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距离极近,温热的气息夹杂着美酒的幽香缭乱了淡雅的松香。


    谢斯年甚至可以看清少女卷翘细长的睫毛上盈着泪珠,她大抵是醉极了,好似一只慵懒调皮的猫儿。上一秒胡闹乱动,下一秒头落在他肩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香甜。


    谢斯年薄唇紧抿,一腔的怒火犹如打在棉花上,无力又恼人。


    他愤愤伸手,想要推开她。


    沈清姝忽然嘟唇,“不要加姜和蒜,他不喜欢。”


    她的声音细若蚊虫,正好附在他耳边,一字不落落入他耳中。


    “要栗子糕吧,栗子糕甜一些,他喜欢甜的。”


    不亚于一道惊雷在谢斯年心头轰然炸开。


    不喜欢姜蒜,喜欢甜的。


    他想起山寨里的孩童邀请他回家吃饭。他面上从容淡定地用完餐,实则难以下咽。


    头一次知晓世上竟有姜蒜这般难吃的东西,不禁庆幸临安院的饭菜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姜和蒜。


    他房内的糕点甜软爽口,出现最多的便是栗子糕。


    原以为的巧合,原来都是沈清姝背后的精心准备。


    谢斯年狭长的凤眸内神色复杂,原本要推开她的手怎么也下不去了。


    他动作幅度轻缓地整理着衣冠,侧头凝视着沈清姝安静的睡颜。


    少女毫无防备沉睡着,几缕青丝凌乱滑落,贴在她白净的脸上,鼻尖挺翘,泛着些许红意。


    显得无害而可怜。


    谢斯年情不自禁为她撩开凌乱的发丝,发丝下的容颜明媚昳丽,哪怕是娇嫩的桃花也为之失色。


    他和沈清姝,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斯年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恢复记忆的念头。


    沈致循着妹妹而至,远远瞥见桃树下的画面。


    两人的容貌极为上乘,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神仙眷侣。更遑论此刻清雪般的男子坐在桃树下,任由那少女倚靠在自己肩头,他伸手为她拂落头顶的桃花。


    这一幕好似一副绝美的画卷,叫人如痴如醉。


    沈致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回忆起两人别扭的相处,先前的诸多疑点有了答案。


    他面色难看,快步走过去。


    谢斯年从容淡定,“沈小姐醉酒睡着了,这才不小心靠在我肩头。”


    沈致眼皮一跳,奈何谢斯年确实帮了大忙。他强忍不悦朝谢斯年道谢,一边扶起沈清姝,“今日劳烦谢公子照顾舍妹了。”


    谢斯年倚着桃花树,坐在沈清姝方才的位置,遥望着沈致抱着沈清姝渐行渐远。


    清润的月华照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男子一动不动,任由桃花瓣飘落满地。他的眸色晦暗不明,如同幽深的漩涡。


    翌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木制的窗牖落在海棠纱帘上,少女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她的眼尾醉酒后的红意尚未褪去,沈清姝只觉头痛欲裂。


    她伸手掀开纱帘,候在外头的杏枝听到动静,连忙端了洗漱物品走进来。沈清姝仍处于混沌状态,迷迷糊糊漱口净脸。


    “公主,喝了这碗醒酒汤吧。”


    沈清姝接过杏枝递来的醒酒汤,刚舀起一勺,勺子“嘭”得一声撞击在瓷碗上。


    杏枝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却见沈清姝那双原本半是朦胧半是慵懒阖着的桃花眸蓦然睁大,好似回忆起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面上神色怔忡,连手中的勺子掉落都未曾察觉。


    杏枝心下咯噔,该不会是昨夜公主喝醉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她试探性地出声,“公主?”


    沈清姝一眨不眨,维持着破裂的神色。


    直到杏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懵懵懂懂抬头。


    杏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自打被公主捡回来,她眼里的公主向来是从容淡定的。昨天到底怎么了,公主居然这副模样?


    沈清姝回神,语气尽量平静,“没事,今日可有看到谢公子?”


    “谢公子?”杏枝不解,“今日倒真没瞧着谢公子。自从他身子骨好起来以后,每日准时去书塾教书,风雨无阻。没想到他失忆后才华却是没丢。”


    “今日说来也奇怪,我大清早在外头守着,没见着他出门。大门紧闭,瞧着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能不大门紧闭么?


    沈清姝头疼,她刚决定回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谢斯年给她送簪子想来是原谅了她。她怎么能又……又醉酒轻薄了人家?


    沈清姝每每想起昨夜的画面,整个人都面红心跳。


    那也太不知羞了!她怎么会做出如此行径?


    这下好了,人还没完全哄回来,又闹成了难堪的境地。


    沈清姝心不在焉地舀着醒酒汤,一小碗汤被她喝了小半个时辰。杏枝得了她先前保证,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摸她额头。


    沈清姝忽然抓住她的衣袖,“杏枝,你去帮我把哥哥请来。”


    大当家?杏枝心头疑惑,狐疑地去请了。


    沈致来到临安院时,似有若无撇了紧闭地偏房一眼。


    正屋内沈清姝穿戴整齐,坐在会客的圈椅上翘首以待。


    见沈致来了,沈清姝连忙起身将他迎进屋子,斟了一盏茶给沈致。


    沈致神色古怪接过茶,不语。


    沈清姝心下乱着,哪里瞧见他的神情,斟酌着开口,请沈致去和谢斯年商量去留的问题。


    谢斯年如今身体来了,去留还是个问题。毕竟他失忆了,沈清姝私心里是希望他留下来的。


    本来这件事情应该由她出面商量,需要报恩的人是她。可是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实在无颜见谢斯年。


    因此她字里行间皆在委婉暗示沈致把谢斯年留下来。


    看在沈致眼里就是妹妹被谢斯年诱拐了,没想到那小子表面人模人样的,实则背地里也不安分。


    沈致心头冷哼,到底是碍着妹妹的情分,接下了这件事情。


    兄妹两说了一会子话,门外杏枝急急敲门的声音传进来,“不好了,大当家,公主。镖局那边有人闹事!”


    沈清姝闻言,与沈致对视一眼,细白的手指慢条斯理摩挲着茶盏,她眼底滑过一抹轻笑,“我们等的东风,终于来了。”


    她转身朝沈致鞠躬,“哥哥,谢公子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沈致好笑地望着少女收拾东西,待到他去偏房敲门,谢斯年开门刚好瞥见少女绝尘而去的背影。


    男子眉头一皱,请沈致进屋。


    去往镖局的路上,镖局传讯的人与沈清姝言明状况。


    昨夜大晚上有一名泼皮儿赖在镖局,拿着封信声称江陵镖局拿钱不做事。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竟传遍整个盛京。


    今天一清早不少人闻风而来,等着看镖局动作。


    沈清姝与镖局的人策马入城后,牵着马匹走在大街上。盛京自当年宫变后治安极好,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不断传来吆喝、叫卖的声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


    今日倒有些不同寻常,人群如同潮水般往一个方向涌去。


    沈清姝礼貌地拦下一位过路的老伯,“伯伯,请问今天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老伯见她态度好,摆摆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听过前不久冒出来的那个什么送快递的江陵镖局吗?”


    沈清姝点头,“倒是有所耳闻。”


    老伯咧嘴一笑,“今日可有的热闹瞧喽,江陵镖局做着收钱送信的买卖。几日前盛京市坊之中传言镖局其实没有把信送出去。”


    他说到此处略微停顿,声音带了几分神秘感,“结果你猜怎么着?今日有人拿着盖了江陵镖局的信,说自己托镖局送的信在别处捡到了。你瞧这些人,有些是自觉受骗的人,有些是去看热闹的人。着江陵镖局可是真的火遍盛京喽。不说了,不说了,老头子也去瞧热闹了。”


    老伯完全不知自己在和当事人对话,一笑身影汇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沈清姝嫣然一笑道,“他们倒真是废了些心思。”


    今日街上的人太多,两人慢慢牵着马。镖局门口的巷道水泄不通,密密麻麻一片望过去全是脑袋。


    沈清姝索性从隐秘的后门进去,洛映霜围上来。哪怕镖局被层层围住,管事们仍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从容。


    少女满意极了,慵懒地戴上面纱,“走吧,让我们去迎客。”


    镖局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伴随着百姓们期待的目光。门口的场面混乱全在如沈清姝意料之中,两只原本威风摄人的石狮子摔在地上。百姓们驻足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中间一块空地是一名泼皮儿似的男子。


    这人长相刻薄,尖嘴猴腮,跟竹竿一样浑身没有几两肉,赖在镖局门前的石阶上。


    他嘴里不时嚷嚷着,“好啊,你们有本事做生意没本事开门吗?出来呀!”


    待到大门打开,他眼底一亮,昂着头颅道,“哟,终于肯开门了。”


    男子一转身,先看见一双摄人的桃花眸,眼神凌厉如有实质,再看时化为平静无澜的水潭,好似只是他的错觉。


    他没多想,语气咄咄逼人,“怎么,就派你一个小娘皮出面?”


    男子色迷迷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旁边的镖局侍卫忍不住想动手,从昨夜到今日他们已经容忍这个泼皮无赖许久了。


    沈清姝风轻云淡拦下他,“就是你说我们镖局收钱不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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