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2021会是俞燃年。
时隔五年重回荧幕,一部《天高高》从起初的不被看好,到年中播出后红遍大街小巷,成为时年玉梅奖的大热人选。
影片中,主角明生背着病重的兄长,费尽心思从那束马悬车的万里高山上跑出,一身泥泞抵达医疗站门口,却只剩下孓然一身的一句:“我哥……没了。”
击垮了影线内外所有观众的泪腺。
他们因为明生历经艰辛的一路开始关注西部的公路建设,也因为明生瘦如柴的身体开始关注西部的留守儿童、医疗设备。
人们将注意力通通放在了影片所传达的剧情及西部山区上,以至于该片在网上热议许久之后,他们才蓦地反应过来--主演俞燃,原来是那个七八年前选秀艺人出身,红极一时最后销声匿迹的俞燃啊。
那时的俞燃正年轻,浑身带刺,做出来的所有音乐都砰砰砰地吵人头疼,怎么就成了影片中明生那么瘦弱、畏缩的样子?
演技的确入木三分没错,但如今无论是那挑剧本的风格,还是那演完就把自己藏起来的作风,都不像当年那个高调至极的俞燃。
像另一个人。
*
同年,冬,加拿大飞往北城的航班。
机舱嗡鸣,入夜后照明灯熄灭,只余过道灯给予微弱光源。经济舱内空间本就狭窄,陷入黑暗后更是拉近了乘客与乘客之间的距离。
气味、鼾声、呼吸萦绕身旁,只有你不想感受的,没有你感受不到的。
有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难以入眠,点开前椅后座的屏幕,塞上耳机不耐滑动;也有人戴着眼罩,下半张脸藏在立领衣物里,睡得像被下了软骨散。
……说是这么说,但睡姿整体来说还算规范,没有影响他人的嫌疑。只是这人身高体长,就这么缩在经济舱的小座里,看上去有些憋屈罢了。也是难为他能睡得那么香。
到最后,反倒是旁人拨弄耳机的动作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肘。
动作虽是无心,但这一下的力道却是一点儿也不轻。弄耳机的是个小姑娘,当下就闹了个大红脸。
虽说隔壁座从登机开始穿得就比较严实,一身冲锋衣和口罩帽子,登机后没多久还戴上了眼罩,根本看不见全脸。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对方的气质。
宽肩劲腰,长手长腿,骨架好看到再简单的衣服都能撑起,明晃晃的帅哥。要不是上来时就背了很笨重的摄影装备,简直像个t台模特。
不过,台上模特是冰冷的,这位却不大一样。
一如他身上淡雅近人的水生香一样,被小姑娘撞醒后,姿态里没有半分不耐,很快就抬手挑起了一点眼罩。
姜琳见状连声:“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我、我在弄耳机……是不小心的。”
“哦。”宋西宁琥珀色的眼眸扫过对方的窘态,后温和弯起:“没事。”
声音很好听,带着刚醒的一点沙哑。那双从眼罩下露出的眼形更是近乎完美,睫毛很长,再配合高挺的鼻梁,条件优异到像个明星。
……甚至有点眼熟,只是姜琳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未等她细思,那头的宋西宁便又看了看她:“脸色不太好,晕机啊?”
“啊。”姜琳顿了顿:“没晕,就是有点儿……”
她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
冬季航班的暖气厉害,能把一些味在无形之中蒸发扩大。如果恰巧碰上隔壁有两个体味比较大的乘客,飞行体验自然就会掉落一些。
宋西宁和姜琳这片就是如此,他知道情况,提前显然也有猜到,很快便乐得从口袋里摸了颗柠檬糖出来,放在姜琳的桌板上。
说:“下次不舒服记得叫乘务。”
姜琳愣了好半天,才脸色通红地连哦了好几声。
之前因为遮得严实,穿得年轻,身板还挺拔,所以姜琳总以为隔壁座应该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异性。直到这会儿宋西宁直接和她沟通,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似乎没那么年轻。
倒也不是老,就是举手投足间动作不大也不夸张,看上去比较稳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更是没有太多年轻人的锋芒,偏平静一些,有一点岁月沉淀的味道在里边。
好像不管什么事丢进那双眼睛里,都激不起太多水花,甚至能让注视那双眼睛的人也变得平静下来。
姜琳猜得没错,宋西宁的确不年轻了,这个冬季一过,再跨个年就能有三十三。
三十而立的老话宋西宁没什么感觉,年纪上来了睡眠不经折腾倒是真的。加拿大飞北城的时间不算短,原本想睡一觉打发时间,可谁曾想这一被撞醒就再没能轻易入眠。
好在,姜琳看上去也是不打算睡的样子,他们又是三人小座,最外座空着,宋西宁索性没什么负担地打开了阅读灯。
半长的软发旋在脸侧,闲着无聊,翻动相机里的照片。
这一趟北国之行,一路去到了加拿大最北,快到阿拉斯加。去这样的极北地带,自然会想要追光,只可惜宋西宁运气不太好,没能追上。
冬季的极光好追,按他原本的计划,在北国走上一段时间早晚能追到。可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入北境后没多久,一个电话他就收拾收拾回了国。
可见摄影这种事,有时候和运气是真的脱不开关系。
北国风光无限好,相机里的照片滚来滚去,最终停落在其中一张上。那是宋西宁在极北地带拍摄到的狼犬,灰毛覆雪,黑眸滚腥,野性未除,穿透镜头死死盯着他。
“您是摄影师吗?”旁边酝酿许久的姜琳轻声问了句。
“不算。”宋西宁垂睫看了会那张照片,后笑着翻过:“业余得很。”
他不是个太吝啬的人,甚至称得上好相处,于是很大方地将相机里的照片转给小姑娘:“看看?”
“哇!”姜琳的眼睛瞬间亮了,称赞说:“好看的啊!您这是去北方了?”
“嗯。”宋西宁道:“到极圈了。”
“极圈!”姜琳看着其中一张夜空:“所以这是极光吗?”
“不是,普通的夜空。”宋西宁遗憾:“我运气不好,没能遇上极光。”
“啊……”北上一趟不容易,无论是时间还是金钱。而像宋西宁这个年纪的男人,时间恐怕更成问题,这让姜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还是宋西宁在灯光下翻着照片,笑眯眯地主动揭过话题:“不过在其他方面运气还挺不错。喏,这张,是极北地带河畔边找到的村落,专门做皮毛生意的,货物主要靠河运,距离现代都市比较远,里面的人像活在另一个世界,很有意思。”
宋西宁的声音悦耳,咬字更是清晰特别。语气里并没有这个年纪男人惯有的权威感,偏慵懒一些,遂显得平易近人,同姜琳说话时就好像在和同辈说话一样。
但年龄又的确赋予了他远高于姜琳的经历,就说这一趟北国之行,哪怕宋西宁说得再稀疏平常,听上去也耀眼极了。
“真好啊。”姜琳听到最后,直接神游北境,但出口的却只有干巴巴的一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会有的。”宋西宁说。
二人聊着聊着,相机快没电,宋西宁只能扫兴地放下,随即看了眼姜琳:“你呢,在看电影?”
“对啊,《天高高》,刚下映的。在加拿大的时候学习太忙了,一直没机会看,没想到飞机上有。”年中的片子,再精准点是八月档,距今已有三个月时间。热度原本散得其实差不多了,是最近玉梅奖快开,民众关注,才又被重新提起。
“但我没敢看下去,”姜琳说着,有些尴尬:“总感觉最后会哭得稀里哗啦。”
这话没错,影片刚开始,明生跑过的就是大山里的村落。村落傍山,远看极美,内里却没有多少人了。有力的青壮年早就下山去了城市,留下的绝大多数都是老人。
明生的哥哥当年本来有一次机会随母亲进城,是惦记着年幼的弟弟,记得自己幼时留守吃过的苦,才舍不得地选择留下。
可谁曾想这一留下,就再没能走出去。
宋西宁支起下巴,长睫下的眼眸倒映出影片中明生极瘦的身型。
他这时还很高兴,一路飞跑过村庄,连山间的鸟儿都应和他欢快翱翔。途中不小心撞上了路边的簸箕,跌跌撞撞好一阵,被村里的老人笑骂皮猴,却是很快就紧跟爬起,生怕晚了一秒似的。
动作十分自然,看着是去给哥哥送药。
“俞燃的演技是真的进步了很多,几年前他选秀的时候我还关注过一阵呢,那会儿那么刺,谁都不服,没想到现在能收成这样。”姜琳喃喃道:“为了演这部片子他瘦脱了型,我虽然还没看正片,但提前被朋友圈刷爆了,最后明生哥哥走了那段,俞燃是真的入戏,感觉他活着也跟死了没两样,太绝望了。再看看影片名,天哪里高呢,天都黑了……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不小心剧透了……?”
姜琳一边说,一边抱歉地偏头看向宋西宁。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搭配着眼前的影片,她突然又觉得宋西宁眼熟。
眼见就要想起,宋西宁却是先笑起来,随即不着痕迹地退了半个身体,让阅读灯照进姜琳的眼睛,模糊掉自己的轮廓,连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嗯,但没关系,不影响。”
他本就是行内人,像这样的片子,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不存在剧透这种事。如果还愿意去细细观摩一部影片,通常是因为的确不错,无论是本子还是演员。
“那就好。”姜琳点点头,随即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抬头道:“也就五年,变化可真大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宋西宁笑笑,没再接话,反将话题引向了姜琳自己--这一方面是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另一方面则是不愿意再引火烧身。
毕竟从姜琳的讲述来看,她关注过七八年前的俞燃。而倘若一直回忆那时的俞燃,就很难不联想起宋西宁。
只是宋西宁同样离开荧幕够久,且他还活跃在演艺界的时候也足够低调,戏里戏外分得很开,如今连形象差异都大了,所以姜琳一时半会没认出来而已。
再多说下去,纸就该兜不住火了。
至于为什么关注过俞燃的人很难不联想起宋西宁,答案也很简单。
俞燃同宋西宁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就在同性婚姻法通过的那两年。
蹿红新秀和满贯影帝,留下了不少让人想入非非的画面。虽说最后没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关注者多少听说过一些,甚至有过期待。
只可惜此情已了五年有余,早就桥归桥路归路。宋西宁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也不会自作多情将俞燃的变化往自己身上安。
他这次回国是有正事的,这不,就着航班的尾巴终于睡了会安稳觉,一下飞机,就接到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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