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人都来了,挨个询问了一遍,只有一个小太监交代他中间因为肚子疼上了趟厕所,回来却发现地上掉了一只发钗。
那会儿绿豆糕已经做好了,给各宫分好盒子马上就会被送走,所以此时下毒的可能性最大。
小太监交出了发钗,只是这发钗是宫里统一的样式,想要直接锁定人,并不容易。
倒是淑妃眼尖,说道:“这发钗可不一般,是只有各宫的大宫女才能佩戴的样式,平日里从不离身。可以让人查查,谁宫里的大宫女拿不出来,怕就是丢了钗的人。”
高煜点点头,为了公平起见,他命人把所有的大宫女都叫了过来,并要求她们把钗都戴上。
当沈亭序的大宫女彩月走进来时,头上明晃晃的发钗告诉了所有人,这件事跟中宫没有任何关系。
贤妃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可她内心的波澜却远比不过高煜的震惊。
如果不是多年的城府让高煜神色只是微动了一下神情就收敛起来,此时怕是直接要破了功。
怎么可能?彩月的钗明明已经……
高煜来不及细想,就见太监钦点好人数开始禀报。
“陛下,恭和皇太后的大宫女白鹭不在此。”
高煜心中发紧,脸色犯沉,只觉得事情正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
他的目光扫向沈亭序,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反应,笔直的腰背显示出他的一片清明,一如曾经。
“去请恭和皇太后,再派人到皇宫内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恭和皇太后来得很快,出了这么大的事,又牵扯到她头上,令她有些心慌。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这些年她和儿子背着高煜搞了不少动作,但这一次谋害皇嗣绝对跟她没有关系。但她怀疑高煜很可能是故意设下陷阱,想要将他们的势力一网打尽。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皇帝能同哀家说一说吗?”
高煜眯起眼,他并不确定皇太后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很快,方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恭和皇太后脸色微变,又很快稳住心神。以她多年宫斗的经验已经嗅到了阴谋的气息,这么完美的局若说没有人在背后安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能弄死大皇子,这势力绝非一般。
“大皇子是哀家的孙儿,哀家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此毒手,还请皇上明察,还哀家一个清白。”
高煜淡淡地说:“朕也不相信母后会做出此事,只是一切还需等待搜寻结果。”
恭和皇太后心中一跳,此时想想,她才发现从早上起确实没见过白鹭。那会儿云莺说白鹭偶感风寒,无法服侍,她也没当回事,只是嘱咐好好照顾她,免得误了大事。
她捏紧手指,有些忐忑,既希望赶紧找到白鹭,又害怕白鹭真的出了问题把罪名牵连到她的身上。
该死,早知道这是个不安分的贱婢,就应该尽快把她许给王聪大总管,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这一找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整个皇宫都翻遍了也没见到人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显得愈发迷离了。
高煜心中发狠,他好不容易痛下决心牺牲一个子嗣就是为了彻底扳倒沈亭序,却没想到最后竟陷入泥沼。没能治了他的罪,反而把自己置于两难之地。
沈亭序见他面色冷沉,心中已经完全冰凉。他真是小看了高煜,竟然狠到谋害亲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他的眼中只有权势,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善人……
他敛下眼中厌恶,启唇说:“既然宫内找不到,那就应该排查一下尽早出去的人员马车。白鹭若是下了毒,幕后之人为了不让事情败露,很可能安排她出宫。”
高煜一点都不喜欢听这话,就好像已经给白鹭定了罪,让沈亭序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
可他现在就像是被挤在人潮中,只能被动地被推着走,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多年高高在上的掌控感让他厌恶极了被人操纵的境况,愈发厌恶起让他陷入这般境地的沈亭序。
他要是乖乖受死该多好,为什么每一次都这么幸运地躲开!
很快,负责调查的侍卫回来,带来的却是个不被高煜和恭和皇太后喜欢的消息。
今早有辆马车打着皇太后的名号出了宫,手续齐全,态度嚣张,他们只是例行检查就放行了,没有发现问题。
恭和皇太后硬着头皮辩解:“既然什么都没发现,也不代表白鹭就被送出了宫。”
沈亭序淡淡地说:“马车能藏人的地方多了,侍卫不可能检查得那么仔细。不如交给京卫庭照着线索去追踪,此时时间还早,马车恐怕也到不了多远。”
沈亭序说得在理,在场的人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高煜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出了这么大的事京卫庭自然重视,快马加鞭朝几条路上查去,很快就找到了。
马车被遗弃在郊外的山崖下,已经被一把火烧毁,里面放着一具烧焦的女尸,已经辨不清面容,但根据身形和未烧毁的首饰判断,恐怕就是不见踪影的白鹭。
宫内的衣服首饰都是特制的,根本难以仿制。
白鹭的首饰被送了上来,恰恰就少了那么一根发钗。
大殿上寂静无声,恭和皇太后两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她知道,一切都完了,高煜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高煜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戾气。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再想构陷沈亭序已经是不可能了。好在还有个恭和皇太后,动一动她也行。
“恭和皇太后谋害皇子,从今日起不准踏出慈宁宫一步,等候发落。”
而此时,一位蒙面女子正乘坐着马车悠悠地朝远处驶去。抛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并不后悔,至少往后这一生她不用受那阉人的折磨。
……
顺王反了。
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恭和皇太后谋害皇子的罪名一出,顺王的司马昭之心可不就路人皆知了。如果他这个时候还不动,那么这辈子就只能当个窝囊的缩头乌龟,永远在封地上装疯卖傻,被高煜磋磨。
白苏悠悠然地走在石阶上,嗅着风中带来的气息,仿佛已经能闻到血与兵戈的味道。
终于,他不用再陪着笑脸装傻,也不用再忍受一次次虚假的侍寝。
真是恶心透顶了!
他长呼一口气,心情舒畅了许多。
“你不害怕吗?”
沈亭序看着伫立在风中的白苏,那翩跹的衣袖仿佛展开的翅膀,随时要带着眼前的人离开这座压抑的宫殿。
他快走几步,一把抓住白苏的袖子,看着他转过头来,才有了安心的感觉。
这么久的陪伴,让白苏的存在已经如他的呼吸般自然又不可缺少。然而一想到,若是等大事成功,白苏就会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牢笼,留他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余下的岁月,他就觉得窒息。
白苏不解地挑眉:“怕什么?”
沈亭序:“怕我们会失败。”
白苏傲然轻笑,很是洒脱地说:“失败后大不了一死,男子汉大丈夫从来都没有怕死一说。而且有你陪着,黄泉路上我也不算寂寞。”
沈亭序捏紧指尖,眼皮微颤了两下。其实白苏是躲藏在幕后之人,只要他不主动现身,就一直是安全的。
可他此时的意思竟分明是要与他共同进退、同生共死,这份情谊如何不让他动容。
“那若是成功了,你想做什么?”
白苏想了想,他胸无大志,但有钱有权,自然是吃喝玩乐、享受生活了。
沈亭序却从心底冒出个想法,清亮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苏,涌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封你为摄政王如何?到时候这天下就是我们所有。”
白苏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了解沈亭序,他并没有在试探他,而是真心实意说出这番话。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可笑。
“摄政王是因为皇帝年纪小、无法掌握政权才存在的。你都多大了,又不是三岁,要什么摄政王!”
沈亭序被白了一眼也不生气,反而认真地说:“这有什么,我需要你,你就是摄政王。”
白苏勾起嘴角,虽说沈亭序说的都是胡话,但听起来还是格外顺心。
他也没当真,只是敷衍了几句,把这个话题扯了过去。沈亭序现在是这个想法,到时候他就知道实施起来有多难了。看高煜就明白,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那么好当的。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顺王毕竟不成气候,恐怕在高煜手下撑不过多久。”
沈亭序点点头,目光投向红砖黄瓦的宫墙。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了权力汲汲营营。
当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是凤仪宫的四方天地;可当他握紧了手中的中宫之权后,看到的却是无处隐藏的各个角落。
“你放心,一切都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现在就只差顺王这道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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