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巡最终还是和卓仪谈了谈帮里面的事情,说着说着好似想到什么,显得有点烦心。


    他把白玉小鱼转了一圈收进袖口,显然没了谈天的兴致:“最近出了点事情,现下还未有定论,等尘埃落定我再同你说。”


    卓仪不是老妈子性格,白巡各方面不弱于他,他知晓白巡不开口就是不需要帮忙,便也不会追着询问到底是些什么事。


    “嗯。”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声音沉沉:“去睡吧。”


    白巡见他神色平常,还是那副万事不惧的沉静模样,烦躁的心情居然转好些,站起身没什么形象活动着上身筋骨:“阿耿刚刚似是有话想和你说,你要去寻他?”


    他话音刚落,两人就见堂屋门口冒出来一个小脑袋,不是柯耿又是谁?


    卓仪朝他招招手唤他进来说话,柯耿进来,先朝卓仪和白巡施礼问候,犹豫几下斟酌着字句说:“师父、白叔叔,阿耿有一件事弄不明白。”


    白巡本不欲留着打扰师徒两人的谈心活动,见柯耿也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又实在很好奇这小小孩童的烦恼是什么,便又坐下,问他:“阿耿有什么事情弄不明白?说出来白叔叔给你解决。”


    卓仪含笑点头,把面前恭身站着的小孩今天第二次抱在怀里,耐心问他:“阿耿有什么事情弄不明白?”


    柯耿面皮太薄,肉肉脸蛋又红了,低头小声道:“师父、白叔叔……师父告诉我做人不能说谎,现在我们搬家到这里又遇见陆姐姐一家,他们家的人都很好,但是我却总要向他们假装自己不会武艺的事情……因为师父说不能叫外人知晓我们的身份……”


    柯耿说着说着越发小声,怎么像是责怪起师父来了?


    他感觉说错话了,讷讷更低下头抿住嘴巴不再说下去,只是不用说完,卓仪和白巡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哈哈哈哈!”


    白巡突然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就差在椅子上打滚,卓仪无奈看他,不知他又犯什么病。


    他道:“卓仪啊卓仪,看来你徒弟们可都太不了解你了。”


    柯耿一愣,小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几次,脸都憋红了,显然很生气又不知道怎么说。他不因为白巡笑话他而生气,而是因为白巡说“他们不了解师父”这句话。


    卓仪见大徒弟气得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忙抚了抚他的头发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阿耿觉得呢?”


    “我……我知晓现在我们要隐瞒身份,可又觉得骗陆姐姐不好,我也不知道……”柯耿平日端庄严肃、一板一眼的模样完全不见,现在才有种完全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童稚。


    “自然是瞒着!”


    “小阿耿,叔叔问你,你那陆姐姐可会武艺?身后可有人保护?”白巡不等他继续犹豫,直接问他。


    柯耿不明所以,陆芸花就算力气大些,依旧是个和江湖没什么关系的普通人,于是回答他:“陆姐姐不会武艺,身份也平常。”


    “那就是啦。”白巡理着因为刚刚动作微微凌乱的衣袖,一双狭长的眼睛漫不经心地低垂着,和平时温柔多情、平易近人的模样相比十分不同,竟然有些冷酷:“她只是个普通人,回头那些麻烦追上来,知道太多我们的事情对她、对她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柯耿咬住下唇,失落低下头,他也知道白叔叔说的是对的,但他就是很失落。


    对于两个江湖他们的世界没有谎话更没有什么“善意的谎言”,他们可以保护一切想要保护的、做到一切说过要做到的,当实力强大一种程度时,世界便会无比真实。


    卓仪沉思一会,把柯耿放在地上,按着他的肩膀认真说:“阿耿,你想说便说吧。”


    “她若不问你便不说,她若问你便回答实话。”


    “先告诉她,知道后会有很多麻烦,若她还是执意要弄明白,你便全全告诉她。”


    他洒然一笑,沉静的眉眼飞扬起来的时候,那种刻意隐藏起来的巨大气势便瞬间凸显,这是天下第一的气势,也是天下第一才有的底气:“来这里也是为了舒心生活,那些麻烦还不至于给你们添烦恼,我卓仪再怎么隐退刀还是会握的,多几个人也还护得住。”


    柯耿受到师父开解,又得了保证,心情无比愉快地回房睡觉。


    “哼,倒显得我做了小人……你这么宠他们可怎么行?”白巡气咻咻瞪大了细长眼睛职责好友:“往后长大了也还这样吗,一句谎话都不说?”


    卓仪倒是没什么烦恼,显得分外洒脱:“那就不说,我自十几岁江湖游历至今,也从未说过谎话。”


    “哼——”


    白巡长长哼了一声,可恨他说不出挤兑他的话,盖因他说的确是实话!


    可恶!卓仪明明就不是那种“大好人”,怎么好多人看不清呢!


    .


    陆芸花可不知道那些和她生活没关系的事情,在她心里,揭秘卓猎户一家怎么送柴只是生活的一个小小调味剂罢了……


    现在的她只想挣钱!


    把卓家孩子送回去后,第二天她正常开了摊子。摊子已经有一些口碑,每天早上能看到许多回头客,比如那位让人印象很深、很喜欢吃鱼的食客依照约定带着朋友来捧场,甚至还自己带了各式小腌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当然,陆芸花也依照约定给他们上了一份免费鱼丸。


    她今天计划要去看林婶,早上便早早收了摊提着东西前去林婶家,见她气色好多了,已经能下床活动也是放下心。她们聊了好一阵天,陆芸花还在祥二叔那里买了几条鱼。


    既然下午还有时间,不如提早去拜访村人。陆芸花也是突然决定的,毕竟正好在祥二叔这,买鱼甚是方便。


    当然,她要拜访的不是全村的叔叔婶子,而是那些在她家困难时对她们很有帮助、平日关系也走得很近的长辈家,粗略一算也就四五户。


    不要觉得四五户少,这时候一村也没多少户人家,人们讲究多子多福,婚育又早,每户人家十来人都算少的,像陆芸花家里人这么少才是个例。


    其余村人虽说也有帮忙,只是……人家顺手一个小忙便大张旗鼓提着东西上门感谢,总归是有点尴尬的,不如人家需要帮忙的时候也顺手帮帮,依旧能算回了恩情。


    陆芸花行动力很强地开始准备,她依照之前的想法做了好些鱼丸,用大碗装了,又细细盖了干净白布防尘,准备一户一户去拜访。


    她第一个要去的是给余氏寻了挣钱法子,又在余氏病重时寻大夫、垫付药钱……总之是帮了她家许多的村长。


    村长家的房子不是全村占地面积最大的,却一定是全村最精致、最好看的。


    院门依旧是大开的,只是这家较为讲究,还做了影壁阻挡来往行人的目光。门环是铜制的,同样为铜制的辅首是两个兽首,陆芸花不知道这是什么兽,只看它鬃毛飘逸飞扬,头上带角、双目睁开,小小一个雕像竟能看出威严敦和之感。


    好像在凝视着对视之人,让人莫要造次。


    陆芸花没忍住用手摸了摸它才执起门环敲击几下:“陆爷爷在否?芸花前来拜访。”


    “客人稍等!”


    刚敲完里面便传来一声应答,陆芸花理了一下头发,不多时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梳着漂亮发髻的小娘子。


    “爷爷已经在堂间等着了,姐姐请随我来。”


    陆芸花含笑应答,跟在她后面。


    绕过影壁,只见院中种着几颗巨大的松柏,在松柏之下碎石小径格外朴实可爱,树荫下放置着一套石制桌椅,从远处溪流引来的活水在刻意用石头、花草摆弄出的地势差下环院而过,水中还有点点红色小鱼逆着水流游动。


    好看,不输于现代一些古风院落装修,现在还没有好的防水材料,这院子是怎么建成这样的?


    陆芸花有点好奇,同时又有一种渴望在她心里发芽:我的房子也想这样好看。


    没有失礼地一直盯着人家家看,村长院子也不大,她们穿过院子便到了正堂,陆芸花恭恭敬敬和站起来迎接她的白发老者行礼。


    “陆爷爷,这是我现在摊子上卖的鱼丸,特意做了些送您尝尝。”


    “好好好!我听你几个叔叔说了,还想着哪天亲自尝尝,哪想到你这就送来了?”


    陆村长示意小娘子把篮子接过去,陆芸花说了声“当心重”,便递给她,看着她提着篮子出了堂屋门。


    陆村长捏着雪白不带一根杂色的胡须,笑呵呵和蔼道:“我已知晓你家的事,你现在这手艺很独特,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虽然听着像是套话,陆芸花还是认真点头称是。


    陆村长在本村极有威望,陆芸花听说过他的事情。陆村长年轻时家中也不显赫,他那时候出门游历,久久不见消息,家人都以为他去了,谁知中年的他带着一身荣华回乡……


    大家见他处事公正严明、思虑周全,便联合将他推举为村长,他这村长一做就是二十年,这些年需要村长处理的件件事情没有谁有不满的,众人对他皆是服气。


    这也是陆家村并周围几个村庄为何气氛如此和乐、邻里如此友好的原因之一,陆村长这些年的辛劳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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