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归舟抬头看天色,昏昏沉沉的暗色,零星雪花依稀在空中飘荡。
发现卫斐失踪到找到知雪、带回知雪,大约用了一个时辰。
其实今晨,东方炎曾派人来抓过太清峰的孩子,皆是四到六岁,原归舟命人挡回去,没了。
日暮将散,东方炎又亲自来找娃娃了。
他困惑的拧眉,颇有些费解。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东方炎白天找孩子,晚上找孩子。
小蝌蚪找妈妈的另一版本,大东方找孩子?
这费解一直持续到哭声震天的太清峰校场。
昏暗的天色下,校场依稀蒙上一层暗色。十来个弟子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一群穿着蓝白色长袍的人熙熙攘攘围在一处,互相推搡着,争夺着。
而争夺的对象,正是校场正中央的嚎啕大哭的孩子们。
长剑乱舞,鸡飞狗跳,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一时之间比菜市场都热闹。
唯一的区别约莫是没有看客——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原归舟从来没想到,东方炎这个□□桶子,竟然丝毫不顾及体面,真敢来抢人。而且是带着一群人来抢,推推搡搡,吵吵闹闹。
又都是同门,谁也不会用剑,谁也不会用术法,全用的腿脚功夫。
鼻青脸肿,鼻血直流。
原归舟先跳到正中央,那群在场中乱窜的孩子见了他,找到主心骨般哭的更大声了,蜂拥过来抱着原归舟的腿:“师兄!呜呜呜呜!他们欺负我!”
原归舟蹲下来抹掉几个孩子的泪水,见这群孩子哆哆嗦嗦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叹了口气拍着哭得最厉害的小女孩,分给一人一颗糖。
须臾孩子们停下来抽抽哒哒的抽泣。
这场骚乱在原归舟抵达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停止。
“原归舟!婆婆妈妈的还随身带糖?何不剁了几把当女人去!”骤然天际传来一声嚣张的呼喊。
原归舟顺着声音望过去,很想回复一句:你找作者去,天知道我为了扮演这个渣攻嗜甜的人设忍了多少齁,随身带着糖有多膈应。
原归舟显然不会如此回答。
恰看到站在台下方负手而立宛如虎豹似的男人。眼角抽动,眼中几乎要迸出硝烟,东方炎眉眼硬朗,浓眉大眼,原本颇为正派,可他常常皱眉,额上抬头纹,平白看老了许多,那双眼睛里火花溅出,仿佛无时无刻都在生气,让人第一个印象:冲动易怒。
事实上这的确是他的本性。
原归舟做着温柔的君子,置若罔闻:“师兄,总是找这些孩子,会吓着他们的。”
立于台上,遥遥相望。
东方炎双臂一展飞上台子,愤恨的一拳砸出,整个台子摇摇晃晃,目眦欲裂咆哮:“你果然是天生和我作对的!”
那群小崽子哭得他心烦,他又朝他们嚷道:“小兔崽子都给我闭嘴!再哭我把你们嘴给撕了!”
如同公鸡一下子被掐住嗓子,哭嚎声硬生生转成“嗝”——
“嘘。”原归舟转着凌波步轻巧躲过,使个眼色示意弟子带走这些孩子,食指一竖,做个噤声的动作,神态温和,仿佛他才是兄长,“师兄,慎言。”
“真/他/妈虚伪!”东方炎见他这样,怒意更盛,“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笑!”
宗门弟子都说,原归舟和东方炎极不相容,就像一个□□桶子一个火折子,放在一起就得噼里啪啦的炸响。
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结仇的,就连原归舟本人也不知道,但他们不能和平共处一时半刻,这是显而易见的。
可偏偏火折子一直不谙此道,极力维持风度,想要和□□桶子和谐相处。
“师兄,放鹤不欲与你争辩,只愿你能记得师长教诲,同门手足,当携手共进。内讧,并不可取。”
“满嘴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东方炎几番攻击无果,丧失了耐心,不耐烦的吼,“给我交出那群小兔崽子!”
“师兄。”原归舟陡然唤他。
东方炎压根儿不想理他,索性亲自飞身,指如钩直直抓向那群聚在一起逃跑的孩子。
他行为莽撞宛若土匪,招式却颇为阴毒狠辣,与他本人截然不同。
一道青影闪过,快的仿佛凝成实质的风,安安静静便追到了东方炎的五指跟前。
本命剑轻抬,横剑挡住这霹雳般的攻势,与此同时,不经意间在他耳边轻声道:“藏宝阁……”
“你都知道什么了?”东方炎愤怒地怒目圆睁,土匪似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惶恐,“你怎么知道藏……”
“艹你玛德你眼睛得痔疮……”话语戛然而止,东方炎露出吃了的憋屈。
东方炎很莽撞,但也知道,藏宝阁失窃会招来麻烦。
果然东方炎不戴佩剑,世界和平。
原归舟暗中赞颂自己送剑去北极冰域的明智,一边轻抬眼眸:“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不想让全宗门知道,建议师兄还是冷静些好。”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东方炎磨牙利齿,模样极为难看,仿佛吞了一千只死老鼠,吐不出来,可心里又膈应。
“戒律堂。”原归舟笑得得体,藏宝阁一事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置身事外,闭目塞听。
谁让他领了个表面光鲜亮丽牛逼哄哄的堂主呢。
“原归舟!”愤怒的虚空踹一脚,东方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突然抽出弟子的剑,朝着方才被吓瘫坐在地上的孩子们挥去,原归舟气息陡沉,本命剑霎时在空中浮起。
瞄准了东方炎的手臂。
他最讨厌东方炎这种说不过就动手胡搅蛮缠的人,没有一点幽默细胞。
在看清东方炎的动作后,疾驰的剑猛地一顿。
东方炎用剑,划破了所有年幼弟子的衣服?
碎片一绺一绺的飞在空中,孩子们频频向后躲,忽高忽低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中富有层次的荡起。
东方炎拿着剑扭头朝原归舟恶狠狠一笑,露出森森白齿,嚣张又恶毒:“我告诉你,这就是老子想做的真正事情。你把你这群崽护的跟个心肝儿似的,以为老子想要对他们做什么?!”
“……”东方炎,他是有,划小孩子衣服的爱好?
原归舟在飘雪中耸如修竹:“不让你带走他们,我简直太明智了。”
“以后你也不用担心老子会对这群小崽子做什么,老子对他们,没兴趣了!”
还是一次性划小孩衣服。
东方炎,你的爱好,好费小孩啊。
东方炎带着他那一群人浩浩荡荡趾高气昂的走了。
嚎啕的小孩子被留在耳房,原归舟面对这一群哭闹的孩子,看着太清峰弟子哄小孩。
原归舟真不懂,藏宝阁一事迫在眉睫,他怎么就临时变卦找起了小孩麻烦?不会是因为我对祖师爷的祈祷吧?
原归舟眼眸微亮,浅褐色的瞳孔中晕着明亮的神采,越觉越有理。
祖师爷这方面真灵验!
等把那几个因为东方炎吓到而号啕大哭的孩子们哄好,原归舟御剑以防止东方师兄再来的原因,带着孩子们上了啜冰楼。
——原本原归舟是准备介绍知雪给孩子们,现在顺手带回一串受了严重心灵摧残的孩子介绍给知雪。
反正,在哪儿玩都一样。
原归舟能安安心心和苏琼华、卫斐玩虐恋情深,真假白月光剧情,师父也能安心把整个太清峰交管给原归舟,便说明了——太清峰事物,很少。
原归舟这只立志咸鱼的半完成品咸鱼,非常满意最后一个世界所要扮演的角色。
清闲,只需要搞恋爱,就连性格与他本身也极为相近——都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君子!
那些真传相争、权利交替、阴谋阳谋等费脑子的事情,完全不用管。
——除了东方炎这个□□桶子,时常会让他体验到愤怒和厌恶。
御剑远远看到啜冰楼黑漆漆一片,灯火未亮。
啜冰楼附近修竹百竿,郁郁葱葱的落了雪,簇拥着正中央的那栋若隐若现的竹楼。
暗夜灯火不明,唯有凄冷月色流淌。
平白生出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幽静。
原归舟和弟子的归来打破了这明月相照的幽雅,人烟顿显,招呼着小孩子们一个个下来,和成年的弟子们挥手告别:“去吧,做完晚课早点睡。”
率着一群弟子推门——
额,没推动。
这门,从里面栓住了。
原归舟:“……”
所以,是什么让一只化成人形的狐狸觉得,修仙者可以被一根门栓困在门外。
是我表现出来的普通吗?
原归舟不仅自信,而且自负了。
灵力化成细丝,顺着门缝挤进去,刹那拧成一根钢丝的硬度,将门栓轻轻移走。
双臂一伸利落推开门,烛光层层叠叠挤进来。
原归舟看清屋内场景,待厘清现状,笑容可掬化成石头,裂出痕迹随后风化。
他住的这栋楼,是简单朴素的竹楼,站在门口便将室内风光一览无余。
而原归舟招待小客人知雪的时候,是在一楼。
所以他清楚看到,原先铁骨铮铮,就是饿死、从椅子上跳下去,也不会吃他一口橘子的知雪,正把手指戳进橘子,准备剥。
而他旁边,橙黄的橘子皮放在桌子上,剥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橘子肉都没剥干净。
更别说白丝了。
——这本是非常好笑,且真香的情境,原归舟却笑不出来。
知雪正站在他素日用膳的桌面,一边囫囵剥着橘子,一边用脚踢掉他为知雪精心准备的食物。
似是察觉到门推动发出的吱呀声,他蓦一回头,对上原归舟目光,眸中闪过一丝冷嘲。旋即挑衅似的,微微抬着下颚,一脚狠狠踢着盛着橘子的盘子砸向原归舟。
橘子在半空中撒了满地,盘子却始终如一,如同一块石子朝着原归舟砸过来。
“啊!!”
孩童们齐齐退后,面如金纸。
站在暗光处的原归舟眼睑一抬,他的眼睛面对卫斐以外的人,总是从容的。
此刻直直盯着那朝他砸过来的盘子,很难想象一个灵力尽失的小孩能将盘子踢的这么远。
刹那,直线砸过来的盘子陡然拐了个弯,仿佛失了力呈直角坠下。
啪嗒——
在寂静的一楼响起。
四分五裂的盘子,散落一地的食物,原归舟扫视一圈。
片刻沉吟。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这盘子凝聚了无数匠人的心血,闻名遐迩的大师亲手打造,取材民间童谣、山川江河方汇成纸上图案,最终落在上头。”许久,原归舟微笑中夹杂着几分痛惜,“百年匠心啊,多少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他的视线在桌角一扫,蛋黄酥、米糕撒了遍地,犹如有人刚洗劫过一番。
“借人物,及时还。”原归舟道,“否则我无言面对那百来个匠人的赤子心肠啊。”
原归舟用朴素的尊重劳动思想让方才还微抬下颚以示不屑的小孩成功僵了僵:“点心一类……”
这小狐狸似乎从未想过,一派真传,竟如此……如此,一言难尽。
“盘子皆由定窑烧制,折成灵石需得五万。”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原归舟一本正经道,“但心意最是难得,况俭朴勤奋,向来是我派优良品德。”
“不愧是原师兄!”
“早就被人忘的差不多的的祖师爷的训戒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愧是原师兄!”
“我以后也要俭朴勤奋!”
“……”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