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张菏乡所说,孙证作为上市公司的经理,手底下带着一个团队,领导气质自然不会弱,再加上经常锻炼,身材挺拔高大,往云德面前一站,浓重的阴影倾倒下来,她再说不出一句话,腿肚已然开始打颤。


    见她没有回应,孙证皱了皱眉,想起他妈说的那句“就是胆子小不爱说话,你别吓着她”,若是他手下屁都放不出一个傻愣愣地杵在这里,他早就开骂了,不过他还有个特点,那便是对美女格外宽容,何况是这么怜弱引起人保护欲的美女。


    于是孙证放缓了语气,晃了晃手里的冰沙麻薯,解释道:“我这个周末回来住,我妈就让我给你送过来,愣着干嘛呀。”最后五个字越发的轻柔,他自知这些小女生最受不了这一套,一般都会红着脸慌忙收下。


    但云德一动不动,事实上,她已经开始泛起了恶心,胃里涌上来一股呕吐感,她慌忙捂住嘴,才察觉自己的嘴唇在轻微地颤抖。


    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她不对劲。


    孙证眉头皱得更紧了,上前一步,拉进了与她的距离,似乎是想要伸出手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云德骇然后退一步,太阳穴处剧烈地疼了起来,此时她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那雪团子好像是嘴馋了,直接跳起来咬住男人手上的袋子,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手。


    就见咪咪轻而易举地叼住了袋子,拖着袋子往回走,走到半路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在掠过孙证的时候,那双海蓝眼睛尤其的凉,宛如再看一具死尸。


    而后,这猫傲娇地一扭头,把袋子放在了一旁,又开始咬着云德的裤腿往里拽。


    云德跌跌撞撞地被她拽了几步,离孙证稍远一些后那股恶心感才开始渐渐消退。


    孙证莫名其妙,刚想继续询问几句,就看见那只猫往前一扑,爪子一伸,直接在他面前摔上了门。


    孙证:“?????”


    什么情况?这猫怎么回事?


    他瞪着面前寂然无声的大门,心里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最后低低地骂了一句,回了自己的家。


    ***


    这次意料之外的交谈,让云德缓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她不说话也不做事,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脊背挨着墙壁,拉上厚厚的窗帘,让自己被黑暗包裹,那种恐慌感才一点点消退。


    而佘小舍则一直在她门外,最先时叫了两声,后来干脆就守在外面。


    一小时后,云德打开门,一眼就瞧见等在门边上仰头看她的咪咪。猫咪耳力好,早在她起身走动的时候,佘小舍就摆好了最可爱无辜的姿态,盯着她:“喵嗷~”


    “吓到你了吧。”云德轻车熟路地抱起了猫咪,脸埋进柔软的猫毛里,轻轻蹭了蹭,“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她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旁人看她木讷笨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便以为她傻呆不懂人情世故,实则敏感的她能够清楚地捕捉到对方表情的异样,眼神的探究,周身气氛的变化,就像她立马能察觉出赵河延想刻意拉进距离一样,她也第一时间就从孙证身上感觉到了那股粘腻的恶心感。


    他在打量她,像打量一个新奇的商品,她的容貌就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他有很不好的念头。


    与热情八卦的张菏乡交谈都没这么恶心。因为她知道,张菏乡有些自作多情,但恶意并不大,而孙证不同,他的恶意几乎在开门时就从门缝里挤进来,而后包裹她,让她窒息。


    若是以前,没三四个小时她根本缓不过来,但是这次不同,她想到了咪咪,想到了那碗被打断的猫饭,想知道咪咪现在在干嘛,于是她从泥淖里挣扎出来,打开了门,客厅的光从门缝里渗透进来,光里蹲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云德蹭了一把猫毛,又问:“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吗?”


    佘小舍:“喵。”


    “我没事。”她轻声又重复了一遍。


    云德想把事情就此揭过,以后尽可能减少与邻居的接触,他们再按门铃就当不存在了,但佘小舍咽不下这口气,一个赵河延就够让她不爽了,现在又来一个孙证,且这孙证明显不怀好意,怎么让她坐视不管。


    她怒气冲冲地关门那会,陷入自闭状态的云德并没有想起来插上钥匙,所以今晚她可以偷偷溜出去。


    等云德吃了安眠药昏沉入睡,佘小舍就轻声轻脚地来到玄关处,往上一跳,如常开了门,而后用爪子扒拉着早就备好的筷子卡在门缝那里,不仔细看仍以为是关着门。


    做好这些后,佘小舍来到邻居门前,对准门铃,后腿发力,用力往上一蹦,第一次就正好对上了门铃,一爪子用力拍了下去。


    她听到了门铃响,立刻往黑黢黢的楼道里窜,窜得迅速又无声。


    “谁啊?”


    一道哑着嗓子明显带着被吵醒的茫然的声音从大门后响起。


    自然是与人回答。


    张菏乡平常一个人住,警惕心自然不会低,没听到有人回答,乱糟糟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提高了音量再喊一遍:“谁啊?”


    外面还是静悄悄的。


    要不是门铃声很大,孙证也被吵醒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于是从猫眼往外看,空无一人。


    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这下张菏乡更不敢开门了,盯着猫眼看了好一会,直到感应灯灭,外面黢黑一片再无半点声息。


    大热天的,她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低声咒骂着往回走,重新躺下准备进入梦乡。


    她不会想到,今晚将是一个不眠夜。


    躺下不到十分钟,门铃声再次响在张菏乡和孙证的耳边。


    她听到另一个房间里孙证骂了一句,她赶忙起身匆匆地走向玄关,这次没问是谁,直接趴在猫眼上看,依然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大半夜的她见鬼了吗?!


    还是谁恶作剧?


    张菏乡想不明白有谁大晚上的不睡觉专门按她家的门铃玩,隔壁那个胆小的小姑娘吗?不太像,话都说不清楚,怕生,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但她心里存疑,干脆就守在门后头,一直盯着猫眼看,非要看个明白。


    然而以猫咪的耳力,早就知道她没有回去,一直在门后头,佘小舍干脆就跟她耗着,反正她夜里精神,人类是耗不过她的。


    果不其然,这样干等了五六分钟后,张菏乡撑不住了,一边揉着眼睛走回了卧室,直到躺在床上,她都没能彻底放下心来。


    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正确的,这一晚她再没能睡着,那门铃总是在她躺床上后响起,像是有人在黑暗里阴侧侧地注视着她,专门等她挨不住了的时候让门铃声吓唬她。


    那份被未知戏弄的恐惧让张菏乡大半夜地出了一身汗。


    至于孙证则没她这般怯懦,第四次被门铃声吵醒后大吼一声,怒气冲冲地踩着拖鞋噼里啪啦地冲向玄关,猛地打开门,怒道:“你他妈别给老子玩这一套,给老子滚出来!”


    明亮的感应灯下,是空荡荡的走道。


    左右两边的邻居大门都关着,不知那恼人的东西会从哪里蹦出来。


    孙证猜想那戏弄他的傻逼玩意按了门铃后就立马闪进了自己家里或者是躲进了楼梯间,而根据张菏乡所说,这傻逼应该听力非常好,能听到她渐渐微弱的脚步声来判断她是否回了卧室。孙证冷笑一声,眉目间满是戾气。


    最好别让他逮住,不然……


    孙证故意加重脚步往回走,走到卧室门口又脱了鞋,静悄悄地踮着脚回到了大门后头,死盯着猫眼,就想看看那傻逼玩意到底是从哪里出来,楼梯间?还是两边邻居的房门?


    盯了有那么两分钟,盯到感应灯灭,外面都没有一点动静。


    而就在这死寂的黑暗中,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孙证一个激灵,立马打开门,同时大吼一声:“你妈的终于给我逮住了!”


    感应灯瞬时亮起,照亮一片。


    然而,外面依旧是空无一人。


    孙证霎时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自己的后背,汗毛根根竖起,他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冲了出去,直接冲到楼梯间。


    他一直盯着猫眼,没听到两边邻居房门的开关声,以及从那里走出来的脚步声,他直觉那傻逼是往楼梯间跑了,虽然暂时还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在他开门的瞬间闪进楼梯间的,这中间还有一段距离,就算是跑也要跑几秒钟,但这不妨碍他冲到楼梯间,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楼梯间依然是静悄悄的。


    无论是他往上跑,还是往下跑,楼梯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也……只有他一个人。


    夏夜的风并不冷,他却觉得骨缝里都散发出冷意。


    难道,不是人吗?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孙证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片雪白的影子,那是邻居美女的猫,海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竖瞳,充满不屑的攻击性。


    不可能吧,一只猫怎么会做得出这样的事,不厌其烦地按着他家的门铃,等他们回卧室后再按,又能在开门的瞬间逃走,这哪里是一只无意识的猫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除非这猫成精了,这比半夜见鬼还令人难以置信。


    “怎么样?有看到人吗?”


    张菏乡缩着肩膀躲在房门后,探头颤着声音问。


    孙证阴沉着脸摇了摇头。


    这一晚上,两人都没能安稳入睡片刻,那鬼魅般的东西似乎是能察觉出来,总是在他们熬不住想睡觉时按下那该死的门铃,然后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那颗坚定的唯物主义心脏被覆上一片浓重的阴影。


    至于佘小舍,戏弄了他们一晚上,看着他们越来越崩溃憔悴的面容,心满意足地拂去功与名,悄悄地溜回了自己家里。


    终于替云德出了这口气,以后都不会再跟这两人扯上什么关系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短短四天后,她就要再次主动找上隔壁邻居,并且——让云德知道了她灵魂为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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