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两人的憔悴让佘小舍得意了一会,她一边舔着自己的毛,一边瞧着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神情专注的云德,瞧她白得有些病态的面容,瞧她微微蹙着的眉头,瞧她眼下的阴影,瞧她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


    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痒。


    想拿起润唇膏,挑起她的下巴,然后仔仔细细地描着唇形涂一遍,再吃掉。


    佘小舍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逃不掉了。


    忽而又想起赵河延来,就连她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温文尔雅,然而他也有自己的傲气,撞上铁板一两次后就叹息着转身了,还有那个孙证,更是半点比不上赵河延,人模狗样的。


    佘小舍想着想着,突然生起气来。


    一个两个的,都是见色起意的臭男人,除了贪图云德这张脸,他们还了解她什么?一点恒心毅力都没有,想要夺得美人心,自然要持之以恒万分耐心地把美人包裹着的壳一点一点剥开来啊。


    佘小舍磨了磨牙,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嗤笑。


    “喵。”


    佘小舍迈着小步子来到云德的腿边,直接站立起来,两只前爪扒拉住她的小腿,仰着脑袋乖乖巧巧的,像是要爬上来。


    云德正写到关键处,也就顺手抱起了猫咪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目光仍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手指略有些敷衍地摸了一把咪咪脑袋上的猫毛,就很快移到键盘上,敲击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一直倍受宠爱的小猫咪头一次被敷衍忽视,一下子委屈起来,在云德怀里不安分地乱动起来,趁着她不注意,一个跳跃跳上了桌面,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她电脑前,挡住她的视线,翻过身躺了下去,露出雪白雪白软乎乎的肚皮,脑袋顶着旁边鼠标上的手,两只前爪弯曲着,简直是能把人萌死的姿势。


    云德怔了怔。


    经历过快写完结果电脑突然黑屏的惨痛教训的云德早已养成了隔一两分钟就下意识保存的习惯,咪咪直接躺在她键盘上虽然错按了一些键,但并不会影响到她。


    她关了文档,上手就去撸咪咪的肚皮,手法之娴熟让咪咪忍不住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黏人爱撒娇的小猫咪。


    云德弯着眼睛无声地笑了笑,逗弄着小猫咪说:“怎么啦咪咪,很无聊吗?”


    佘小舍被撸得眯起来的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蓝色像宝石,流露出一丝光华。


    流光溢彩。


    云德莫名想到这个成语。


    “我这是在养家糊口呢,得写文才能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呀。”


    云德每次跟猫咪讲话时都会不自觉带上一些语气词,甜腻腻的,像麦芽糖,像带着蜜味的风。


    哄小孩一样。


    佘小舍在心里哼唧,写文能赚几个钱呢,看你样子也不是勤奋型选手,养家糊口的责任还是我来吧,你只要看着我跟我说话就行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云德那可怕的读者量。


    云德只以为是小猫咪无聊了,她忙着打字疏忽了对咪咪的陪伴,于是陪它玩闹了一阵,只是等她起身上厕所的时候,她发现咪咪仍旧跟着她,她在里面,它就在外面。


    好像比之前更黏人了一些。


    此时的云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去哪,咪咪就跟去哪,腿边总有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她走路还得小心别踩到雪团子,经常把自己搞得差点摔跤。每次上厕所或者洗澡的时候,咪咪就呆在门外面,有时她在卫生间待得久了一些,外面就会传来一声声的猫叫,像是在呼唤她。


    云德几乎有些吃不消这样的粘糊劲,于是在某次打算洗澡时直接打开门,邀请咪咪:“你要是实在想进来,那就进来吧。”


    她提前放了热水,此刻浴室里已经开始蒸腾起一片雾气了。


    那一刻,佘小舍仿佛看到雾气里伸出无数双白玉无瑕的手臂,拉扯着她,想要把她拽进雾中,想要迷住她的眼。


    一股心火腾上来,不是愤怒,而是……


    臭流氓。


    佘小舍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然后瞪了她一眼,迈着别扭的步伐离开了。


    为什么,总觉得,咪咪,害羞了?


    云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果然是写小说后遗症,心思太活络,连猫咪都开始拟人化了。


    于是重新关上门,想了想,没有关严实,而是给某只不老实又黏人的小猫咪留了条缝。


    当然那不老实又纯情的小猫咪没敢进来,而是焦躁地徘徊在门外,一声声地叫着,似乎是发泄某种不满,只觉得云德什么也不知道就会调戏她。


    等我恢复人身,等我恢复人身……


    “喵嗷!”


    佘小舍暗戳戳下了决定。


    正在洗澡播歌的云德自然不清楚外头的小猫咪下了什么决定,只是听着歌声都掩盖不住的猫叫,突然灵光一现。


    咪咪该不会是?!


    十几分钟后,云德穿着大一码的浅蓝色睡衣,一边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卫生间,而后随手用浴巾把头发包起来,把佘小舍抱了起来,乌黑对上海蓝,她迟疑着说:“你是不是……到了发.情期?要我给你找只公猫吗?”


    佘小舍:???????


    你是怎么洗个澡洗出这种结论的?


    她像是被戳中痛点了,在云德怀里乱糟糟地挥着爪子——当然只是象征性地表示抗议,暗地里还是很小心不碰到云德。


    云德若有所思:“也不对,我记得小猫是要带去绝育的吧。”


    佘小舍:……


    云德放下猫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漆黑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好像瞬间挂上了千百盏灯,摸了摸咪咪的小脑袋,微笑着说:“我这就去查一下绝育的相关事宜。”


    佘小舍:……


    说查就查,云德扯下挂在头上的浴巾,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母猫绝育相关事宜,佘小舍在旁边瞳孔地震。


    她,她还没把人搞到手,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要被绝育了?


    云德看完攻略后说:“你暂时还不能绝育呢,要等猫三联打完,你才打完第一针,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做手术,咪咪乖,再忍一忍。”


    佘小舍听罢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近期是不用被带去绝育了,第二针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只能祈祷尽快恢复人身了,她现在猫咪模样虽然很容易得到云德的亲近依赖,但久了也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这场有关佘小舍器官存亡的问题便暂时按下不表。


    ***


    自从云德六点多去溜猫直接撞上张菏乡后,一人一猫就默契地把溜猫时间改为了晚上九点半,出门前云德还要先贴在门后凝神细听一阵,然后迅速地带着猫咪溜出去,轻轻地关上门,甚至因为怕等电梯时不幸撞上而选择先走楼梯下一层,在下一层等电梯。


    除去第一次撞上,她们就再也没碰上什么人,于是一人一猫在散步时心情都很好。


    这次也是如此,云德带着咪咪走出大厅,一阵风裹挟着热浪朝她的脸上席卷而来,即便是九点半,夏夜的风依旧滚烫,不过还是要比白天好一些,白天出门简直就像是置身火炉之中。


    九点半并不是特别晚的时间,这个时候通常小区里会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在绿化带后面的小型游乐场地玩,云德远远地便能听见小孩子荡秋千欢快的笑声,和旁边家长的聊天声,甚至还能隐隐听见更远处篮球场一下一下的拍击声。


    夜晚也并不孤寂,有一种喧嚣尘上的独属于人世间的热闹。


    充满了烟火气。


    自从独居以后云德几乎不在晚上出门,还是这段时间迫不得已的溜猫让她直面上这份喧闹。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她并没有带着咪咪往那边走,而是定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望着那边。


    那边因为是游乐场地,路灯很是明亮,能看到不少模糊的人影。云德站在阴影下,分明与他们身处同一个地方,却好像被月光割裂成了两个空间。


    云德觉得自己并没有羡慕,但确确实实从心底蔓延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佘小舍也知道她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那会让她浑身如针扎般不自在,于是想如往常一般扭头走进更幽更静的小树林里,只有一人一猫慢悠悠散着步的天地。


    她抬头,想呼唤发呆的云德,却不知为何没有出声。


    暗夜下,她看不清云德的脸,只能看到一种几乎实质化的孤寂从她的周身散开来。


    “啊。”云德低头想带咪咪走向小树林,看到自己鞋带开了,于是蹲下身去系鞋带。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就无声无息地凑近了,变成漩涡,要把她吸入。


    云德愣怔了一秒,而后微笑着摸了摸咪咪的脑袋,半跪着解开已经松松垮垮的鞋带,再重新系紧。


    佘小舍看着她头上的旋。


    系好了鞋带,云德直起身想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大脑被什么重击了一般,轰的一声,无数的金星在眼前乱蹦,她一下子没站稳,往旁边歪了歪,半跌在地上,紧闭着眼睛,冷汗浸湿了后背。


    “喵喵喵!”


    佘小舍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在她旁边焦急地转着圈,一声声地喊着,怕她听不见。


    “我没事……”


    大约两分钟后,云德缓了过来,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对着焦躁起来的咪咪温和地笑了一下。


    “我没事,可能是起身有点猛了,低血糖,头有点晕。”


    云德不想小题大做,她知道自己身体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比如饿的时候胃会疼,疼过了那个点反而就没事了,比如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比如容易踹被子经常感冒,感冒又会连带着鼻炎发作,比如厌食,等等,她一点都不惊讶自己低血糖,事实上没有低血糖她才觉得奇怪。


    我没事。


    云德对佘小舍这么说,然后遛弯回家,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微笑着看咪咪甩着尾巴蹦到沙发上,刚想转身把钥匙插.进锁芯,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冷硬的地砖向她倾倒而来。


    她甚至没能感觉到痛意。


    意识消散之前,她看到一个雪团子飞快地朝自己扑过来,白皑皑的,像大雪,雪地里埋着一双海蓝眼睛,她明明白白地从那双眼睛里看到震惊和焦虑。


    心,一下子就静了。


    如走马灯一般,她回想起了妈妈离开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一场大雪,她那个小县城很久没有下过雪了,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雪地里一双双的眼睛,全部盯着她,全部盯着她。


    脖子凉凉的,原来是有人在朝她丢雪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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