乎,又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程警官人美心善,摩多摩多。”
程寂有些想笑,垂眸掩下情绪,继续给她剥虾。
穆望舒抿唇偷笑,正想和他说话,手机响了一声。
她去掉手套,擦了擦手,点开。是她和顾千苇,袁一禾的三人群的群消息。
顾千苇:【穆望舒你回家了吗?】
穆望舒:【没,怎么了?】
顾千苇:【跑哪去了?】
穆望舒:【找我干嘛?】
顾千苇:【袁一禾关心你有没有安全到家,还不敢给你发消息,让我问。不是,我说,你俩平时好得跟连体婴似的,今天怎么了?】
顾千苇的消息发出来,群里安静一分钟,袁一禾才冒出一条消息。
袁一禾:【我看你上错公交车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到家。】
穆望舒顿了顿,慢吞吞的回复:【在和朋友吃饭。】
袁一禾:【没事就好。】
其实穆望舒已经冷静的差不多了,特别是看到爱豆的人形立牌,那种恨不得立刻和姐妹分享的心情超级强烈,不能分享真的让人好失落。
她抿抿唇,把人形立牌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穆望舒:【刚才看到的,哥哥帅我一脸!】
袁一禾也发了张人形立牌的照片,【我家附近新开的营业厅,刚才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我差点直接把哥哥偷回家。】
顾千苇:【不是,你俩啥意思,这又和好了?】
穆望舒:【还真能掰咋滴,凑合处呗。】
袁一禾:【爱你,宝!】
袁一禾:【亲亲.jpg】
穆望舒:【啵唧一口.jpg】
顾千苇:【……】
穆望舒笑了下,一抬眼,发现面前的小碗已经快堆满了剥好的虾尾,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谢谢程警官!”
程寂看她一眼,“够了?”
“够了的。”
穆望舒语气明快,明显比刚才的心情更好了些,程寂点点头,没说什么。
两人吃完晚饭,天已经全黑了,程寂问她是想乘公交还是想乘出租车。
穆望舒想了想说,乘公交吧。
人设不能倒。
离开前,穆望舒看到广场上有一家她平时喜欢喝的饮品店,她问程寂想不想喝,程寂说不用。
穆望舒也就没勉强他,蹦跶到饮品店点了杯草莓牛奶,程寂在一旁等她。
晚上不那么闷热,广场有不少散步的人,还有孩童嬉闹。他站在店门旁边的阴影处,只有微薄的路灯光线照过来,他的五官在昏暗光线中更显深刻,身形孤拔而安静,像是与一切的喧闹环境都不相融。
犹如一潭静谧的水,让人想丢个小石子进去激起点波纹。
穆望舒心底忽然动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抬脚刚想走过去,忽然听见一道女声喊他的名字,略带惊讶。
“程寂?”
她顿住,下意识循着声音望过去——
是一个穿着条纹衬衫裙的年轻女人,扎着低马尾,长相秀气,正朝着程寂走去。
程寂抬眸看向她,稍顿,淡淡点了一下头。
女人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来找我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穆望舒蹙起眉头。
一见到程寂就这么确信的问是不是来找自己的,还提前说一声?
他们关系这么亲近?
穆望抿紧唇角,无意识地把手里的小票攥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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