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初亮,蓝天尚且蒙上层浅灰,剧组里的人早已起来忙碌着准备新一天的拍摄。汪钦被外头的声响吵醒,打着哈欠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邱来。


    邱来丝毫不见外地挽着袖子帮场务搬了俩凳子,跟着一道偷闲聊天,乍一看险些没认出来这小子还是个明星。


    绥常的故事虽完整,但在电影中的戏份不多,仅在初期出场,因此需要拍的场也较短。汪钦原本担心邱来不会做人,这短短时间人家看不出他的好,怕又惹了是非,结果真是改性儿了,没两天能都跟人称兄道弟互拉家常了。


    自家带的小子会往外跑了,这是好事儿。汪钦摇摇头走了,他也就探班留下来过个夜,白天还有工作外出。


    邱来手心一把瓜子,正是面前的工作人员分享的。


    真是好久没吃了,他瞧了两眼,上下牙关一嗑,接着之前的话头,“全组的工作时间都差不多这时候吗?”


    对方噗地一声吐出两片瓜子片,拍拍手:“也不是吧,我们管道具的可能这时候起得早些,还有些场务什么的起早贪黑。再往上嘛,就看自个儿的习惯了。”


    他又检查了遍今天要用的道具,确认无误后给仔细收到了箱里。


    邱来没听明白:“岳哥?”


    道具岳哥瞅他一眼,含含糊糊:“看工作性质呗,演员腕儿大不也有睡美容觉的习惯。”


    “喏游妹,跟没睡似的,”他冲过来的游妹努努嘴,“急着改好剧本的时候编剧不还得通宵嘛。”


    邱来手中兜着瓜子皮想着等会儿得找个垃圾袋,闻言扭头看,就见游妹飘一般走来,粗厚的黑框眼镜都遮不住的黑眼圈,眼皮直往下耷拉。


    游妹打个哈欠,再一抬眼皮瞟他们一眼,哼笑着飘远:“通宵也得改完。”


    趁着还有些空,道具岳哥一搬小马扎与邱来一道坐下:“欸前几天不是跟你提起过我好多年前跟的一剧组嘛?”


    每到这时候邱来就跟好奇宝宝似的眨眼点头,等人继续说。


    他这个求知若渴的样儿一摆出来,剧组里没一个老哥不愿意说道说道的:“现在剧组不是都兴开机前拜一拜嘛,当时我跟的导演瞧不上香港那边那套,决心破除封建迷信,结果你猜怎么着?”


    邱来跟着压低嗓子复述,手上又掏了把瓜子:“怎么着了?是出事儿了?”


    岳老哥一拍大腿:“唉哟我跟你说还真出事儿了!咱也不是迷信,但大半夜的窗外头老有那鬼影子算怎么回事儿?啊你说,又不是平房!”


    “等,等等,冷静!”


    他说到后头嗓门儿愈发地大,邱来无奈打断:“您资历长,我那时候还不更事呢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随意聊聊就罢了,这太多人听了一言半语去了还以为是我们这个剧组出事儿。”


    “啊也是……”岳哥讪讪,也意识到有些略有不当,“总之我跟你随口说,你知道当初有那么回事儿就好。”


    他正了脸色,拍拍邱来认真道:“敬鬼神而远之。还有许多事儿,你信与不信都跟着剧组规矩来,这以后在圈里才走得远。”


    这行业就是个圈子行业,有些事儿不管如何都得照做。这话说出来,已经算是短暂相处中建立起的关照与肺腑之言了。


    邱来也领情,跟着认真地点头应下,答应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请教岳哥。


    虽说片场忙碌,但《少年剑》项目组林林总总也有数百人的工作人员,分散在周围的人也不少,他俩刚刚的动静不小,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徐旭披着一身玄黑华服外衣,目标直指邱来:“我当是谁呢,早上精神这么好,原来是你啊小邱。”


    他比邱来大个四岁,喊一句小邱虽说刻意但也过得去。


    “早上好。”邱来朝他笑笑,“早睡早起对身体好,精神也充沛。”


    他确实起得早,还在房间里扎马步打了两套拳,权当晨练了。


    邱来自觉是很懂与人来往的。有问必答,怎么不算友好交流了?


    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徐旭却听得心里莫名冒鬼火。


    他家境与公司都不错,虽说没大火但也顺风顺水有人捧。昨晚上被邱来似是似非地怼了一句都翻来覆去想了一小时,最后给林山奇发了消息询问才确定自己品出的讥讽不是错觉。


    他没睡好,想着也刺邱来两句,谁知这人就这么淡淡然地应下。


    还早睡早起?开玩笑吧呢,剧组里哪个演职人员敢说自己早睡早起特舒服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洽惬意的,他一句带刺的话就跟扎进了棉絮里似的。徐旭死盯着坐在小马扎上磕着瓜子和人唠嗑的邱来,愈发地看他不顺眼,脚下忍不住踹一旁垒着的纸板箱泄气。


    上方的大纸板箱子“轰隆"一声倒下,扬起地上的飞尘无数。


    道具岳哥被连带盯着本就惶恐,这时候忙不迭地站起来要重新收拾。


    徐旭踹完了,看人苟着背又忙碌起来心中反倒大快。他扫了眼岳哥拿进拿出的几把道具剑,想到自己的角色又忍不住瞪了眼邱来,这才肯捏着鼻子嫌恶地走开。


    邱来找了个塑料袋把手上攒着的瓜子皮都丢进去,站起来帮着一道收拾。箱中这几把剑做得明亮崭新,稍动手腕,哪怕剑鞘上映出的光都在变换闪烁,他手腕用力掂量了两下,挑了下眉又放了回去。


    其中有一把剑却不同,剑鞘朴素浅淡,灰蒙蒙的黑色,剑柄上裹缠着的布料也留下了使用的痕迹。邱来盯着它看。


    “这是你的剑。”背后冷不丁地有人道。


    他转身,是编剧组的游妹。


    这姑娘虽说算是原作作者,自己的角色也是她创造的,但自从试镜后邱来都很少看见她。游妹时常闷在房间内改剧本,偶尔出来时状态似乎都不太好,邱来跟她打招呼时往往没有回应。


    邱来疑惑:“我的剑?”


    游妹点头,看着他不说话,推了推黑框眼镜,冷不丁地又转身跑了。


    邱来:……?


    道具岳哥站他旁边一块儿瞅着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跑远,面面相觑后开口:“确实是你的剑,这两天刚让我们道具组准备好的。”


    邱来:“可是绥常使刀不用剑…?”


    “唉呀是,好像是把你的剧本改好了,应该等会儿就会给你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


    邱来也无奈,只好等着陈琪华导演什么时候把后续的剧本给自己,在此之前按照原计划照常拍摄。他今天的戏从上午开始。


    他大部分的对手戏都是与苏芦一和穗穗一起拍。


    这两人拍戏与待人态度都很友善,尤其是苏芦一,真像是入戏了一般把他当成贴心大哥哥黏着,时不时就跑来着他胡侃谈心。无论如何,邱来现在拍戏状态很舒适。


    故事中自从绥常“英雄救美”遇上了男女主之后,此时尚且年少活泼的男主便缠上了绥常,要与他一道同行。因此最近的两场戏就是他们在城镇、山间行走时的相处戏份。


    主线剧情还未进入时,便是在铺垫人物感情。


    男女主培养感情,那是在等待感情升温、升华,配角与主角培养感情,那就是在铺垫观众情绪,等到养肥了的时候就可以开宰。总而言之就是配角一定要死,观众一定要哭。


    懂,呵呵,他都懂。


    山路崎岖,草木丛生。戏外的收音师与摄影师扎堆儿一步一步退,戏中的几人视若无睹,沉浸在这另一个世界中,说笑也好,打闹也罢,无非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减少,绥常多年来独自行走的冷硬外壳被少年人直率的热情融化,以兄弟相称。


    山间小溪,他们稍作歇息。


    苏芦一脱了鞋,挽起裤管,清澈水流刚好到他小腿,“这儿凉快,常兄快来!”


    绥常与穗穗名字中都有同音,为区分两人,便称呼常字。


    身穿一身明亮红衣的穗穗哼一声,怒道:“可以凉快你也不想着我?”


    “你哪里用我想着呀,不喊你你也肯定自个儿跳下来。”


    两人又开始拌嘴,绥常无奈摇头,“凉快是凉快,你进去之前想没想过是上游还是下游?”


    苏芦一一怔:“这溪这么小,肯定是下游吧。”


    此时气氛正好,戏外人却知应当是危机四伏。


    就如剧本上所写,突然之间四周木林里暴起窜出许多人,手握锐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攻来。苏芦一正在溪中,穗穗自顾不暇,一时之间便是绥常要担起重任。


    邱来记得,剧本上写着他要与来人打上几手,最后装作负伤的样子带着两人逃走。念及此,他便正面迎上了来者。


    这些群演都经过武指的培训,虽说不会武,但装样子却可,动作流畅,手上的剑也使得灵巧迅速。


    “!”在这一瞬间,邱来看见那剑忽地拧眉,脑中浮起许多。


    这剑他方才还见过,却不是原本的那一柄。


    一念之间他脚尖一点,腰部使力一拧,从原本要求的动作变为将将倾斜着避过剑锋,只余一道剑沿擦着肘部过去。


    “嚓——”


    或许只有他自己听见的声音,衣物破了。


    衣服真的被划破了。


    这剑是开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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