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来!准备准备,马上该下一场戏了。”场记跑过来喘着粗气道,手上还帮忙搬着东西。
邱来从剧本中抬头,点头示意知道了。剧本上被划得红红蓝蓝的高光,侧边空白处写着破碎的词语和句子记录想法。
电影开拍后他才试镜,本就比别人晚了一些,只好先火速入组,边拍边琢磨剧本。这一琢磨才真的了解到故事剧情和自己的角色。
说白说穿了,剧本无非是写少年侠客闯荡江湖时被卷入争斗,遇见许多人许多事,最终尘埃落尽。
这样的故事从古至今,经久不息。想写得好写得新鲜,也难。
他拿着剧本一边想一边往外走,路上还瞧见了坐在化妆间里玩手机的徐旭。他经过时看了一眼就被对方敏感地发现,鼻子里出气狠狠地“哼”一声,当即喊了助理将门甩上。
邱来听着身后传来的砰地关门声,忍不住皱皱鼻子。
距离徐旭被陈导呵斥的难堪情景也过了四五天,邱来听了他汪哥的话尽量避着他。徐旭那边倒也是少见的喜怒形于色,每次遇见都拉长着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喜自己。
非要闹得面上过不去、不体面,邱来实在不解,在看剧本背台词之余倒也问过为什么,最后得到汪钦不以为然的答案:“脑子不太好呗。”
好在两人的角色不太有对手戏,少有的部分还在后头。邱来也不以为然了。
实在是角色与自己大相径庭,词又难背,没空化干戈为玉帛。
外头拍戏的片场架设在影视城仿古的酒楼里,木桌木椅上尽是使用的痕迹。拍摄机器都已经架好,陈导正站在揽窗的一张桌前,与另一个拿着剧本的青年男子比划讲解着。
青年面若冠玉,搭着栏窗与陈导比划,侧身逆光照着仿佛面容在发光。不算典型的浓眉大眼,但笑起来顺眼清爽,不失剧本中描写主角前期的少年感。
是的,这就是男主角的演员。
苏芦一手撑着桌子,稍一偏头就看见了邱来,热情地招手:“邱哥!”
他签约出道早,哪怕搭上北极熊的顺风车做上男主,如今也不过刚刚二十,遇见比自己年岁大的,即使是一天,也咧着嘴喊哥。
邱来咖位没人大,但自觉哪怕是上一世也年长对方几岁,第一次见面就笑眯眯应下。一个敢喊一个敢应,一来二去的这称呼就这么定下。苏芦一又喜欢找他玩儿,片场这几日就总能听见他带着宜侬南方口音喊邱哥。
今天是两人的对手戏,要拍二人角色在电影内的初次见面,苏芦一刻意摩挲着下巴坏笑看他:“邱哥,等会儿英雄救美的戏码你可别嫌弃我一大男人啊。”
他手指点了点剧本某处,邱来一看就觉头疼。
电影走成长路线,男主目前还是个天真无知,满腔理想主义闯荡江湖的小子侠客。这场拍的是他在酒楼里招惹了初识不久的女主,女侠性格泼辣的直接就要捋袖管揍人了,影片中的绥常就是在这时入场的,出手阻止她当街“行凶”。
一个落魄沧桑的角色说什么“英雄救美”,他不是英雄救的也不是美,苏芦一这调侃得多少有些没皮没脸看热闹的意思了。
绥常初出场时只体现出片面的冷漠,实在难演,一个不好就成了面瘫。邱来揉揉太阳穴,无可奈何:“我看让穗穗打你两下也好。”穗穗就是饰演女主的演员,两人的感情线在此时就是打打闹闹欢喜冤家式的。
苏芦一连连摆手:“等会儿她过来了可别提这话,指不定正蠢蠢欲动给我来两下呢。”
等到穗穗出来后,几人就动作与角度进行了沟通,而后便是正式开拍。
苏芦一与穗穗身着红蓝两色在古色古香的酒楼中对峙,从口角到开始动手。穗穗皱着娇眉便是一鞭子甩出去,连累无数,二楼桌上许多酒壶碗筷被摔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顿响。
镜头推进到两人身上,苏芦一一个后下腰躲避开,却因原先依着窗边而陷入危机,整个半身悬于半空,“哎哎哎——”
就在此时两道破空声响起,邱来冲入视线,双脚一点踩在桌椅上接力,一把拉住苏芦一的胳膊拽了回来。他脚下动作不停,衣服下摆转出一个圈,流畅地转身:“姑娘既身怀绝技,也该知道克制与责任。”
他表情严肃,一举一动的仪态都是个真正习武之人的端正,哪怕衣物朴素刀鞘陈旧都能看出曾有过的底气。
此时的他已不是邱来,而是那个孤身一人游走世间数年的落魄刀客绥常。
不听世间话,莫理旁人事,此时此刻却因一对打闹出格的少年少女而重惹事端。真要问起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少年莫名像早些年的自己,同样满腔热血理想,外表吊儿郎当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使剑的。
面对这般模样,对面的穗穗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及时做出知错又难堪的模样狠狠一跺脚,“我…我又不是真想害他,你,关你什么事!”
“——咔!”
苏芦一的助理和陈导同时过来,一个用跑的一个大步流星。
助理一把拉住苏芦一开始检查:“有没受伤?刚不是剧本里设定的动作啊,都没吊威亚真掉下去了怎么办?刚吓得我……”
不是剧本设定的动作?邱来捕捉到话语看过去,苏芦一正把助理的手拍下去,"没威亚也是绑了东西的,掉不下去。"
"确实有点惊险,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下次有什么想法我们先讨论。"陈导道,他转过头来问邱来:“小邱救得及时,那两下踩得,有劲儿!有点武林高人地范儿了!”
陈导虽然脾气直,但没架子,剧组的氛围一直很好。他这么一说,在场工作人员也忍不住起附和声。
“不至于。”邱来这才注意到周遭这么多人都在看他,摸摸鼻子,“绥常现在太冷冰冰,我怕演不好才比较集中,现在也心里没底。”
他无可奈何地抿唇笑笑,双眼耷拉下来,甚至显出几分失落。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实在太怕演不好所以心里小声念叨着绥常的话语,一看到苏芦一半身悬空便条件反射上去了,直到演完才反应过来。
他这话直教穗穗瘪嘴,小声叨叨:“你哪里演得不好了,一句话就立住了!…之前不是有好多黑通告说演技烂么,这是去哪儿偷偷培训了。”
周遭听见的几人都像是对穗穗的话大为赞同的模样。
邱来耳力好,自然听得见她越来越小声的后半句,可也无法解释,同时得到这样的反馈,又觉有些高兴。
本是责任心作祟,没想到听到对自己莫须有的演技赞赏,能够将心中构想的角色演绎出来时他也会感觉这样好。邱来低头看着掌心合拢,像是多出一股信心能给这个叫绥常的人一个交代。
邱来重新抬头:“那过了吗?”
陈琪华:“过了!原本重点不在动作戏上,结果效果还被你们做得这么好,根本就是难以复刻。”
陈导看着显示屏检查刚刚的镜头,又忍不住开始大肆夸赞他们三人第一次配合就这么默契,后续的拍摄一定更好。
任他如何画饼,众人也就跟着听听,应上几岁就是。而对邱来来说,一句“过了”足矣,他扬起嘴角:今天第一场戏开了个好头,开心。
“——不过呢。”
陈琪华叉着腰又开口,“咱还是再保一条。”
他扭头冲着三个演员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笑。
“……”
“……"
“…行,保,再保一条。”
今天下午的最后两场戏没有绥常,因此邱来收工地较早,脱下衣服与头套后一身的闷汗。他又讲究这身体适应的循序渐进,干脆也不进空调间了,在屋檐下缓缓摇着把汪钦塞给他的蒲扇,随便往四处看看。
这蒲扇也不知道是汪钦从哪里找来的,制作的竹根茎分明,看起来普通,摸起来和摇起来都清清凉凉的。
他撸起裤边干脆地坐在粗糙的台阶下,屋檐遮阳的阴影边缘线就在脚尖,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自在轻松。
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人看不得你舒服,非要打搅这清闲时光。
屋子的转角处有人的动静,脚步声停滞一瞬后突然往邱来这边来,应当是看见了他,想了想却还要固执己见。脚步飘忽又虚虚掩饰,邱来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果不其然,徐旭故作疑惑的声音几秒后响起:“邱来?你在这儿蹲着干什么?你这副架势我还以为是哪个群演大爷在这儿穿背心打赤膊呢,有伤风化,不好。”
邱来回忆确认了一下,嗯,汪哥说别搭理这人。
徐旭站在那儿等了半晌结果这人连个头都不转,脸色开始变差:“哎,跟你说话呢!”
近君子远小人,这人非君子。邱来站起来,看着他眉头都不带动的,抬腿就走。眼看徐旭的脸色是越来越臭,即将发作,邱来道:“我认识个一级验光师,需要介绍给你吗?”
徐旭一愣。别人怼话都是毫不客气,邱来回话迷惑性却极强,不仅说的话分不清是真心发问还是故意恶心自己,他的外貌也自带滤镜。长得温和正直,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停下来注视着他说话,哪怕想怀疑他话里带刺也忍不住自我否决。
长得这么好这么乖,你说他在拐弯抹角地骂你?你怎么这么敢想的啊?
见徐旭没回话没反应,邱来收回眼神自顾自地点点头,迈开长腿一拐弯儿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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