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两侧接连亮起一盏盏灯笼,灯如白昼。皎洁清亮的月色为富丽繁华的城池拢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夜幕悄然降临。


    盛京民风开放,夜市比之白日更为喧嚣热闹,几乎走到哪都是人。


    自打重生后,沈清姝忙着收服山寨与镖局的人,开创快递行业,鲜少能和今日一样轻松自在。


    快递处于萌芽阶段,新的一个行业的诞生并非一蹴而就。


    先前她草船借箭,令镖局乘东风扶摇直上,背后无不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精心设计。


    她曾为了拿定一个节点,在窗前从夜色初降站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为了不同的意见,与镖局管事据理力争。


    沈清姝走到被镖局众人信服这一步,从不是靠的身份与美貌。


    她若败了,没有人能为她收拾残局。


    现在快递事业小有起色,在盛京与邺城打出名气。新的行业的诞生必然涉及一些人的利益,日后会面临无数的质疑与风浪。


    沈清姝站在提出者和主事者的位置上,会有数不清的眼睛在暗中盯着她,欲将她扯下来。


    沈清姝不惧怕,因为见过不一样的风景,她的格局绝不会仅仅囿于眼前一片天地。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拱桥下,桥头有小贩在叫卖糖葫芦。


    “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哟,两文钱一串。”小贩嗓音欢快,稻草桩子上插着一串串糖衣饱满,个大浑圆的糖葫芦。


    谢斯年见沈清姝的目光落在糖葫芦上,挑挑眉,“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嘴上不依不饶,手上实诚地付了钱,他落难昏迷衣袖中的锦囊里装着大量银票,镖局的资金除了沈清姝存在钱庄里的钱,也有他一份力。


    因此谢斯年虽住在山寨,其实并不缺钱。


    “来两根。”沈清姝亮出两根手指,慵懒的桃花眼弯起,“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暖黄色的光映照在她莹玉般的肌肤上,衬得少女丽色惊人。一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总是懒洋洋阖着,平日里处事沉稳大方,很容易让人忘记这是一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大梁女子十六岁及笄,行成年礼。


    想到沈致曾经说过沈清姝尚未及笄,谢斯年一顿,尔后拨了两根糖葫芦下来。


    沈清姝接过一根糖葫芦,另一根推了回去。


    她原本不想吃糖葫芦,不过想着谢斯年大抵是喜欢的,倒没料到谢斯年眼尖地发现她在看糖葫芦,先一步买了。


    因而她视线若有若无扫过谢斯年手里那串,谢斯年捕捉到她来来回回的目光,小姑娘莫不是怕酸想他先尝尝?


    女儿家就是麻烦,谢斯年皱眉,糖葫芦伸到嘴边尝了一口。


    初入口时味道甜而不腻,咬破糖衣后内里的山楂果酸酸甜甜,口感爽脆。


    谢斯年眉头不自觉松开,失忆后他只在山寨里见过孩童吃糖葫芦,没想到意外地符合他胃口。


    即使谢斯年面部表情变化不大,可是沈清姝仔仔细细盯着他,自然知道他很满意。


    少女勾唇,心情松快地啃了一口糖葫芦。


    上一次吃糖葫芦,还是在前世。


    隔着兵荒马乱的一世,沈清姝觉得手中的糖葫芦亦是难得的美味。


    两人拿着糖葫芦停在拱桥中央,少女倚着栏杆眺望风景,她身形娇小显得一旁的谢斯年身量高挑,他站在外缘避免她被来往的人流拱到。


    只闻河岸两侧人群一阵骚动,沈清姝诧异之际,数盏做工精美、栩栩如生的莲花河灯自上游一路蜿蜒而下,漂浮在波光粼粼的碧水之上。


    千万盏莲花河灯顺流而下是何等盛景?


    天边的星子倒映在翡翠般的河水上,和着莲花河灯顺流而行,所过之处碧波荡漾,灯影幢幢,宛若天际倾泻下来的星河,又如王母娘娘编织的银带。


    场面震撼盛大,足以令见过的人难以忘怀。


    两畔的人们欢心鼓舞一路追随着河灯,虔心许愿。


    而沈清姝与谢斯年立于拱桥上,恰好将一切尽收眼底。


    沈清姝桃花眼里掠过一抹惊艳之色,从谢斯年微侧的方向,正好看见她卷翘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犹如展翅欲飞的蝶翼。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眸光流转间勾人心魂,琼鼻挺翘,朱唇不点而赤。


    美人肌肤胜雪,一头黑发挽成精致大气的发髻,斜插一支桃花木簪。她钟爱艳色,浅玫瑰色长针鹦鹉纹金锦云锦长裙华贵端庄,衬得她身姿聘婷。


    一颦一笑间自有媚色流淌。


    谢斯年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露出的红绳上,末端隐隐露出莹润的玉色。他动作蓦然一滞,有什么要冲破记忆的障碍喷薄而出。


    他情不自禁抚着额头,只觉那层薄薄的障碍即将被冲散。


    沈清姝转过身,她没注意到方才桥上挤,两个人贴得极近,猝不及防撞在沉浸在回忆里的谢斯年身上。


    谢斯年刚来的一点灵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撞得七零八碎,他头一次凤眸微怒地低下头。


    却看到怀里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沈清姝的美艳具有攻击性,此刻不露容貌,只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反而显得娇弱无辜。


    万千盏莲花河灯自桥下飘过,拱桥宛若跨越银河的鹊桥,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拥在桥中央,犹如传说中七夕相聚的牛郎织女。


    沈清姝撞得桃花眼中染上泪花,她慌乱地挪开身子,捂着鼻子,嗓音带着几分鼻音,“我不是故意的。”


    她怔怔望向谢斯年的衣襟,谢斯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原本月白色的衣袍上印着一道亮眼的红痕。


    令人不禁浮想联翩,究竟是何等红袖添香?


    自己居然把唇脂蹭到了谢斯年衣服上。沈清姝抚摸着唇瓣,想到自己今天给他买的一堆衣服,故作镇定地抬头,装作漫不经心地揭过此事。


    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不是我们的长乐公主吗?”


    身着绛紫色衣袍的女子款款走来,她生得娇媚,一双柳叶吊梢眉,好看的杏眸微微上扬。精致的云鬓里插着各式簪子,楚腰纤细,仪态端庄。


    只是说出口的话颇有几分恶毒刻薄。


    正是宁远王世子的亲妹妹,容筠心。


    “没想到长乐公主离了你们镇南王府活得倒也不差,”她侧头对一旁的沈清瑶笑道,一双杏眸将谢斯年从头打量到尾,声量不由高了几分,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该不会是靠野男人养着吧?”


    她素来不喜欢哥哥这个未婚妻,先前还是镇南王府千金的时候便处处压贵女们一头,偏生又得皇上青眼,有救驾之功,荣宠无数。


    又与沈清瑶交好。得知闺中密友在府上被沈清姝磋磨,自然气愤不已。


    沈清姝现在离了镇南王府,与哥哥的婚约自然作罢。没权没势,空有一个公主的名头。


    今日好不容易撞见了,想着替沈清瑶出了这口恶气。


    沈清瑶依然是那副小白花的模样,穿着一袭清丽的白衣,站在趾高气昂的容筠心身边低眉顺眼,显得她愈发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她动作幅度极小地扯了扯容筠心衣袖,恭恭敬敬给沈清姝行礼,小声道,“筠心,公主她毕竟是我姐姐。”


    “姐姐?”容筠心没好气地戳了戳她额头,“也就是你好心把人家当姐姐,人家有把你放在眼里吗?”


    “我……”沈清瑶怯懦懦地吱声,她偷瞄着不远处玉树兰芝的青年,只觉对方容貌出众,气度不凡,一双狭长的凤眸扫过来时让人怦然心动,她偷偷思慕的宁远王世子与之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沈清姝可没心思和沈清瑶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好戏,前世容筠心与她关系便不好,时常刁难于她。她看在宁远世子容迁的面子上处处忍让。


    结果呢?


    容迁表面对她一往情深,非她不娶,盛京内传着他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美谈。背地里与沈清瑶珠胎暗结,想着如何将她置于死地,才能完整得到镇南王府的支持。


    这一世她看透了容家人的虚委,早已脱离前世的路。


    难得的松散时间,她不想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


    尤其是沈清瑶的眼神,少女的桃花眸似笑非笑望向沈清瑶,仿佛窥破了她心底的小心思。


    深不可测的眼神令沈清瑶浑身一凉,小脸发白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她没有忘记沈清姝出府前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这种的高高在上的,看破一切的眼神。


    就好像她是什么跳梁小丑一样。


    容筠心瞧见,以为沈清姝拿眼神威吓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冷笑道,“我听说你离开镇南王府后活不下去了?要拿着皇上赏赐的铺子与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镖局合作?”


    “乱七八糟的镖局?”谢斯年忽地插嘴。


    容筠心见旁边沉默许久的公子开口询问,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语气缓和几分,“可不是吗?听说前不久还传出骗百姓钱的说法,之前从来没听过。连丞相家的小公子都能加入……”


    她说到这里没有往后,然则盛京哪家不知道丞相府前两个公子文采斐然,老来得的三公子却是个混不吝的,时常闹得丞相府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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