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纵身,姜澈跳入水中。
湖底的淤泥被涌流卷起。
一片浑浊之中,姜澈拨开砸在脸上的呼吸器二级头,心头猛地一跳,凭着直觉朝挣扎着的两个人游去。
即使带了护目镜她也看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带着无边涌起的慌张,姜澈拼命挥动四肢,越潜越深。
..
终于,熟悉的触感划过指尖。
姜澈紧紧抓住女人的手,把人带到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游。
沈云依的身体不知为何格外地沉重,姜澈托着她半天都没有上升多少,她的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
突然,一只宽大蛮横的手猛地握住姜澈脚腕。
急迫和愤怒交加,姜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抱紧怀里的人,一脚蹬在袭来的人的脸上,借力往上游去。
这会才赶来的救生员把两个人拉出水面。
失去意识的沈云依发丝胡乱贴在脸上,面容苍白,眉眼间再不见弧度。
姜澈浑身发抖,立即调过头,转身就要扎进水里抓人。
穿着救生衣的宋格拨开挡在面前的人,一把抓住小演员的胳膊,“姜澈!”
“你放开我!”
已经有些脱力的姜澈一时没能甩开,她瞪着来人,大口喘气。
对上女孩通红的双眼,宋格愣怔了片刻,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毫不让步,“你干什么?”
“有人在下面..”姜澈见她不反应,一字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他就在下面!”
宋格没能理解下面怎么还有人,她当时喊救人的时候以为是单纯的溺水,但这人确实不再能有什么动作了。
姜澈的胳膊冰冷,嘴唇也有些泛紫,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不知是惊惧还是虚脱。
只是这一切显然都没有被本人注意到。
“你们两下去看看,有人就带上来,”宋格瞥到姜澈隐隐还要继续的势头,末了加了一句“不管有什么人都带上来。”
两个身材壮实的救生员消失在水面,姜澈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整个人身体都沉下去些,才反应过来似的,“沈云依呢?她还好吗?”
“人还没醒,已经叫救护车了,”宋格勉强拽动有些愣怔的姜澈,“赶紧上去。”
“人还没..”姜澈失焦的目光都放在救生员下去的地方。
宋格压下心中的火气,气这个榆木脑袋一点不担心自己身体,姜澈能安然地水面上吐气全靠宋格施力托着她,偏生她自己浑然不觉,还要逞能,“你也要跟车去医院做检查。”
圆圆的后脑勺依旧对着她。
“再说你不担心沈云依吗?”
姜澈回过脑袋,眼神明显开始涣散,“沈云依..她在哪?”
宋格深吸一口气,对着不远处另外一个救生员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搭一把手,自己一边拉着终于松口的姜澈缓缓向岸边游去。
浑浑噩噩被架上岸边,彻骨的秋风吹过。
姜澈迈动僵硬的双腿,怎么上的救护车不知道,是谁坐在身边又是谁躺在身前也都模糊看不见……
**
“嘶..”
被白色的灯光刺到,姜澈抬手去揉眼睛,胳膊比想象中沉重。她粗略地动了动身体各个部位,还好除了灌了铅一样没有太大异样。
不同于上一次就像短暂地睡了一觉的感受,姜澈只觉得自己跟谁打了一架。
不对,她确实跟人打了一架。
女人苍白的面孔忽地回到她脑子里,姜澈其实在把人救上来第一时间就仔仔细细地去打量。
只消一眼她就看不下去了,没有了妆容掩盖的眼底浮出淡淡青黑,柔和的五官了无生气,姜澈试图开口,但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因为这场景她太熟悉了,她想起了在浴缸中同样紧闭双眼只是自己如何声嘶力竭都唤不醒的妈妈。
于是失魂落魄地把人交出去,姜澈回头不敢再看,怒气值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才有了宋格看见的那一幕。
把手压在眼睛上,四周静谧地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姜澈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这间病房。
“嗡嗡嗡”她的手机不知被何人放在床头,振动个不停。
“喂小澈你还好吗。”高湛的声音急促,背景里还传来广播播报的女声。
“高叔,”姜澈清了清沙哑得可怕的嗓子,“我没事。”
那头的人像是欲言又止,“事情导演都和我说了。”
“嗯。”
良久的沉默后,电话里传来隐隐一声叹息。
“你们一出片场就被接到沈总安排的私人医院里了,有人在剧组门口拍了照片。”而且已经在第一位挂着许久了。
姜澈对这些无所谓。
甚至有些反感“戏子家事天下知”,她等着人继续往下说。
“这样的热度很难得,而且..”高湛顿了顿,“可扬的苏总也希望我们这边不处理,时机成熟双方发一个联合声明就可以了。”
原本这些高湛是不需要说给她听的,只是先前姜澈对于续签的态度让他有些捉摸不定。他虽说或多或少对这个小姑娘有点私心,但姜澈的咖位本来也不至于让他考虑非签下她不可。
可若是和沈云依捆绑在一起,且不说是他单方面的想法,对方经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似乎也有这种意思..
不出意料,姜澈只是淡淡回他“好。”
接下去姜澈又听他略微寒暄了几句之后说明自己在出差,会尽快赶到医院就挂断了通话。
之后就是和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一样,姜澈长久地盯着天花板。
直到早晨八点的医生来巡房。
医生见她醒了简单地问了身体有没有别的不适,告诉她只是身上有一些擦伤,晕倒是体力不支所致,其中也有情绪过激的可能性。
姜澈机械地点了点头,在她并不漫长的人生中她的情绪很少有这样的起伏。
医生在表格上写写画画,又收起了瓶瓶罐罐,临出门之际,姜澈深吸了一口气,“医生..”
“请问你知道云依姐..沈云依在哪里吗?”
医生对她笑了笑,“沈老师就在你隔壁病房。”
“她..”
姜澈欲言又止,她很想知道沈云依现在怎么样了,但心底一个小人始终在疯狂叫嚣着让她不要再问下去。
“沈老师已经醒了,不用担心。”
“好的,谢谢你。”小人偃旗息鼓,姜澈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医生回了没事走出她的病房,门口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随着门的关上又很快消失。
房间重回寂静。
良久,姜澈起身,躺着不发觉,一发力连呼吸都肌肉酸痛。
她拖着步子走到门边,两个男声交替出现,一个浑厚温润,一个沉稳有力。
“事出突然,你也知道我有多疼这个女儿,只好麻烦你了何院。”
被称作“何院”的人笑得爽朗,“哪里哪里,我还怕帮不上沈总的忙呐。令爱身体没有太大问题,就放心在我这治疗,我们会做好工作的。”
彼时他还是个一心学医救人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没有沈怀彬这个发小的资金支持,他别说发展这家私人医院,连温饱都是个问题。
沈怀彬拍拍他的肩,“好了老何,别打趣了,有这个功夫不如领我上你办公室喝杯茶,我可惦记你那壶大红袍很久了。”
混到沈怀彬这个地步什么茶叶喝不到,他无非该唠叨的也唠叨够了——要是沈云依能乖乖地听他话,现在正应该和那些名门家的小姐们喝茶聊天,哪有这个机会出现在医院。
诶罢了,他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下女儿和妻子聊得正欢,每次母女俩一说上话就没别人什么事了,他也正好借机找老友叙叙旧顺道吐个苦水。
何真哪里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走吧。”
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姜澈推开门,她无意打扰两人的对话。只是其中一方好像是沈云依的父亲,才不得不“偷听”了一会,好在那人和医生方才说的并无二致。
往两个人说话的方向走了两步,是另一间病房,想必沈云依就在里面。
她继续往前走。
这间房门并没有拉上,画面刚刚泄露一角,姜澈忽地顿住脚步,一股情绪涌上心头,叫她动弹不得。
里面确是沈云依,她的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气质从容,正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爱,陶梓萌坐在另一边不时和她们搭话,手里还激动地比划着什么。
虽然还有些病态的白,沈云依脸上写着姜澈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幸福。
一道无形的墙倏地出现在她面前,笼罩在沈云依周围,坚不可摧。
生生隔开了她和笑颜夺目的女人,不留一点缝隙。
这道屏障姜澈看不见摸不着,可她知道它就在那里。
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沈云依之间的距离,那些随着女人当初一句“不用叫我前辈”就被她自然忽略的距离。
镜头里的明丽女人让日月黯淡,镜头外的沈云依同样众星捧月。
有光是看着听着就很爱她的父母,有从日常通话中透露出无限关心的老板苏可,有时时刻刻打理好一切的陶梓萌,还有很多姜澈不知道的圈里的圈外的..朋友..
“她根本不需要你做她朋友,有你没你沈云依都一样是沈云依。”
心底的声音龇牙咧嘴。
墙里面的人或许可以轻易走出来,站在墙外面的她现在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姜澈放在门框上的手无力垂下,忽然苦笑出来,“我不配啊。”
是啊,哪里配呢。
她拼尽全力不过堪堪从泥潭中爬出来,落得满身泥泞不说只带出一颗残缺的心。
不是没有过朋友啊。
她唯一的朋友也因为她喜欢上了根本不可能的人,到头来还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她又怎么敢奢求沈云依和这样的自己做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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