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程澜的陶梓萌难得的寡言，在她推断中，沈云依可以有这般温柔出众的气质一定少不了一位严厉的母亲。
可这位看上去就很优雅的女士除了听到嫌疑人已经被抓获时眼中流露出的身为人母的恨意，对待沈云依乃至对待她都是温润如水。
甚至还，格外得平易近人。
以至于到现在三个人的交谈完全变成了她一个人的演示，她站在岸边亲眼目睹了姜澈如何反应迅速，如何身手敏捷，又如何像个英雄一般把沈云依从水中救出，而后还不抓到人不罢休。
沈程母女俩一个目露缱绻，一个笑得合不拢嘴，更是给陶梓萌添了把火。
要不是还没有姜澈醒来的消息，她就差拉着人现场展示一个360度转体入水。
眼下正讲到两个人出水的一幕，陶梓萌视线一转忽然瞥到门口故事里的主人公，还不是赶紧把人叫住。
“姜小姐你醒啦！”喊一遍不够，陶梓萌还要倒腾着小短腿追出去。
程澜这才缓了缓有些酸痛的脸，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是救你的那个小姑娘？姜..”
“姜澈。”
沈云依本就咬得温柔的两个字在醒来接到苏可风风火火的一通电话之后更是柔情满怀。
程澜倒没有听出，小幅度地拍了一下床沿，“瞧我这记性。姜澈，名字也好听，不知道小姑娘长得什么样。”
沈云依看着自己心思已经飘到门外的老母亲，无奈地笑了笑，“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程澜走到人前时正对上纯净清澈一双眸子，姜澈见到她微微有些诧异。
陶梓萌见状给两人做起了介绍，“姜小姐，这是云依姐的妈妈程澜女士。”她现在不仅和人亲近许多，还开始有些没大没小起来。
程澜闻言也是笑得和蔼，上上下下打量起女儿的救命恩人。
女孩身量颀长，脸也白净，一颗泪痣给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精致，墨发披散着，一身病号服显得格外乖巧。
就是有些太瘦了，瘦到程澜都有些怀疑小姑娘怎么把和她身高差不了多少而且腿上还绑了重物的沈云依救上来的，心下多了分感动。
不过小孩周身干干净净的气质倒是少见，程澜笑意深了一层。
姜澈听了介绍，无端生出一丝紧张，外表还是恭恭敬敬道：“程阿姨好。”
女孩的嗓音如泉水一样清冽，程澜更是满意得不行，没等陶梓萌开口，主动握住女孩消瘦的手，“小姜不要见外，叫我伯母就好。”
姜澈淡淡一笑，“伯母。”
“诶！好孩子。这次真的多亏有你在我们依依身边，听小桃说……”
程澜开始复述陶梓萌那一套流程。
姜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当时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动作和想法，只是一心想救人罢了，更何况这个人是沈云依，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偏生陶梓萌在人一开口就溜回了病房，让她不得不一个人在这消受。
沈云依见一脸坏笑的小助理去又复返，心知自己母亲应该是很喜欢姜澈，这会指不定拉着人说些什么。
苏可的话突然像社会新闻播报一样回响在她耳边，沈云依心下除了担忧，更多的是心疼。
她让陶梓萌拉开百叶窗，透过玻璃看手拉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由地失了神。
姜澈依旧是清冷的样子立在程澜身边，跟着谈话内容不时微笑点点头，就像无数次沈云依看过旁人面前的她一模一样。
如果没有听过苏可的调查结果，她真要信了女孩天生如此。
她开始幻想小小的姜澈一次次失去至亲时该是怎样的表现，那双禁欲的眸子里也会染上水汽吗？
可她想象不出来。她既没有参与那些残酷的过往，也不知道女孩抱着短暂休克的她时是怎样无助。
她只能看着姜澈挂着数次痛彻心扉换来的习惯性淡漠，用这份淡漠作自我防御机制，不对任何人轻易流露真心。
沈云依的心揪着作痛，她想告诉女孩在她面前可以不用戴着面具，她可以对她卸下心防。
但她找不到一个身份，姜澈还把她当作和别人无异的普通前辈吗，或者是..
愈渐浓烈的情愫开始在心中蔓延，沈云依刚寻得一丝踪迹又被自己母亲打断。
“依依啊，你这孩子，也不快来谢谢小姜。”程澜一手牵着姜澈，另一只手又来抓沈云依的。
沈云依失笑，自己刚醒来还没有多久就被爸妈轮番教育，更不要提见到姜澈，不过这当然顺了她的意愿。
看着两人被叠在一起的手，声音软了又软，“谢谢你，姜澈。”
“不用说这些的。”姜澈有些不自在，欲抽回手，奈何程澜兴致勃勃，只好作罢。
程澜一反刚才笑嘻嘻的样子，表情忽然真诚而严肃，“这是应该的，小姜。要是等别人再发现就晚了，我们家沈云依现在能不能躺在这里都两说。要不是看你是个小姑娘，放在以前救命之恩，是要以身..”
“诶妈，您说的些什么。”
前面程澜所言沈云依是打心底里认同的，她自是很感谢姜澈，但后面怎么越来越离谱，她赶紧打断这越来越不着调的妈。
她记得以前程澜也不是这样的啊，估计是老人家这两年开始惦记上的她的终身大事了。
想到这里，沈云依一阵耳热，看向某个比她还不自在的人，对着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陶梓萌说：“桃桃，带我妈出去吃点东西吧，到现在这么久也该累了。”
程澜脑袋一转，哪能不明白自己女儿下的逐客令，她也明白该给年轻人留点空间，叹了口气，“那妈给你带点小笼包，小姜你有什么想吃的？”
姜澈乖巧道：“和云依姐一样就好。”
程澜这才舒心了些，越看姜澈越懂事，耐不住沈云依催促，跟着陶梓萌出了病房，末了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声姜澈朝她挥挥手机，不知道打的什么暗语。
一大一小两个活宝一走，空荡荡的病房里落针可闻。姜澈想把手收回来，被人擒住了袖子。
因着在病房外突然升起的自卑，原有很多话想关心女人的话姜澈一时都说不出口，她扫过沈云依的眼睛，里面比往常多了分看不懂的情绪。
病床上的人不让她走也不说话，姜澈一时兀自在心中挣扎良久，才寻到一个合适的话题，既不过多干预沈云依给人平添烦恼，也不显得突兀。
“那个人..抓到了吗？”
旋即姜澈就有些后悔，沈云依比她早醒不了多少，她应该也不会知道。
不咸不淡的问话一下子击中了沈云依的心，她觉得姜澈站在这里却好像与自己并不熟稔。
压下复杂的情绪，用沈怀彬告诉她的消息回答姜澈，“嗯，警察已经把他带走了，很快就能有结果。”
“哦。”
可扬文化怎么处理事态高湛已经和她说过了，眼下她问无可问。
敏感如姜澈自然没有忽略女人眼底的一点落寞，可是她无能为力。
袖口上的力气渐松，姜澈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女人的青葱指尖，仿佛沈云依的手一松开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女人有什么联系。
她手足无措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挽回。
沈云依的指间只剩最后一丝布料，饶是平静惯了此时也是没来由的有些恼。
眼前人的冷淡样子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偶尔有些呆愣也是有温度的，不像现在这样大有据她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怎么会这样？
陶梓萌虽然说得夸张却也是事实不假，前一天姜澈还牟了命来救她，今天怎么好像不认识一样。
沈云依看向女孩低垂的眼眸，时刻坚毅的脸此时生了些孱弱，无端惹人爱怜。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当初不该笑苏可打的比方，她怎么等一块木头开口。
“姜澈。”
被喊到的人小心翼翼地抬头。
“哪里受伤了吗？”
女孩的反应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眼睛忽而清亮了许多，半晌才回她：“没有。”
“小骗子。”沈云依在心里这样叫她。
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对方额角的纱布，开口时温度降了几分，“那你是，不认识我了？”
听到这话姜澈也顾不上被碰到的地方传来一丝刺痛，否认道：“没有..云依姐。”
沈云依似乎并不相信，专心地抚平没完全贴合的胶布，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她：“怎么在病房外来了又走？”
姜澈没料到这也被她察觉了，想不到如何解释，看着沈云依异于平时的神色，心下出离难受，支支吾吾，“我..”
没等她我出个所以然，沈云依又接着问：“嗯？怎么进来了也不和我打招呼？”
“也不关心我。”
“现在还想走。”
一个个问句却是语气肯定，沈云依的目光渐渐落在躲避她的棕色瞳孔里，越看女孩露出慌张的神情越不忍。
外人眼里的姜澈一年四季都是用的一张脸一个表情，相处多时，她虽不能窥个完全，却也多了一知半解，但这次沈云依是铁了心思想要把姜澈心里的话逼出来。
她受了委屈尚有家人朋友诉说，可姜澈..一旦完全封闭了自己，怕是真要成了满肚子心事的小闷葫芦。
被盯着久了的姜澈终于缓缓开口：“云依姐我没有。”
沈云依没接话，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一醒来就问过医生你的情况了，她说你没事。”姜澈挨个回答。
“我..怕打扰到你。”
心脏骤然紧缩，沈云依意外之余顿觉后悔——先前几天是她做得太过了。
在知晓姜澈的身世之前，她以为那句“应该是朋友”是对方在撇清关系，现在看来更像是小心地求证，沈云依心下酸软一片。
置于额角的手慢慢下移，缓缓捧住女孩的脸。
“怎么会打扰到我呢傻瓜。”
“我们是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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