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内,唐咚宝与薛曳寒暄完,轻瞥了池晚一眼,转身打算离开,在她看来,自己已不是唐、池两家的骨肉,不能这么拎不清,跟小舅舅也不行。
一见这丫头毫不念旧地离开,池晚气不打一处来,淡淡开口:“九姑娘留步。”
九姑娘......
唐咚宝顿住步子,知他在唤自己,又很是恍惚,印象里,小舅舅从未这么唤过她。
池晚看向呆愣在一旁的薛曳,挑眉道:“池某和九姑娘有几句话私聊,劳烦薛公子退避一下。”
薛曳哪里敢招惹池晚,也不觉得池晚会做不符规矩的事,连忙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廊道上只剩下一对假舅侄。
许久不曾和他单独相处,唐咚宝竟一时紧张,不知该看向哪里,“首辅找小女子何事?”
徐徐夏风吹拂衣摆,池晚坐在鹅颈椅上,以扇尖荡开斜长入廊的芭蕉叶,“坐吧,不会耽误你太久。”
唐咚宝迈上石阶,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不似往日在他面前的任性骄纵,规矩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陌生感回荡在两人之间,让活了三十载的池晚生出不适。对面的女子还是那颗小白菜,却不是自家田地里的了。
“为何一直躲我?”
唐咚宝拢了一下长发,竭力让自己不露怯,“你我无血缘关系,避嫌是应该的。”
“我是你舅舅。”
“假的。”
池晚用扇柄敲了一下眉心,笑着摇摇头,“是假的,可抚养是真的,你还是婴儿大的时候,就天天粘着我,哄睡后,只要一放下就哭个不停,别人谁抱也不行,只能是舅舅,这些都能一笔勾销吗?”
即便身世还未揭晓时,小舅舅都从来不跟她提这些糗事,怎么避嫌后反倒提出来了……
唐咚宝板着脸,嘟囔一句:“你说的,我又不记得,不作数了。”
不记得,好个不记得!是啊,总不能让一个襁褓之婴留有记忆吧。
池晚摇开折扇晃了晃,有几绺细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清雅中透着飘逸,很好地掩盖了眉宇间的不耐之色,“这些不记得可以,那往前的十年总记得吧。”
“您到底想说什么?”唐咚宝捏着帕子站起身,没了听下去的耐心和勇气,“斤斤计较不是阁老的风格,直接说目的吧。”
一会儿首辅,一会儿阁老,就是不喊一句舅舅。
池晚笑着耸了下肩,“我对你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想要你别这么疏离我。”
唐咚宝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难道我要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整日跟您嘻嘻哈哈吗?”
“把那个‘您’字去掉。”
又挑刺...唐咚宝倔道:“舅舅不也是该以‘您’称呼么,您这回又是哪里觉得不满意?”
池晚闭了闭眼,靠在廊柱上摇起扇子,以前怎么没发现小白菜这么会气人,果然是娇蛮啊。
见他不讲话,唐咚宝冷道:“您若没别的事,我先进去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生怕被再次叫住。
——
池晚回到府中时,全府的人都瞧出主子心情不好,自然没人敢上前挨训。别看池晚平日里随和亲近,可一旦较真动怒,朝廷都要跟着抖一抖。
“老张。”
管家小跑过来,比平日更为卖力地赔笑道:“爷有何吩咐?”
“让你订制的物件送过去了吗?”
“刚取到货,这就送过去。”
“九姑娘若是不要,知道该怎么说吗?”
“就说这是太后的心意。”
池晚这才和颜了些,“嗯”一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管家擦擦额头,感觉衣衫都贴在背上了。
不出池晚所料,直到管家搬出太后压场,唐咚宝才勉强接受。
看着价值不菲的翠玉白菜,唐咚宝心里复杂,自己若是一直不成家,唐、池两家就会一直给她搭“嫁妆”,终究不是个事儿。
那薛家大公子虽然世故了些,可为人稳重,遇事不慌,若是对自己有好感,是否要考虑一下......
唐咚宝坐在庭院的摇椅上,陷入沉思。
侍女忽然走上前,双手呈上一把湘妃竹的折扇,“姑娘,奴婢在廊内发现的。”
湘妃竹本就昂贵,这把折扇更是工艺精湛,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应该是今日宾客遗留的,侍女不敢做主,这才跑来呈给唐咚宝。
唐咚宝摩挲着扇骨,“哗”的摇开扇面,嵌金的扇面上赫然写着一个狂娟大字——晚。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再则,唐咚宝怎会不识得扇子的主人呢。她盯着扇面上的“晚”字,许久才收回视线。
旁人都是相逢恨晚,他们呢?
“包好送去首辅府。”
侍女揣着扇子走出府门,绕过几条巷子来到首辅府后院,将包着绸缎的折扇递给管家,“劳烦您拿给阁老。”
管家笑着点点头,小跑着进了书房。
书房烛灯一盏,散发着莹莹微光。沐浴过后的池晚端坐书案前,身上穿着一件松垮的袍子,慵懒中透着闲适,闲适中又有一股浩然正气。
管家走进来,“爷,九姑娘让人将扇子送回来了。”
池晚“嗯”一声,“放桌上吧。”
管家轻轻放下折扇,也不知自家爷是故意的还是哪样。
这一晚,池晚始终没有动折扇,直到次日一早,又没事人儿似的握着折扇走出府邸。
一夜的闷气算是消解掉了。
早朝后,迎来了夏日宴,百官随赵修槿去往御花园赏花,池晚没那个闲情,本想跟赵修槿打声招呼,却被慈宁宫的大太监拦下。
“阁老,太后有请。”
池晚扣了扣指骨,随大太监去往慈宁宫。
此时,太后正握着唐咚宝的手闲话家常,一见池晚走进来,笑道:“今儿夏日宴,我想着你也没有赏花的雅兴,就把你叫过来陪我们唠唠嗑儿。”
有宁瑶和太后这层关系,唐咚宝进宫无需请示御林军,今日是特意进宫感谢太后送的乔迁礼,实在没想到太后会把池晚叫来。
池晚掀开帘子走进去,瞥了一眼坐在塌上的女子,随意找了把椅子落座,拿起角几上的玉如意敲打起大腿。
太后关切地问道:“腿疼?”
池晚没应声,继续敲打着。
太后“啧”一声,“你也是三十的人了,平时还是要注重些保养,早些安寝,少吃酒肉,别没成亲就把身子熬坏了。”
这是亲姐吗?是的。
只有亲姐才会毫不避讳地揭人短处吧。
池晚嗤笑一声,“是呢,老胳膊老腿了,比不得年轻人,尤其比不得那位薛大公子,是吧九姑娘。”
冷不丁问到自己头上,唐咚宝迷糊一下,扭头看向太后,“我进宫有一会儿了,不好多留,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太后。”
太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按回去,“你多久才来看姨母一次啊,怎么就要走了?再说,屋里又没外人,跟姨母和舅舅生分什么?今日得闲,咱们好好聊聊你的婚事。”
唐咚宝是动了嫁人的心思,可就是不想在池晚面前开诚布公地聊,“我、我还是出宫吧。”
太后佯装不悦,瞪眼道:“这孩子,跟姨母生分就算了,怎么还跟舅舅生分上了?你可知,你舅舅是一把......”
“咳咳。”
池晚抱拳猛咳起来,打断了太后的絮叨,再说下去,就快把唐咚宝小时候尿他身上的事情讲出来了。
太后抚抚胸口,“我啊就是操心的命,算了算了,我出去透个气,你们先聊着,今儿怎么也要陪我吃顿午膳再走。”
说着,伸手轻搭在宫嬷嬷腕上,起身带着宫女走出寝宫。
屋里只剩下一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女。
太后既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唐咚宝自然不能走,只能板着腰杆端坐塌上,假意看着窗外的风景。
池晚捶腿的动作越发缓慢,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小丫头生了一副好容貌,肌如白雪,面若桃花,鼻尖微微上翘,为柔和的面容添了一丝俏皮。
夏日炎热,她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衫裙,扭头看向外面时,裙带勒紧腰肢,勾勒出一截小蛮腰。
自己养的姑娘转眼长大了。
池晚感叹,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移不开,可他越这样,越让唐咚宝坐立不安,连呼吸都错乱了。
自从被赵诺悠捅破窗户纸,她再也不能把池晚当成和蔼的长辈了,此刻生出的紧张里还带了不知名的羞赧。
该不该扭回头,然后理直气壮地问他为何盯着自己瞧?
她攥紧裙裾,陷入纠结,事态怎会发展成这样?明明是很亲近的人,转瞬变得陌生,让她产生了彷徨和逃避的心思。
可就在她烦闷时,池晚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真不认我这个舅舅了?”
唐咚宝扭回头,犟道:“不认。”
池晚意味深长地笑笑,“那行,我也不把你当外甥女看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对视,漂亮的狐狸眸微微弯起,“当小娘子看吧。”
唐咚宝被他忽然的不正经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抬手推他,这才想起他是素有风流之名的大才子,只因是自己的舅舅,所以从未将他和风流联系在一起。
他很会撩拨女子,也很会讨女子欢心吧......心口泛起隐隐苦涩,艳若桃花的脸蛋显露出愠气。
池晚顺势退后,笑问:“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留言发小红包,在下一章更新前~明天更新在晚上9点,之后恢复晚9点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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