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徐渊听见敲门声,打开门见齐铭带着小厮过来。
“你回来啦。”
齐铭面色苍白,让长保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徐渊:“我来把上次借你的银子还了。”
“我找不开。”徐渊摸出钱袋,里面只有十多两银子。
齐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用找了,多的那些就当是我……感谢你。”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该多少就是多少。”徐渊把欠条拿出来:“你若碎银子不够回去再还也行。”
长保赶紧摸了摸怀里,把之前凑的碎银子拿出来数了数,刚好够三十九两。
徐渊笑眯眯的接过银子,把欠条还给齐铭。
“这次多谢你出手相助,之前我有许多事做的不对,一起给你道个歉。”齐铭把手搭在头顶,深深地鞠了一躬。
徐渊吓了一跳,连忙躲开:“齐公子不用行此大礼,我也没帮什么大忙。”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能救出齐铭还是衙门办事效率高。
“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他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徐兄弟尽管开口,我定会竭尽全力帮忙!”说完齐铭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
徐渊看着他背影感叹,希望这次教训能让他长点心吧。
来的时候婶子一共给他拿了五十两银子,除去这些日子的花销和给灵芝哥带的五两银子,如今还剩下五十二两!这一趟出来没花钱还赚了二两,徐渊高兴的把银子揣好。
明日就是院试了,赶紧抽时间再复习复习,争取考进前二十名,这样每个月就能领朝廷的粮食和奉银了!
*
九弯坡驿站外停了十多辆马车,驿站里一片欢声笑语。
“这次可多亏了刘娘子,我钱五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除了你还有咱们二当家的,这碗酒我敬你!”钱五端起粗瓷大碗一口干了里面的酒。
“老五好酒量!”旁边卢青拊掌称赞。
刘灵芝挑挑眉,不甘示弱的端起一海碗酒,一口干了个干净。西北的烈酒又浓又辣,烧的他心头滚烫,脸瞬间红了起来。
驿站里沉默了一会,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好!刘娘子真乃女中豪杰!”
镖局的伙计们纷纷端起碗大口喝起酒,这是劫后余生的欢庆。
陈四海和老吴坐在旁边,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们:“老吴,你觉得刘灵芝这孩子怎么样?”
吴伯点点头道:“有胆识,有本事,可惜是个女娃……”
“哎?你这就是目光短浅了,管他男人女人,有这份能力的人可不多。”
吴伯叼着烟袋笑道:“二当家说的是,刚刚我都快让她吓死了,竟敢一个人去冲马匪头子。”
可千万别小看了这群胡人马匪,他们在九弯坡这一带纵横了许多年,朝廷还专门派人过来剿过匪。奈何他们善骑,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跑了,压根抓不住。这次栽在顺风镖局手里,也算是给附近百姓除害了。
陈四海端起酒喝了一口,目光炙热的看着刘灵芝,这孩子是个好苗子,镖局需要这样的人才。
自己三十岁了,自从去年受了伤后,身体明显不如前几年。作为镖局的二把手,他一直想培养个接班人,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镖局不能没个管事的。
西北这一片的生意虽然危险,但赚得也多,若是能跑好了,一年轻轻松松赚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唯一难办的是刘灵芝必须得以女人的身份示人,将来提拔时难免会有人不服气,毕竟大盛女子的地位照比男人还是低很多。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看吧。
陈四海起身走到刘灵芝身边坐下:“少喝点,别喝醉了难受。”
旁边的兄弟们纷纷起哄:“哎哟哟!二当家的还有这温柔的一面啊~”
陈四海也没恼,笑骂了一声拍拍刘灵芝的肩膀道:“你比我强多了,我第一次遇见劫匪,吓得刀都拿不稳。第一次杀了人半个月都缓不过来,整宿整宿的做噩梦。”
卢青道:“谁说不是呢!我当年第一次跟二当家去磁州走镖,路上遇见一股流寇,当时看他们拿着刀杀过来,直接把我吓尿裤子了!”
众人哈哈大笑,这种事大伙几乎都碰见过,哪个不怕死啊?看见马匪腿都吓软了。所以愈发显得刘灵芝与众不同。
说起来刘灵芝从小就目睹刘老汉和刘翠花杀猪习惯了,所以并没有太多感觉。大概是屠夫的心跟手里的刀一样冷,说句心狠手辣也不为过。
“这次你立首功,好好干!”陈四海端起酒碗敬了他一碗。
刘灵芝不能驳了他的面子,赶紧也回敬了一碗,大伙纷纷叫好!回去二当家的肯定要给她封个大红包,其他兄弟们心知肚明倒也没什么意见。
若是没有刘灵芝的神勇,他们此行虽然也有可能打败马匪,但肯定要付出些代价,至少得折几个兄弟进去。
如今一战下来,除了一个兄弟被马蹄子踹折了两根肋骨,其余人连点伤都没见着,简直就是他们走镖生涯中的第一次这样全身而退。有这样厉害的伙伴,甭管他男的女的最起码生命有保障!
*
吃饱喝足已经到了午后,陈四海破例让大家休息一天,明日再继续启程。
刘灵芝喝了四碗烈酒,这会有点醉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走起路好像踩在棉花上。起身要去厕所,钱五也醉醺醺的跟着一起出来,两人不知不觉的勾肩搭背走到了茅厕。
接着刘灵芝掀起衣服,拉下裤子站着就方便了……
钱五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小心转头瞄了一眼,酒都吓醒了!看看自己的小兄弟,再看看刘灵芝的大兄弟,手一抖尿了一裤子。
我滴个亲娘咧!原以为自己不小心占了便宜,谁成想对方比自己都大!
刘灵芝尿完才发觉不对劲,瞬间清醒过来,赶紧整理好衣服先走了出去。
钱五目光呆滞,提上湿乎乎的裤子从茅厕出来,一言难尽的看着刘灵芝,张嘴刚要询问。
刘灵芝自己先承认了:“我是男的。”
钱五点点头,心想自己不瞎女的也长不了那东西啊!
“女装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哦……”钱五倒是有些好奇,难不成刘灵芝有什么仇家?所以被迫扮成女人的模样躲避追杀?
刘灵芝皱眉:“你若敢出去乱说,别怪我心狠手辣!”说着手摸上后背的短刀。
钱五心咯噔一下连忙道:“哥!大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刀!我钱五对天发誓,若是敢把你身份说出去,让我天打九雷劈,不得好死!”
“放心,不用九雷劈,我自己先拿刀把你劈了。”
钱五欲哭无泪,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惹上这个活阎王,想起上午他拿刀砍马的模样,心都凉了半截。
回去的路上,钱五壮起胆子问:“刘娘…兄弟,你这样……二当家的知道吗?”
“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怪不得陈四海敢跟他拉拉扯扯,合着早就知道他是男的了。
仔细想想过去的事似乎也合情合理,毕竟哪有人家会带女人出来住大通铺的。
“那你便打算一直女装示人?”
刘灵芝停下脚步回头问:“有意见?”
钱五咽了口口水连忙道:“没有!没有!你高兴就好!”
*
第二天一早,车队开拔。
卢青坐在马车上摇着马鞭感叹:“先前我还怀疑那刘娘子是跟来凑数的,谁成想这么厉害。不得不说二当家的确实眼光毒辣,慧眼识英才!”
“嗯,对对对。”钱五心不在的附和。
“那刘娘子别看他身材魁梧,有这般本事倒也不愁嫁。”
“嗯,对对对。”
“也不知道她许了人家没有?能不能看上我这样的……”卢青满脸羞涩,颇有些春心萌动。
“兄弟?!你疯了吧!”
“咋了?窈窕淑女…猛女,君子好逑。”
“你……你就不怕他闹脾气时一刀给你剁了?!”
“不怕,若是娶了这样的女豪杰,我必事事让着她!”
钱五欲言又止,要不是昨天对刘灵芝立了誓,他非得让自己这傻兄弟知道知道,什么叫“硕大无朋。”
*
接下来的路程好走了许多,中途小打小闹遇上几股不成气候的流匪,都被镖局浩浩荡荡的马车吓的不敢出手。
四月二十日,风和日丽,顺风镖局的车队终于顺利抵达陇西关市,比预期还提前了两日。
交了货,收了款,陈四海领着一众兄弟们在城中狠狠的吃了一顿!
每次走镖都像似在阎王门前溜达了一趟,运气好便溜达过去,运气不好就进去陪阎王爷他老人家喝茶去了。
吃饱喝足这群大小伙子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关市有许多异族娼妓,长的肤白貌美,主要价格还便宜,刚来钱五就惦记上了。奈何陈四海管的忒严,不让他们随便乱走,要不他早就跳进女人堆里撒欢了。
今日大伙合力把陈四海灌醉了,趁着他睡着,爱玩的都偷偷跑了出去。
钱五溜出去的时候正巧在门口撞见刘灵芝,本着讨好的态度问了一嘴:“刘兄弟,出去玩玩不~”
刘灵芝点了点头。
倒是把钱五为难住,原本就是客气一句,没想到对方居然同意了。这刘灵芝穿着女装去那种地方也不合适啊……可又不敢拒绝对方,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出了门。
关市这几日刚开,城中到处可见外族商人,穿着奇异的衣服,说着蹩脚的中原话叫卖他们拿来的特产。
刘灵芝看啥都稀奇,特别是那些异族卖的东西,见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想买回去带给大郎。
钱五跟在他身边也不敢催促,暗地里偷偷抽了自己两下嘴巴,干嘛嘴这么欠非的叫上他一起出来。
两人溜达了一上午钱五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个灵芝兄弟~”
“怎么了?”
“要不要去个好地方玩玩?”
“好地方?”刘灵芝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嘿嘿嘿,就是那种地方,消遣一下!”
刘灵芝一个愣头青哪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稀里糊涂的点点头便跟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嗷,咱们灵芝是好孩子。
第52章
钱五这人别的本事没有,逛窑子那是一个顶俩,不管到了哪都能找到那种地方。就好像猫吃鱼,狗吃肉,老鼠天生会打洞,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两人来到花街,这里是城中的风月街,各式各样的花楼比邻而立。
钱五像回到了快乐老家,边走边说:“兄弟你穿这身衣服可不行,走,哥们带你去换身衣服!”领着刘灵芝就进了一家成衣铺子,花了几十文买了身男人穿的袍子换上。
刘灵芝长这么大没正经穿过几次男装,冷不丁换了身打扮还有点不适应。
“这能行吗?别被他们认出来。”
钱五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你放心吧,绝对不会!”任谁看见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都不会跟女装的刘灵芝联想到一起!
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刘灵芝的身材挺拔,肩宽腿长,平日里穿女装不显眼,如今换了男装越发显得他腰身俊挺!
逛花楼也有讲究,花楼分为好几种,有得花楼是清楼,里面都是歌妓舞伶,只陪吃酒玩乐,卖艺不卖身。还有的花楼黑的吓人,里面的姑娘哄着你消费,进去一趟亵裤都能给你扒干净。
钱五身上带的银子不多,打算带刘灵芝去最普通的胡娼馆。
胡娼馆顾名思义,是胡人开的妓坊,里面接客的大多都是胡人女子。她们生性豪爽泼辣,胆子大花活多,比起中原女子的温柔小意,让人新鲜感十足
两人一进门,一位异族面孔的女人迎了上来:“两位爷好啊~”
女人穿着鲜艳暴露的薄纱衣,头上簪着粉红色的花,一身的脂粉气熏的刘灵芝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钱五明显是风月老手,顺手在老鸨身上揩了把油:“我这小兄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给他找个年纪小点温柔的姑娘,别吓着他。”
老鸨上下打量刘灵芝,眼睛里泛着精光:“哎呦,爷这不是说笑了,咱们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温温柔柔的?”
钱五笑嘻嘻道:“别跟爷们扯淡了,又不是没来过。”
老鸨嗔骂他无赖,连忙叫姑娘们出来接客。
五六个身材丰满的女人娇笑着从楼上下来。
刘灵芝一个乡下来的傻小子,哪见过这种架势?瞬间被胡人妓子围住,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屋里进。
“放…放手!再不放我要打人了!”刘灵芝窘的脸色涨红,僵硬的推开身边两个女人,回头怒视钱五:“你他娘的带老子来的是什么地方!”
钱五捂着肚子笑的脸疼,镖局里被他领着破雏的小伙子不少,像刘灵芝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啊哈哈哈哈灵芝兄弟,别怕,这姑娘的好你试过就懂了!”
“去你娘的!”他一个有家室的人,怎么可能跟这群不正经的女人拉拉扯扯!甩开身边的女人就要往外走。
老鸨见这小兄弟不喜欢姑娘:“我们这还有小郎君,都是干净漂亮的试试嘛。”
说着又叫出来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出来,男孩身材瘦弱衣着单薄,凑过来就往刘灵芝伸上摸。
这下刘灵芝彻底火了!踢开身边往胸口乱摸的小倌,揪起钱五的衣领一拳砸在他脸上。
“欸,哎!灵芝兄,有话好好说咱别打人啊,哎哟别打脸……啊!!!”
*
钱五被刘灵芝胖揍一顿后,满脸委屈的回了客栈。
刚好陈四海酒也醒了,沉着脸坐在大堂,把他逮了个正着。
“二…二当家的。”钱五捂着脸,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往后头走。
“站住。”
钱五脚步一顿。
“你是不是又去逛窑子了?”
钱五连忙否认:“没…没有!绝对没有!天地良心我今天啥都没干!”
陈四海半信半疑的扫了他一眼道:“你老大不小了,该攒点银子成家立业了。”
“哦。”钱五敷衍的应了一声,
镖局的兄弟里,数钱五在陈四海身边的年头最久,从十五六岁就开始跟着陈四海一起走镖。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一分都存不下,全都花女人身上了。
“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钱五刚要编瞎话,刘灵芝换了女装走进来。
陈四海马上换了个态度,笑眯眯的问:“灵芝出去玩了?”
刘灵芝冷哼一声道:“钱五,你下次再敢带我去那种地方,小心我骟了你!”
钱五吓得一把捂住小兄弟,感觉裆下一凉。
“啥地方?!”陈四海瞪大眼睛。
刘灵芝冷冷的说:“妓院!”
钱五暗叹一声完了,踮着脚刚要跑就被陈四海一把拽住衣领,照着屁股踹了一脚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他娘的早晚得死女人身上!”
“二当家的,有话好好说!二当家的!”
……
*
“这几份卷子,大人您看怎么取?”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手中捧着几张院试的答卷递过来,其中两张脱颖而出!
一张卷子字迹工整漂亮,用的是正经的台阁体,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写出的字。
另一张则笔中略显露出一丝锋芒,虽然还未成气候,却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陈英拿起第二张试卷看了看:“徐渊?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是泗水县考上来的,府试第七名,我觉得他这篇经义解的不错,便拿来给大人瞧一瞧。”
陈英仔细看起考卷的内容。
院试考的比较杂,考试前先考经古一场,内容为经解、史论、诗赋、性理、孝经论、算数学、时务,各认一门。①
徐渊选的是自己比较擅长的经义,整篇文章看下来言之有物,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陈英看完捋着胡子问:“仲卿,这个徐渊多大年纪了?”
“十五岁。”
“他师从何人?”一般这么年轻出挑的学子大多出自名师之后,泗水县还未听说有什么经学大家。
“学籍上写着师从张鹤仪,卑职无能,没查到这个张鹤仪是何许人。”
陈英点点头:“倒是个好苗子。”挥手在试卷顶端批了个圈,这便是取进前十名了。
“这张卷子大人不看看吗?”仲卿把那篇台阁体的卷子递过来。
陈英笑着摇头:“不用看我也知道是白家小子的卷子吧?”
“大人英明。”
“他这几笔字,跟他祖父二样不差,古板无趣。”说着也划了个圈:“不过这诗作的倒是有几分其祖父的风采。”
剩下的卷子陈英看都没看,挥挥手直接由下属拿去批阅。
*
四月二十六,院试成绩出来了,徐渊考到了第四名,竟然比府试的时候还要高了三名。
白逸岚不负众望,拿了府案首后又拿了院案首,连中了小三元,一时风头无俩。
张进元和齐铭这两人倒是有趣,一个考了倒数第一,另一个考了倒数第二。
张进元这个成绩是意料之中,齐铭却是意料之外。他之前的成绩还算不错,若是努努力兴许能考进前二十名。可惜考试前一天遇上那种事,当天夜里就病了,第二天是硬撑着参加的院试,自然是没能考好。
不过好歹是保住了秀才的名头,以他的家世和门路估计也不愁没有好地方念书。
院试成绩出来后,徐渊才算彻底放松下来,跟张进元兄弟二人在冀州府游玩了两日。忍痛花了几百文买了些新奇的物件,打算回去的时候带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张家兄弟没少花钱,张进元走了狗屎运考上了秀才,虽然是吊车尾,但也是实打实的改变了身份。张进中心里高兴,给弟弟花钱也舍得,要什么便给买了什么。
“阿渊,明日咱们就要回去了,你是打算以后在县里念县学,还是留在冀州念府学?”
院试前十名的考生,六月初可以来府学报道,在冀州学府学习。
“我还不知道呢,等回去了跟家里商量一下。”
张进元道:“要我说还是留在这冀州学府念书才好,可惜我考不进去,就算考进去成绩不好也会被退学。”
徐渊:“这县学和府学有何区别?”
“那区别可大了!乡试三年一比,你知道咱们县里出过几个举人老爷?
“不知。”
“十多年才出了两三个!府学可是年年都有中举的!今年乡试听说又中了三个举人老爷,你要是能留在这念书,没准以后也能中举呢!
徐渊有些犹豫,县学离家近,府学教书好。自己如果选择留在这,岂不是要跟灵芝哥还有叔婶三爷爷小丫分开?
徐渊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自己宁愿守在家人身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下午回到住处徐渊开始收拾东西,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也不知道灵芝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晃两人竟已经分别了半个月。
若是自己先回去了,怎么跟叔婶交代?岂不是让老两口担忧,得想个办法,自己在县里暂住几日,等灵芝哥回来后再一起回家。
行李一共装了三大包裹,大多都是来时带的,没怎么添置。这些日子买的食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下小半袋大米被徐渊系好口,塞进了包裹里。
这三四个包裹也够他拎的,平日里刘灵芝从来不让他提重物,如今他不在只能靠自己。
把东西都收拾完,徐渊锁上门打算去趟顺风镖局给灵芝哥留封信。
来的时候镖局里只有个账房先生和一个小伙计,见到徐渊进来,伙计马上迎了上来:“这位客官是走镖还是拿货?”
“小哥,我想托你们帮忙带封信,就前些日子来你们这走镖的那位刘娘子。”
“好的,您怎么称呼?”
“我姓徐,是他的夫婿,这封信麻烦等他回来时转交给他。”
豆子一听这小子是刘娘子的夫婿,眼珠子好悬没掉出来,乖乖,没想到那刘娘子居然还是个有夫之妇!
“成,等刘娘子回来我帮你给他。”
徐渊朝伙计作了作揖:“那便多谢了。”
*
第二日一早,徐渊他们坐车准备返程了。
返程时还是四辆马车,只不过这次没了同行的镖局。只有一辆陌生的马车跟在他们身后,车上坐着四个身高体壮的男人,这些人是金百行派来取账的打手。
越往家走齐铭就越害怕,当时借钱一时爽,如今该还钱了才发觉自己前后居然借了这么多银子,本金加上利息一共一千二百两!不光他害怕,书童阿宁和小厮长保也战战兢兢的,回去还不知道老爷和夫人会怎么处置他俩。
阿宁忍不住悄悄拉了拉齐铭的衣摆:“少爷……”
“干嘛?”
阿宁扑通跪在马车上:“少爷,看在我陪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回去能不能帮我求个情?”
齐铭抿着嘴不说话,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帮他求情?
这次若不是有徐渊和长保救出自己,恐怕连秀才都保不住,想想那一千多两银子的欠条,齐铭愁的头都大了。
阿宁哭的一把鼻涕眼泪:“少爷……您要不帮我求情,夫人恐怕会卖了我。”
那泗水县不是富县,被发买的奴仆没有田地银子,只能去做苦哈哈的零工。他打小跟齐铭享福长大的,离开齐家以后哪还有这富贵日子?
长保冷笑,花钱的时候毫不手软,仗着少爷年幼便跟着一起胡作非为,如今还想求情?想的倒美!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百度
第53章
马车一进泗水县,徐渊看着街边熟悉的建筑,瞬间有种回家了的感觉。一行人先去县衙报道,今年考上了四名秀才,县令格外高兴又留他们吃了顿饭。
徐渊因为成绩优异,被额外夸奖了一番,县令还送了他两幅墨宝做为礼物,勉励他早日考上举人。
从县衙出来,齐家的马车早已等在门外,齐铭的父母提前听到儿子考上秀才的消息,见儿子出来齐母兴奋的一个劲挥手:“阿铭!”
齐父虽然没像妻子那般激动,也是捋着胡须微笑着点头,儿子出去这一趟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他们哪知道齐铭不是沉稳,是吓得腿都软了,因为身后跟了四个壮汉手里拿着他欠了一千多两银子的欠条。
阿宁和长保两人也低着头如丧考妣。
齐铭走到父母身边,怯懦的抬起头叫了声“爹,娘。”
齐母心疼的摸摸他的头发:“我儿这阵子受苦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快回家让厨子给你煲汤补补。”
齐铭欲言又止,倒是齐父发现了儿子的异样,这小子平日里张扬惯了,若是换作以前早就趾气高扬的跟他们显摆自己作的文章,如今倒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齐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爹?”
齐铭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看着周围的考生,支支吾吾的说:“爹……咱们回去说吧。”
齐母心咯噔一下,儿子这副模样恐怕惹得祸还不小!连忙拉了拉自己的夫君,家丑不可外扬,儿子现在好歹也是秀才身,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上了马车,齐父脸瞬间沉了下来问:“你在外面又干了什么好事?”
齐铭扑通一声跪下:“爹……我错了。”
齐母吓了一跳,连忙拽起儿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齐铭抽噎着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跟爹娘说了一遍。听到他借了一千多两银子,齐老爷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老爷!”齐夫人吓得赶紧扶住夫君。
“爹!”
“别叫我爹!你这个孽畜!”过了半天齐老爷才缓过来,哆嗦着伸手指着齐铭恨得咬牙切齿。
“我错了爹……”
“你等回去再说!”
回到府上,夫妻二人脸色都不太好,齐铭红着眼睛下了马车,那四个陌生人已经跟到他家门口。
“齐公子,该还钱了吧。”几个壮汉拦在他们身前,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条狰狞的刀疤斜划过脸,看着就不像好人。
齐铭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出声,齐老爷挥挥手让几个人进来说话。
“我儿子在你们那一共借了多少银子?”
“本金八百两,利息四百两,这是欠条白纸黑字您家公子按了手印。”刀疤脸从怀里掏出欠条给齐老爷看了眼又收了回去。
齐老爷冷笑两声,回手狠狠的给了齐铭一个耳光:“这么多银子,你都花没了?!”
这一巴掌可谓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打的齐铭后退两步头昏眼花,嘴角浸出血来。
齐夫人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敢伸手阻拦,儿子这次做的确实太过火了。
旁边的长保吓得赶紧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银子,幸好少爷后面几天没敢再乱花钱,还剩下四百两整。
齐老爷指着妻子道:“你去再拿四百两过来!”
齐夫人不敢说什么,生怕惹他发怒,赶紧跑回后院去拿银子。
“我儿借了你们八百两银子,你们收四百两的利息有点多吧?”
刀疤脸眯着眼睛道:“齐老爷这是打算赖账?你可知道我们东家是谁?”
齐岳庭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东家是谁,敢把银子借给一个未成人的孩子,就该做好还不起的准备。”
刀疤脸阴狠一笑:“还不起也没事,可以拿别的东西抵账啊,比如你儿子的一只手可以抵一百两,一条腿抵二百两。”
齐铭吓得差点厥过去,旁边的阿宁赶紧扶住他。
齐老爷也被他唬了一下,虽然齐家在泗水县里有些门路,还有一个远在京都当官的弟弟。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说到底齐家都是良民,从不敢干作奸犯科的事。这群打手一看就不像好人,万一真把儿子害了怎么办?齐老爷不敢拿儿子跟他们硬碰硬。
没过多久齐夫人拿了银子过来,他们家一年铺子出息加上田产租子,收入大概在三百多两。
除去府上的嚼用,人情往份的花销,一年最多能攒下百八十两。这四百两银子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也足够让他们为难一段时间的。
“老爷,要不我再回娘家拿点?”齐夫人家也是县里有名的大商户。
“我丢不起这人!长安,去铺子里把周转的银子拿过来!”
“哎!”身边的老仆赶紧跑去拿银子。
银子很快拿了过来,齐老爷把银票一张张数好,忍着肉痛递给刀疤脸。
刀疤脸把怀里的欠条还给齐老爷,笑眯眯道:“那您忙着,小的就不久留了,齐小公子下次再借银子提前说话啊~”
齐岳庭气个仰倒,指着儿子和一同前去的长保阿宁:“你们给我滚进去!”
三人浑身一抖,哆哆嗦嗦的进了内院。
大门一关,三个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长保!你把齐铭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事,怎么花的银子给我细细道来!”
“哎。”
从长保这花出去的银子都是有数的,除了平日里吃喝,就是刚去的时候买家具花了一笔钱,算下来一共花了二百三十两。
长保一一汇报完,跪在地上低头说:“其余的钱,奴才不清楚公子怎么花的。”
齐老爷一拍桌子怒道:“阿宁!剩下的银子是怎么花的?!”
阿宁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没办法齐铭只好自己招了,他跟那群所谓的才子吃喝玩乐,去了妓院赌坊,最后还被人绑了,差点错过院试……
这下连齐夫人都没办法包庇儿子,实在是他做的太过火了!特别是阿宁,陪着少爷出去一点忙帮不上,还教唆他胡乱花钱,看来是留不得了。
“阿宁,我念在你从小跟在齐铭身边,便留你一条命,去收拾东西走吧。”
“夫人!您别赶我走,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阿宁跪在地上梆梆的磕头,很快额头就磕破了。
齐夫人朝家丁摆摆手,让人把他拉出去,没打死他已经是念着旧情,这种人断不能留在府里了。
“至于长保……念在你把铭儿救出来,没耽搁了院试,我便不追究了,以后去外院打杂吧。”
长保跪在地上俯首磕头:“奴才多谢夫人开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像他们这种家生的奴才,没银子没地,一但被赶出去也就没了活路。
处置完下人只剩齐铭自己,齐老爷挽起袖子,拿起庭院里的笤帚就开始打,边打边骂:“你个败家子!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齐铭吓得撒腿就跑“爹!爹我错了!”
“站住!再跑我打断你的狗腿!”
“啊!爹……”
*
这趟镖走完了,刘灵芝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飞回冀州。
第二天一早镖队返程,回去的时候拉的空车比来时速度要快许多,四月二十八便赶回了冀州。
车队刚入了城,刘灵芝就跳下马车,飞奔着朝之前的住所跑去。心里期盼着大郎他们兴许还没走,两人刚好一同回去。
结果跑到地方,见住所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里面才打开门。
王伯上下打量着刘灵芝:“这位娘子,你找谁啊?”
刘灵芝喘着粗气问:“老伯,先前住在你们这的考生走了吗?”
王伯这才想起来,这小娘子好像是跟着那些考生一起来的。
“昨日便走啦,娘子可是错过车马了?”
刘灵芝失落的摇摇头转身离开,赶紧又朝着镖局跑去。
镖局里兄弟们正在整理马车,长途跋涉一趟下来车子多少都有点受损,马匹也要好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顺风镖局里养了二十多匹马,有专门的伙计伺候,除了长途押镖也跑短途,每天都有去附近县送货的马车。
陈四海正在跟账房先生对账,马上月末了,这一趟除去花费嚼用、伙计们的月钱和车马的损耗,一共能剩下七百多两银子,很是不错。
见刘灵芝过来,连忙朝他招手扔给他一个钱袋子:“你来的正好,这是你这一趟走镖赚的钱,收好别弄丢了。”
钱袋里一共七十两银子,除去先前答应他的五十两工钱外,又额外给了二十两红包,这是陈四海自己掏的腰包。
“哎!刘娘子我还找你呢,这里有你一封信,一个姓徐的小公子给你留的,他说是你夫婿。”伙计豆子从柜台下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刘灵芝连忙拆开,大郎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上面写着他已经考上了秀才,还在院试中拿到了第四的好名次。刘灵芝高兴的扬起嘴角,就知道大郎肯定能考上!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离开,还不知你何时回来。我会在泗水县的长明客栈等你两日,客栈房钱昂贵,你若迟迟不归,我便先回去了。”
最后下面落款写着:望盼君归,徐渊。
刘灵芝收好信焦急道:“二当家的,我今日要回泗水县,等过些日子我再回来!”
陈四海拍拍他的肩膀:“行,回去怎么走?有车马吗?”
刘灵芝尴尬的摇摇头:“没有。”
“这样,早上刚好接了一批去泗水县的货,你跟老吕他们一起跑一趟,还能省下租车马的钱。”
“哎!”刘灵芝赶紧过去帮着装车,恨不得立马就赶回去。
*
马车在路上飞奔,刘灵芝甩着鞭子急的不行。
坐在车上的老吕腰不太好,让他颠的好悬犯了病。
“丫头,咱说能慢点不?家里有急事?”
刘灵芝点头:“十万火急!”
“可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刘灵芝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我夫君考上秀才了!”
老吕愣了一下:“那可是好事啊…你是怕他不要你了?”
“怎么可能?”刘灵芝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为啥这么着急?”
“我……我想他了。”没错,刘灵芝确实想徐渊了,出门在外的这些日子,几乎无时无刻不挂念他。特别是想起临走时,哭的眼睛鼻子红红的模样,刘灵芝心里就一阵悸动,恨不得马上回到他身边。
老吕嘿嘿笑了两声:“年轻真好,当年我刚结完婚出去走镖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大,出门一趟就急的不行,晚上想媳妇想的睡不着觉。如今年纪大了,老夫老妻的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驾!”刘灵芝心想,自己活到八十大概也离不开徐渊。
*
客栈里,徐渊已经住了一日,四百文一天的房钱,心疼的他龇牙咧嘴。要不是从齐铭那赚了点利息钱,他才舍不得住这里,早搭牛车回镇子上了。
说来也巧,这次住的地方跟上次住的是同一间房,难免有些触景生情。来时还是两人一起,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算起来灵芝哥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若是这两天他还不回来,实在不行再住几日,总不能一个人回去吓着老太太。
这几年叔婶年纪大了,身体明显不如前几年好,徐渊总想着自己快点长大,早点赚钱养家。奈何走上科举这条路,就注定了漫长且艰辛。
早上徐渊锁了房门,一个人出去吃饭,客栈往东走不远有家面馆,一碗阳春面只要三文钱,还有免费的咸蒜吃。
吃过饭又去拐角处的书店转了转,县里的书籍明显比府城少许多,价格也更贵。昨日徐渊来时,看见有两个学子在这抄书,上前打探一番才知道,原来抄书也能赚钱。
抄一本普通的千字文大概能赚二十文,前提是字迹必须规整,不能错字漏字,这活徐渊熟啊!他别的干不了,抄书写字可是他的拿手活。
昨天下午来的太晚书店要打烊了,今日徐渊便早早过来,打算多抄几本,争取把房钱抄出来。
书店刚开门,徐渊进来跟伙计说明来意后,书店伙计见他年轻有些信不着。“这位公子,咱们这抄书要交押金的,一本千字文只给三十张纸,若是抄错了字便废了,笔墨纸钱可都是要自己付。”
徐渊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可以,什么时候能抄?”
伙计见他这么自信,便从柜台下抽出几张废纸:“要不公子您先写几个字看看?毕竟咱们这抄出的书要拿去卖的。”
“好!”徐渊拿起旁边的笔便默写了起来,那几笔蝇头小楷工整的像印出来的一般,把书店伙计都惊呆了!
“公子!您先等等,我给您拿纸去!”
徐渊挽起袖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着伙计拿纸过来,回头时不经意间看见外面经过一辆马车,车上的人熟悉的让他瞬间红了眼。
徐渊猛地起身往外跑,不小心把凳子都带翻了。
屋内的伙计闻声抱着一沓纸出来,见屋里已经没了人,挠挠头自言自语道:“这谁家来的小公子,别是逗我玩的吧。”
外面徐渊抓着衣摆疯狂的追着马车跑,边跑边喊:“灵芝!刘灵芝!!”
双腿哪跑得过四条腿,徐渊追了一路,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胸口仿佛要炸开似的,眼瞅着马车转过街角不见了踪迹,急得他泪都掉下来了,嘴里喃喃道:“哥,你等等我啊……”
马车上刘灵芝似乎有所感应:“吕大哥,刚刚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叫我?”
老吕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像听见了,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刘灵芝扔下马鞭纵身跳下车,转身就往回跑。
跑过街角,远远看见那个穿着青衣短褂的小孩蹲在路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刘灵芝心狠狠的揪了一下,急步走过去,一把拽起徐渊抱在怀里,哑着嗓子说:“我回来了。”
第54章
“哥。”
“嗯?”
“我上不来气了。”徐渊被他紧紧的抱着,憋的脸通红。
刘灵芝噗嗤一笑松开他,久别重逢让两人都很激动,特别是徐渊没想到他能折回来找自己。
两人对视了许久。
“哥你瘦了,还有……下巴上胡子长出来了。”
刘灵芝把面巾往上遮了遮,捏捏他脸颊:“你也瘦了,个子长高了一点。”
徐渊吸着鼻子道:“我还以为追不上你了呢。”
“怪我眼神不好,没注意到你。”
“没有啦,刚刚我在旁边的书店里,你哪会看得见。”
“走吧,先跟我去把镖车送过去,咱们回家。”
“好!回家!”徐渊紧紧的握着他哥的手,粗糙的手掌温热干燥,瞬间就让他安心下来。
镖车还在前面等着,刘灵芝拉着徐渊走过去跟老吕打了声招呼。
老吕笑眯眯的看着小两口:“你们有事先走,这点货到了县里我自己送过去就行。”
“那就麻烦吕大哥了。”刘灵芝把车上的包裹拿下来,跟老吕道了别,两人直奔客栈。
因为没到午时,今天的房钱还没续,等于只花了一天的房钱,给徐渊高兴半天。
刘灵芝见他小财迷样,从怀里掏出自己赚的银子递给他:“这是哥赚的钱,收好了。”
徐渊打开钱袋,里面好几锭十两的银子,倒出来一数居然有七十多两!
“怎么赚了这么多银子?!”
“这一趟镖的工钱是五十两,额外二十两是陈四海多给的赏钱。”
徐渊心疼的看着他:“这一路很辛苦吧?路上有没有遇见危险了?”
“还好,我还挺喜欢这个行当的。”刘灵芝确实喜欢这种走镖生活,虽然风餐露宿但一路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眼界也开阔了。
两人拎着行李去了东市街,找了一辆去安平镇的牛车。
坐上返程的车,徐渊才确确实实的觉得是真的快到家了。
牛车走的缓慢,中午走明天早上才能到,一路上两人紧握着手有说不完的话。
徐渊给刘灵芝讲自己考试时发生的事,还提到了齐铭:“你走后,那小子可糟了一场大罪。”
“怎么了?”
“他结识的那几个才子哪里是什么好人,每日哄着他吃酒顽乐花了他的银子不说,还把他绑了去,差点错过院试。”
“活该,看他平日里那招摇劲儿,不绑他绑谁?”
徐渊忍不住笑:“幸好他家小厮听了我的话报了官,有惊无险把齐铭救了出来,也没耽误院试。就是名次没考好,考了个倒数第二,想来他家里有钱又有当官的叔叔,应该也不愁没地方念书。”
刘灵芝点点头,对齐铭的兴趣不大,他更关心大郎这阵子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张家兄弟对我多有帮衬,分开时我买了些笔墨送给张进元,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应该的。”
“不说我了,你这一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事?”徐渊支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
刘灵芝捡着没那么吓人的给徐渊说了说:“前几日还好,第四天的时候下了场大雨,道路泥泞我们被迫停下修整。结果那一带不太平,有个山寨经常下山打劫。”
“啊!那你们碰上了吗?”
“没有,许是看我们人多势众,这寨子里的人没敢轻易出手,第二日我们便离开了。”
徐渊拍拍胸口:“那还好。”
“后面遇上几股流匪,见了顺风镖局的旗子跑的比兔子还快,二十号我们就到了陇西关市……”
两人说说笑笑天色已经晚了,赶车的师傅点了灯,徐渊靠在刘灵芝的肩膀上打起盹来。
五月初天气已经暖和起来,晚风习习吹得人心旷神怡,路两旁是蛐蛐的叫声,偶尔还能看见萤火虫来回飞舞。
刘灵芝突然想起自己在关市听到的一首小曲,曲子的旋律简单听过一遍便记住了。忍不住轻声哼唱出来:“哎哟小情郎你莫愁,此生只为你挽红袖,三巡酒过月上枝头,我心悠悠……”①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随风散去。
*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微亮,牛车终于抵达了安平镇,两人结了车钱,背着行李几乎是飞奔着往家跑。
这个点刘翠花和刘老汉已经收拾完准备出摊了,老两口赶着牛车刚出胡同就听见有人在喊。
“爹!娘!”
“叔,婶子!”
刘翠花闻声猛地回过头,见自家两个孩子正朝自己跑过来,恍惚了一下急忙拉住刘老汉:“快停车,幺儿和大郎回来了!”
牛车停下来,老太太腿脚麻利的下了车,徐渊和刘灵芝直接扑了过来,差点把人扑倒。
“我的儿们啊,可算是回来了!”刘翠花眼角泛出泪花,紧紧抱住两人舍不得放手。
刘老汉干脆调转车头往回走,儿子回来了今天还出什么摊啊,赶紧回家!
刘灵芝把两个人身上的包裹扔在牛车上,一人一边挽着刘翠花的胳膊往家走。
刘翠花左边瞅瞅,右边看看高兴的不知道瞧哪好。
到了家门口,隔壁的邻居刚好站在门口:“幺儿和大郎回来啦。”
徐渊点点头:“嗯!高奶奶近来身体可好。”
高老太太高兴的笑弯了眼睛:“好着呢,你们这一趟去辛苦了,快回家吧,你娘都快想死你们了!”
刘灵芝打开大门,刘老汉赶着牛车进了院子。
张秀才闻声领着小丫出来,看见徐渊和幺儿回来高兴的拊掌道:“丫头,快看谁回来了!”
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小丫有点认生,躲在张秀才的身后怯怯的看着两人。
徐渊蹲下朝小丫招了招手,刘小丫眼睛一红,噔噔噔的朝他跑了过来,两只小手抱着徐渊的脖子嚎啕大哭。
“爹啊……你去哪了,丫丫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徐渊听得心里酸溜溜的也红眼睛,忙抱住她拍拍后背:“咱们小丫这么乖,爹怎么会不要你呢。”
刘灵芝走过来,一把将刘小丫举起来放在肩头:“想没想娘?”
小丫吓得赶紧抱住他脖子,小孩情感来的快去的也快,马上开心起来点点头:“想娘了!”
“哪想了?”
小丫比划着自己的胸口和脸蛋:“这里,这里都想了。”
大伙进了屋,刘老汉在后面把一堆行李拎进来,叼着烟袋高兴的眼角都是褶子。
“我去打点酒,买条鱼,再买个烧鸡回来。”
刘翠花大方的从口袋里掏出钱袋递给他:“多买点,大郎爱吃甜的,给他买点面果子。”
“欸!”刘老汉乐呵呵的出了门。
刘灵芝抱着刘小丫坐在炕上,逗着她玩,徐渊跟着刘翠花在外屋忙活做饭。
“大郎,你进屋跟你哥歇着去,我一会就弄好了!”
“没事,我跟你一起弄。”徐渊挽起袖子开始刷锅烧火。
刘翠花和面准备擀面条:“幺儿,你去车上切一块肥肉过来,娘给你炸肉酱卤子!”
“哎!”刘灵芝穿上鞋去割肉,刘小丫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一步都不愿离开。
刘翠花干活麻利,很快就把面条擀出来。
徐渊把肉切碎了,去院子里的酱缸里舀了一勺大酱,热锅把肥肉炒的焦焦的,油都流了出来,再把酱放进去一起炒熟,空气里瞬间弥漫着酱香味。
刘灵芝站在他身后看他做饭,馋的一个劲咽口水。
徐渊拿铲子铲起一小块肉递给他:“小心烫嘴。”
刘灵芝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真香!这味道我能吃五碗面条。”
刘翠花笑着啐了他一口:“出息!快过来掀锅盖,我把面条煮了。”
没一会刘老汉拎着一堆东西回来,锅里的面条也熟了,一家子围坐在一起高兴的像过年一样。
刘灵芝清清嗓子道:“先说第一件事,咱们大郎考上秀才了!”
刘老汉激动的一拍桌子:“我就知道大郎一定能行!”
张秀才问:“考了第几名?”
徐渊放下筷子回答:“府试第七,院试第四。”
“好!”张秀才这才忍不住夸赞起来,若是只考上秀才也没什么好显摆的,毕竟自己当年也是一次就中。名次就不一样了,能考进前二十名可以拿朝廷的奉银,前十名能留在府学念书的!
刘翠花和刘老汉不懂这些,只知道考上就好,两人高兴极了。
今天破例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徐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酒,端着小酒杯抿了一口,辣的直哈气,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刘翠花和刘老汉抬起头看着儿子,见他神色郑重知道这件事估计不小。
“我打算让大郎去冀州府念书,我也在那找了个活计,给镖局押镖。”
刘老汉一脸不解的看着儿子。“你咋去押镖?你跟他们透露身份了?”
“没有,只要有本事镖局里不论男女人家都用。”
刘翠花:“那镖局一个月能赚多少钱?累不累?危不危险?”
徐渊从怀里拿出银子递给她:“这里是我们走时带的银子,还有灵芝哥走这一趟镖赚的钱。”
刘翠花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数了数:“一百二十两?!幺儿,你这一趟镖赚了多少钱?!”
“七十两。”
好家伙,老两口都惊呆了,走趟镖就能赚这些?那府城的钱这么好赚?
“这次我们去的比较远,到了陇西关市送了一大批货,镖局赚的多给我们的工钱自然也多,若是平日里跑跑短途,一个月也能赚七八两银子。”
那也不少了!刘家老两口起早贪黑卖猪肉,半辈子才攒了一百多两银子。
刘翠花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幺儿你老实跟娘说,这活是不是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选自《鸳鸯戏》
第55章
知子莫若母,刘灵芝知道自己瞒不过他娘,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危险肯定是有一点点,但我觉得自己能应付得了。”
刘老汉叼着烟袋皱起眉头却没张嘴,家里他说话不顶用,还得听老婆子的。
刘翠花放下筷子:“有危险可不行,我就剩你一个儿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活?”
“娘!”
“这事没得商量,老实在家卖猪肉吧。”
“那大郎怎么办?他好不容易考上府学,难道让他放弃吗?”
徐渊连忙道:“我不去念府学,在县里也是一样的。”
张秀才有些着急道:“那怎么能一样?!冀州府学里多得是名师大儒,那泗水县里只有几个举人和穷酸秀才,差的远呢!”
当年张秀才是没考上好名次才去的县学,没念上府学是他这辈子的遗憾。若是自己能考上府学,兴许就能考中举人,也不会这么蹉跎了半辈子……
刘翠花一时间陷入两难,一边是儿子的安全,另一边是大郎的前途,哪一样她都不能不顾。
“先吃饭,先吃饭。”刘老汉看出老妻为难,赶紧打圆场。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原本欢乐的气氛也变得僵硬。
徐渊心里充满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灵芝哥也不可能去干那么危险的行当,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还读什么书!
吃过饭刘灵芝把自己从陇西买的东西分给大家,他爹是一个楠木的烟斗,烟嘴用得陇西特产白玉做的,一个烟斗花了小一两银子。
送给刘翠花的是一匹异族布料,特别厚实,可以直接拿来铺炕。送给小丫是一顶胡人带的小花帽子,上面坠着铃铛,走起路来叮当做响。
刘小丫戴上就舍不得摘下来了,在屋里来回跑,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也没哭,爬起来继续美。
给张秀才买的则是两管上好的狼毫毛笔。老头子拿着毛笔笑的露出伶仃的几颗牙:“还有我的呢!”
徐渊眼巴巴的等着,结果见他分完了也没有自己的,顿时有些失落。起身跟着翠花婶子收拾桌子。
收拾完刘翠花让两人去休息休息,坐了一夜的车,肯定浑身累的慌。
徐渊洗净手,脱了外衫自己先回西屋躺下,刘灵芝在外面跟爹娘说了几句话才过来。
推开门见徐渊背对着自己,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睡了吗?”
徐渊闭着眼不说话,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突然脖子一沉,一块温热的东西顺着领口滑进衣服里。徐渊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就看见刘灵芝俯身在自己头上,正在给绳子打结,伸手从衣服里摸出那块温热的东西。
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小儿巴掌大小,奶白色椭圆的形状,摸起来润润滑滑的,上面刻了一个渊字。
徐渊满脸惊喜的摸着玉佩:“这是送给我的?!”
“嗯,喜欢吗?”
“喜欢,这玉很贵吧!”
“不贵,这是我在一个异族商人那买的,他大概不懂行情,只要了我二两银子。”
这块玉确实捡了大便宜,那异族商人可能是第一次来中原关市交易,中原话也说不利索,卖了两天货都没卖出东西去。
刚巧刘灵芝路过,看见他手里这块玉格外喜欢,上前打听了一下,那商人比划了两根手指。刘灵芝理所当然的掏出二两银子就买了下来。
结果回去拿给陈四海他们看了一眼,这块和田玉肉质细腻,颜色干净,少说也值二百两银子!一群人赶紧跑过去捡漏,结果那商人早走了,估计是被中原的物价打击到了。
刘灵芝又花了五百文去铺子里给玉开了孔刻了字,一直揣在自己怀里,等着回来送给他。
徐渊摸着上面的名字爱不释手,就知道灵芝哥不会忘了自己。
“喜欢就好。”刘灵芝看出他刚刚不开心了,没拿出来是故意逗他呢。
徐渊拉住他的手起身:“哥,我刚刚说的是真的,不去念府学也可以的,我不想叔婶为难,也不想跟大家分开。”
刘灵芝在旁边坐下:“那我呢?你打算让哥干回老本行,天天穿着裙子站在街边卖猪肉吗?”
徐渊哽住,自己确实没考虑这方面,以刘灵芝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不可能窝在小镇上过一辈子。见识过外面的雄鹰,怎么可能再安于一隅。
“那怎么办……婶子不会同意你出去走镖的。”
刘灵芝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傻瓜,快躺下休息吧,娘那里我来搞定,你就别瞎琢磨了。”
徐渊点点头,握着玉佩乖乖躺下,闭着眼心里美滋滋的,先前那点不高兴全都烟消云散了。
*
屋外刘翠花准备把他们带回来的行李拆洗一遍。
刘灵芝手脚麻利的拎着木桶去井里打水。
刘翠花抬头见儿子无事献殷勤就知道他没憋好屁:“你不去睡一觉?”
刘灵芝嘿嘿一笑:“不困,这会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娘~我来帮你洗。”
“一边呆着去,有啥事赶紧说。”
“不就是大郎去府学读书的事,还有我去镖局干活的事呗……”
“想都别想,那走镖的活岂是普通人能干的?我听说路上净是些土匪强盗,杀人不眨眼,我可不放心你去干这行。”
“娘~难不成我要在这小镇上卖一辈子猪肉啊?”
刘翠花把衣服塞进木盆里,拿着棒槌边砸边说:“卖猪肉怎么了?你爹娘就是卖猪肉把你养大的,没短了你吃短了你穿,如今你倒是瞧不上了?”
“可我不想装一辈子女人啊!”
刘翠花手一顿,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是她一辈子的痛,好好的儿子因为自己当年的决定,被迫当成女娃养。
“娘,我不想穿一辈子裙子,我也想穿着男装堂堂正正的走在大街上,而不是畏首畏尾生怕被人发现性别。”刘灵芝哽咽着说。
刘翠花眼眶微红:“娘懂,娘知道,可娘就是不放心你……幺儿,娘也想大郎去那大地方读书,以后出人头地,想你恢复男儿身娶妻生子,怪娘没能耐。”
“不怪您,儿子大了,儿子有本事能赚到钱,就让我去走镖吧!”
刘翠花本就动摇了三分,被儿子软硬兼施的劝了一顿,已经同意了七八分。奈何冀州府离这那么远,两个孩子就这么去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不得担心死?
“这事我再跟你爹商量商量,娘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爹娘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一辈子,以后过日子还得靠你们自己过,娘希望你们都能过好。”
*
晚饭过后徐渊跟着张秀才去了偏房,讨论府试和院试的试题,刘灵芝则带着小丫在炕上玩闹。
刘老汉叼着儿子新买的烟斗坐在门口搓绳子。刘翠花把白天晒干的衣服捡回来叠好后,搬了把小凳子坐在老伴身边。
“幺儿和大郎这事我寻思了一天,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
刘老汉闷头道:“别的我也不懂,就是幺儿这事,我觉得你把他看的太严了。他是个男娃,还真能当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刘翠花被他噎的说不出话:“理是这个理,可府城也忒远了些,来去一趟要走十来天,他们俩要是去了,岂不是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了。”
“不行咱们就都搬过去,反正在镇上也没什么亲戚,到了府城不是一样的?”
刘翠花愣了一下,思路一下就打开了,先前钻了牛角尖总觉得儿子和大郎去了府城就要分开,如今细想“对啊!咱们也可以去!”
刘老汉抬起头:“我就是随便提这么一嘴,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去了府城房子都买不起,咱们住大街啊?”
刘翠花白了他一眼:“买不起就先租房子住,咱们刚来安平镇不也是两手空空,一穷二白的?更别说现在手里有银子,大郎和幺儿拿回来的银子加上之前攒的,少说也有二百多两,租了房子再去找别的营生,实在不行咱们就干回老本行,还杀猪卖肉呗!”
老太太越琢磨越觉得这事能行,她可不是个墨守陈规舍不得离开故土的人,不然当年也不可能毅然决然的卖了地,领着儿子丈夫来了镇上。
刘老汉见她这风风火火的劲儿,颇有点当年的势头,忍不住给她泼凉水:“当年从刘家屯来镇上的时候咱俩多大年纪,如今多大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去了府城还能干得动啊?”
“这不是还有儿子和大郎嘛!”如今孩子大了,也能赚钱补贴家里,又不是光靠他们老两口。
虽说走镖有危险,可这一趟下来七十两银子着实让老太太眼热。在镇上卖半辈子猪肉也攒不了多少银子,与其就在这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还不如出去闯闯!
“就这么定了!”刘翠花起身便往屋走,
刘老汉呆住:“真去啊?哎!你这老太太……”
“幺儿,先别玩了娘跟你说点正事!”
刘灵芝把小丫从肩头摘下来,放到炕上:“啥事啊?”
“我跟你爹商量了一下,要不咱们一家都去府城!”
“娘你说的是真的?!”刘灵芝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娘,没想到老太太真能同意。
刘老汉跟着进来闷声说:“可别扯上我,你娘自己决定的。”
刘灵芝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穿上鞋就往偏房跑:“大郎!娘同意了!娘要跟咱们一起去府城!”
第56章
徐渊正在默卷子,闻声放下笔匆忙的跑了出来。
“哥,你说啥?”
刘灵芝攥着他的胳膊就往屋里跑:“娘,你刚刚是不是说咱们一家去府城!”
刘翠花含笑着点点头。
徐渊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位老人,磕磕巴巴道:“婶…婶子,不用为了我去那么远……我在县学一样的。”
“傻孩子,婶子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幺儿。”
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认定了得事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自己不同意刘灵芝去镖局干活,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想别的方法让她同意,与其让所有人都不痛快,还不如顺着两个孩子的心意。
刘翠花拉着他的手又牵起儿子的手道:“婶子没有别的能力,帮不了你们什么,只能尽量不拖你们后腿。”
徐渊眼里泪光闪烁:“谢谢婶子,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当上大官,让灵芝哥恢复身份!”
*
刘翠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决定要去府城立马开始着手计划。先把铺子的租金退了,家里的东西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能卖的卖,不能卖的送人。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房东家,把铺子退了。
房东人不错,剩下的租金都给退回,还询问她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毕竟刘家老两口租了他们好几年的铺子。
刘翠花也没瞒着,满脸笑意道:“我家女婿考上府学了,离家太远我们打算搬过去。”
房东惊讶:“去府城啊!那可是大地方呢,你家女婿可真有出息!”
拿着银子回到家,刘翠花又开始收拾箱笼。挑挑拣拣把一家人能穿的衣服带走,剩下穿不到的衣服也不能丢,打算明天回一趟刘家屯,把这些穿不着的旧衣服给杨氏拿去,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破布头都是好东西更别说这些还能穿的衣服。
刘老汉则跟着大郎和刘灵芝去了衙门。徐渊考上秀才后名下有一百亩的免税田,他们要拿着秀才文书去衙门登记。
登完记衙门会发给他一本小册子,拿着册子再回刘家屯找里正,把需要免税的地界登入上册,来年收税的时候,出示这本册子就行了。
衙门里的人没为难他们,很快就盖了章发了册子,朱红色的硬皮纸封面上印着几个字:大盛免税田册。
徐渊把册子给了刘老汉让他收好,几个人又按着翠花婶子的要求把头一天剩下的半头猪肉分割了一下,送给左邻右舍,算是答谢他们这些年的照顾。
邻居收到猪肉有些吃惊,连忙询问有什么事要帮忙。
徐渊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考上府学,一家人打算搬到府城去。
邻居们纷纷道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爷仨,谁能想到一个屠夫家里竟然能考出个秀才郎。
猪肉送完已经到了下午,刘老汉赶着牛车回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刘翠花的吵架声。
“你说你这老头,怎么这么犟呢!”
“松开我,再不松开我可打人啦!”张秀才举着拐虚张声势。
“你打吧,把我打死了看谁给你们做饭吃!”刘翠花死活不松手,紧紧的抓着老爷子身后的包裹。
“我都六十七了,眼瞅入土的人了,去府城什么都帮不上就是个累赘,跟你们去凑什么热闹啊。”
“小丫,拽住你太爷爷别松手啊!”
“哎!”刘小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张秀才那条好腿,嘴里还念叨着:“太爷爷,你别走,丫丫不让你走。”
徐渊和刘灵芝跑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张秀才背着个小包裹,拄着拐往外走,刘翠花和小丫死死的拉着他,不让他离开。
“大郎,幺儿!快过来拦住这老头!”
徐渊赶紧跑过来扶住张秀才:“三爷爷,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你们不是要去府城吗,我就不去了,我有个远房的侄子,去他那住几天。”
刘翠花掐着腰怒道:“狗屁侄子!以前咋从没听你念叨过?”
张秀才被揭穿谎言脸色涨红:“粗鄙妇人,我爱去哪去哪,你们别拦我!”
徐渊急的连忙跪下:“三爷爷您不能走!我还指望您教我呢!”
“能教你的我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我就是个穷酸秀才,自己都没能考上举人,再继续教下去就是误人子弟。”
“那您也不能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身下没有子女,我本就该赡养您的。”
张秀才怔住,长叹一口气:“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刘老汉呲着牙进来:“三叔,你就别起高调了,咱们这一家人谁都不能少。”
“对,谁都不能少!”
刘翠花一把夺过老爷子的包袱,指着儿子道:“赶紧把你三爷爷扶进去!”
“哎!”刘灵芝和徐渊两人架起老爷子就回了偏房。
“放开我,你们这俩小兔崽子……”
刘翠花笑着跟着刘老汉把牛车收拾干净:“衙门那都办完了?”
“嗯,肉也挨着分了。”刘老汉从怀里掏出册子递给刘翠花。
刘翠花不识字,小心翼翼的把册子收起来:“明天早点起来,咱们回趟村里,把免税田安排好,再把家里用不着的东西给嫂子拿回去。”
刘老汉拴好牛:“行,你看着安排。”
屋内张秀才还在一直嘟囔:“我在这安平镇住了一辈子了,临了临了还得死外面去。”
刘灵芝:“外面多好啊,守着我们逢年过节还能给你烧纸钱花。”
徐渊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三爷爷,您别胡思乱想的,这家里少了你可不行。”
张秀才吹胡子瞪眼睛:“我一个瘸腿的老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混吃等死,缺了我有啥不行的?”
徐渊眼珠一转道:“三爷爷,你去了府城也能赚钱啊。”
“呵,我能赚什么钱?”
“府城有许多书坊,他们那可以抄书卖钱,抄一本千字文能赚二十多文呢!您字写的这么好,闲着的时候抄抄书,给小丫赚点零嘴钱。”
张秀才一听愣住,抄书卖钱这事他确实知道,以前在县学念书时,有家境不好的同窗就经常去抄书,赚了银子补贴家用。
那会张家条件还不错,张秀才也不屑抄书赚那几十文钱,如今来看这活计倒是蛮适合自己的。不用出去走动,每日在家看看孩子,抄几本书赚几十文钱,大概就够家里一日的开销了。
“那,那抄书的活计可好找?”
“好找!府城里书坊多的是,咱们家可不能缺了你,小丫还要你教她读书写字呢!”
张秀才不说话了,挪到炕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大郎送的书得带上,幺儿送的毛笔也拿着,还有刘翠花给做的衣服全都带去府城。
徐渊见他没了要走的想法,这才松了口气,两人从偏房出来见刘翠花把家里没用的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出来,堆了一院子。
“娘,你咋把我的玩具都丢了。”刘灵芝蹲在地上捡起那堆零碎玩具。
徐渊揶揄道:“你都多大了还要玩具,知不知羞?”
刘灵芝拿起一把小木剑挽了个剑花:“还记得这个不,那会闹疫病,爹闲着没事给咱俩一人削了一个。”
徐渊从他手上接过:“记得,我的让你打断了。”
刘灵芝咯咯的笑起来:“你还偷着哭了一场呢。”
徐渊红着脸不搭理他,进屋跟刘翠花一起收拾行李。
这些年别的没攒多少,衣服可不少攒,大人的孩子的,还有一堆刘灵芝小时候穿过的裙子。
“你哥小时候穿衣服太废,好好的裙子不是刮了口子就是沾了油,都没法给小丫穿。你瞅瞅这都是好布料,都让他刮脱丝了。”刘翠花抖着一条粉色的花布裙子,从裙角一直扯到腰,看的徐渊直乐。
刘翠花也止不住笑:“他小时候太调皮,什么好衣服给他穿都白瞎了。”
翻翻捡捡找出一条杏色的小袄还不错,叫了小丫过来试试,两个袖子有点长,估计天冷了差不多就能穿上了。
收拾完衣服又收拾被褥,挑拣出好的拿着,睡的年头多的里面棉花都硬了,盖着也不暖和,索性都拿回村里去送人。
锅碗瓢盆这些生活必需品都得带走,别看这些东西不起眼,真置办起来也得花不少银子呢,也不知道府城租房子多少钱,手里这点银子可得省着点花。
全都收拾完就剩偏房里三个儿子的牌位了。
刘翠花拿着干净的布挨着擦干净,再用红布包好单独塞进一个包裹里,三个儿子以前高高壮壮的,六七岁自己就抱不动了,如今轻飘飘的加一起都没有一斤重……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难免有些即将离别的难过。
“咱们这房子是卖了还留着?”刘老汉夹着菜问。
刘翠花:“我跟镇上的牙行说了,咱们这地界好,房子也宽敞,估计一两日就有来看房的。”
“真舍不得啊。”徐渊叹息道,虽然他在这只生活了三四年,却比刘家屯感情还要深,在这里的每个回忆都是幸福快乐的。
刘灵芝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前刚从村里出来的时候,娘还舍不得老家的旧房子呢,买了这个院子就不想老院子了。等咱们到了府城攒钱买了大院子,这里就更想不起来了。”
刘老汉突然道:“对了大郎,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徐才……你爹没了。”
徐渊夹着菜的手一顿轻轻的哦了一声,继续低头扒饭。
倒是刘灵芝惊讶道:“啥时候没的?怎么这么突然。”
“就前阵子你们去府城的时候,听说是吃了河豚中了毒,不光他自己中毒,还把最小的儿子也一起毒死了。”
刘灵芝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边的人,见徐渊面色不变才放下心来。
第57章
晚上睡觉时,徐渊一直沉默着不怎么说话,心情肉眼可见变得低落了许多。
洗漱完两人躺在炕上,刘灵芝碰碰他肩膀:“大郎?”
“嗯。”
“难受了?”
徐渊转过身叹了口气:“也说不清是不是难过,就是心里闷闷的。”
刘灵芝伸手拍了拍后背:“毕竟是你亲爹,难过也是正常。”
徐渊枕着胳膊说:“小时候我记得他对我很好,经常把我抗在肩头,给我买糖人,带着我去河里捉鱼……”
“娘没了,有一段时间他天天做梦梦见娘,醒了就抱着我哭。后来他娶了后娘就把娘忘了,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哪做的不好,让他厌恶我?”
“你很好,你特别好!在我这你是最好的。”刘灵芝心疼的抱住他。
“哥,我能跟你睡一被窝吗?”两人这几年很少像年幼的时候抱在一起睡觉。
刘灵芝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不嫌热就进来吧。”
徐渊像小狗似的拱进来,双手双脚抱着他:“不热,我最爱跟哥一起睡觉了!”
刘灵芝浑身僵硬,揽住他的后背拍了拍:“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嗯!”徐渊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吹在他脖子边,没一会就睡着了。
可苦了刘灵芝,热的后背都湿透了,一直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可脑袋偏偏不受控制似的,一直想起那日钱五带他去胡妓馆,那些衣着单薄的少年突然都变成了徐渊的脸!
他们靠近刘灵芝,伸手抚摸着他的胸口,顺着衣襟一点点向下游走……刘灵芝猛地惊醒,轻手轻脚的推开身边的人,起身去了院子。
外面月光皎洁微风徐徐,刘灵芝低头看着自己直挺挺的下摆,懊恼的捶了脑袋一拳,拎着水桶去了井边。井水沁凉,一桶水从头浇下来,身上的火瞬间被熄灭。
自己真是魔障了,怎么能对大郎有那种念头?他们俩分明都是男儿身……大郎也与那妓馆里的娈童不一样,真是该死!
一桶凉水尤不解恨,又打了两桶浇在身上,虽然这会天气已经转暖,冰凉的井水依旧冻的他瑟瑟发抖,直到脑袋里不再胡思乱想才悄悄回了屋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
第二天一早起来,刘灵芝居然破天荒的染了风寒,一边打喷嚏一边流鼻涕。一家人看他都怪新鲜的,这孩子身体好打七八岁以后就没生过病。
徐渊有些担忧的问:“哥,你没事吧?”
“啊切!没事,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刘灵芝打了个喷嚏,拿了个帕子擦了擦鼻子,说话闷声闷气。
“你这孩子,眼瞅都快夏天了还能染上风寒,快把姜汤喝了!”刘翠花端着一大碗姜汤递给他,刘灵芝捏着鼻子喝下去。
刘老汉已经把牛车套好,等着往上搬东西。
要拿回去的东西可不少,旧棉被旧衣服还有不要的家具整整装了一车,都没个坐的地方,只能找个边角搭上半拉屁股,张秀才干脆没去,自己留在家里看家。
刘小丫知道这是又要去大奶奶家了,每次去大奶奶家里有许多好吃的,高兴的她坐在徐渊怀里晃着小脚丫。
刘灵芝坐在前头赶车,时不时还打喷嚏。
刘老汉叼着烟袋:“回去让村里的老郎中给你灸两针。”
“不用,我没事。”
刘翠花扶着柜子道:“不行,你没事万一传染给大郎小丫怎么办?你当谁都像你似的壮的像头驴。”
刘灵芝哭笑不得,腹诽道:这是我亲娘吗?
到了刘家屯,杨氏被这一车东西吓了一跳:“翠花啊,你们要搬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们收拾个屋子出来。搬回来也好,守家待地的干什么都方便。”
刘翠花拍拍她的手笑道:“嫂子,我们要搬府城去了,这些东西用不着扔了怪可惜的,拿回来看看家里有能用得着不。”
杨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连县城都没去过,更别说府城了。
摸着老柞木打的五斗柜道:“这么好的柜子都不要了?”
刘老汉摸出烟斗点着:“去府城路途遥远,带的东西多了怕装不下。”
杨氏这才反应过来,抓着刘翠花的手道:“府城多远啊?以后还能见着面吗?”
刘翠花拉着她进了屋:“有空我们就回来看你。”话是这么说,冀州府离这上千里地,哪是能说回来就回来的。
杨氏眼眶微红:“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折腾啥啊?”
“哎,不折腾不行啊,孩子们有出息我总不能把他们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一辈子吧。”
杨氏轻轻拍了她两巴掌:“打年轻时你就是个能张罗的,如今都花了头发还是这个性格。好啊,孩子们有出息好,我不如你,舍不下这一亩三分地。”
*
刘大福跟着刘老汉父子卸车,把东西规整好擦擦头上的汗:“二伯,你们真打算去府城啊?”
刘老汉掏出烟斗点着:“你二伯母决定的事,谁能劝得了她?”
“去那也挺好,没准以后大郎有大出息呢!就是离着太远,以后见一面困难喽。”
吃饭的时候刘翠花把那本免税田的册子拿出来道:“大郎考上秀才了,如今名下有一百亩的免税田,这次回来也是打算跟家里商量一下,看看这田怎么分配。”
一百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刘大福家一共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亩地,在村子里还算是地多的。不少后迁过来的外来户只有七八亩地。
刘老汉:“咱家这点地不够数,我打算把堂叔家的地也报上,还有三舅家的,都是实在亲戚不会便宜了外人去。”三家加一起差不多六十亩。
“剩下的地分给里正家和徐才家……徐才毕竟是大郎的亲爹,虽然不在了,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大郎你看行不?”这都是他跟刘翠花商量了半宿的结果。
这个时代里正的权利可谓不小,刘家祖祖辈辈生活在刘家屯,和里正搞好关系,以后办事也容易些。
至于为什么要把这免税地分给徐才家,刘翠花是为了徐渊着想。
盛朝重孝,即便徐才做的再不对,一个孝字就能把徐渊压死。况且大郎以后还要走仕途这条路,万一以后有人举他不慈不孝,会影响他的前程。幸亏徐才死的早,若是活着作妖大郎才为难呢!
徐渊点点头:“叔婶你们看着安排就行。”
地分的也差不多了,下午刘大福去跑了一趟,将这些人都叫到家里,请里正填写免税田册子。
去徐才家的时候,刘有德正躺在炕上睡觉,刘桂琴蹲在院子里喂鸡。
前些日子她回家偷偷跟大哥借了点钱,买了几只小鸡苗,想着养到年底就能下蛋了,卖点钱给二郎看病。
“桂琴嫂子在家呢?”刘大福不愿进他家门,站在篱笆墙外吆喝。
“哎,在呢。”刘桂琴连忙起身,局促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福有事啊?”
“有点事,你看是你去还是叫刘有德去?”
屋内刘有德听见声音就醒了,穿上鞋下了地:“大福来了,进来坐啊?”
“就不进去了,大郎考上秀才了,衙门给了一百亩的免税田,想问问你家要不要挂靠上,以后就不用交税了。”
刘有德一听眼睛都亮了,心想还有这好事?连忙道:“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刘桂琴低着头不说话,她对徐渊没什么感情,之前还磋磨过那孩子,听见他考中秀才心里也没多少喜悦,自己家田地本来就少免不了几斗粮。
刘有德进屋换了身干净衣服,哼着小曲去了刘大福家,来时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里正正在统计各家的地亩数,统计完再登记到册子上。
“哎哟,大郎可有出息!竟然考上秀才公了!”
徐渊抬头看了刘有德一眼,礼貌的点点头,他对这个继母后找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刘有德见没人搭理自己也不尴尬,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看里正登记。
别人都录完了轮到刘有德,徐才家里地不多,刘老汉只给留了十亩。结果刘有德光把自己地报上来了,徐才家里的一亩没算。
里正记到一半抬起头道:“不对劲啊,西山老头庙的那块地不是你家的吗?”
刘有德呲着一口大黄牙道:“谁家的还不一样,我跟桂琴一起过日子,免了我的不就是免了她的。”
里正摇头:“那可不行,这是大郎给他弟弟免的税,你家的地跟徐家有什么关系?”
刘有德被里正怼的不敢吱声,只能重新又把徐家的地亩报了一遍,脸上也没了先前的高兴样。
全都登记完刘大福留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刘会民从怀里掏出一吊钱非要塞给大郎,说不能白占孩子的便宜。
里正也掏出碎银子要给徐渊,他家的地最多,一年白得了三十多斗粮,怪不好意思的。
刘有德假装看不见,闷头吃着桌上的肉菜,反正也没登自己的地,凭啥要自己拿钱出来。
喝了几两酒回去的时候脚步就有点虚浮了,刚到家见徐二郎坐在门口,忍不住一脚踹过去:“你说你怎么半点没随上你哥呢!”
“哇!”二郎扯着脖子哭起来,刘桂琴急忙跑过来把儿子挡在身后,见刘有德喝了酒不敢来硬的,好声好气的劝他:“你喝多了,快去睡觉吧。”
“你跟徐才这俩憨货,怎么舍得把大郎那个宝贝疙瘩卖了,留下这个痨病鬼一点用没有,净知道花钱!”说着又要去踹二郎。
刘桂琴连忙推开他,让儿子快去偏房躲起来。
刘有德打不着孩子就拿刘桂琴撒气,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当初就该把这俩小崽子都药死,省的看着堵心。”
小儿子的死是刘桂琴一辈子的痛,听他这么说恨的她眼睛通红,回手就挠了上去。
刘有德被他挠花了脸,疼的大叫一声:“哎哟!臭婆娘!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两人撕扯着打了起来。
刘桂琴一个女人哪是他的对手,被按在地上不停的拿脚踩,疼的她只翻白眼。
刘有德边打边骂:“贱妇,那一包砒霜花了老子五十多文,怎么没把你们一家送上西天!”
刘桂琴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上的疼痛瞬间感觉不到了,抱着刘有德的脚问:“那砒霜是你给他的?”
第58章
“那砒霜是不是你给他的?”刘桂琴眼珠子通红,整个人像疯了一般。
刘有德喝多了酒嘴上没个把门的,把他和徐才一开始算计刘家,到后来不小心毒死徐三郎的事都说了出来。
“徐才那个短命鬼……干啥啥不行…要是早药死了刘家那俩老东西……这一百亩免税田……不都是我们的了……嗝!”酒劲上来了,刘有德晃晃悠悠的回了里屋,没一会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刘桂琴面色惨白,没想到自己居然委身给了仇人,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瞬间冲昏头脑,她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冲进屋里便砍了起来!
*
“杀人了!天呐杀人了!”
一大早刘家人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
刘翠花和杨氏两个老太太闻声,腿脚麻利的跑了出去。
村里人都好看热闹,街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在议论纷纷。
“秋菊!谁家杀人了?”刘翠花看见熟人张嘴询问。
“徐才家里的把刘有德砍死了!”
“啊?!因为啥啊?”刘翠花和杨氏大惊失色,昨天刘有德还去他们家吃了饭,怎么一夜的功夫人就死了。
“咱哪知道啊,听说早上起来住他家旁边的邻居出门倒泔水,看见刘桂琴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坐在大门口,壮着胆子过去问了一嘴,刘桂琴自己说她把刘有德杀了!”
刘翠花听得稀奇,伸着脖子朝那边张望。
刘秋菊捂着胸口道:“哎哟老嫂子,你可别过去看了,吓死个人了!脑袋都砍掉了,到处都是血,早上饭都给我恶心吐出来了!”
刘翠花一听不敢去凑热闹了,拉着杨氏赶紧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看见刘灵芝领着大郎也过来凑热闹,连忙把人往家撵:“快别去看了,血丝呼啦的小心晚上做噩梦!”
“娘,谁死了啊?”
“刘有德,昨天来登记地亩的那个,让刘桂琴拿菜刀砍死了!”
徐渊和刘灵芝对视一眼面色怪异。
徐渊已经好久没听过后娘的名字了,冷不丁听到她杀了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一会刘老汉他们也回来了,刘大福拍着胸口一个劲的念叨吓死人了。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仇,竟把整个脑袋砍的没了人样。”
杨氏问:“报官了吗?”
“里正让村里的人把刘桂琴绑了,一会送镇上衙门去,杀人可是重罪,估计一时半会判不了,还得送到县衙去断了案才能判。”
“因为什么啊?”
刘大福:“不清楚,看着刘桂琴精神不太正常,一会哭一会笑的嘴里念叨着娘给你报仇了,有人说好像是刘有德害死了她儿子。”
刘老汉挠挠头:“那徐家如今就剩下一个病病怏怏的小儿了,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大伙看向徐渊,这孩子名义上是他亲弟弟,可两人却没什么感情。
刘翠花问:“大郎,这孩子你想养吗?”
徐渊面色沉静的说:“我自己尚且还要叔婶抚养,如何再去养活一个孩子?”徐渊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想让他养那孩子是万万不可能的!当初刘桂琴和徐才那么磋磨自己,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凭什么要替他俩养孩子?
大伙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徐渊才十五岁,虽说在村里十五岁不小了,但也没大到能单独扶养个孩子。
刘大福起身道:“这事我跟里正去商量一下,刘桂琴不是还有个大哥么,那可是孩子亲舅舅,孩子给他扶养再合适不过了。”
刘翠花道:“这事跟咱家没关系,赶紧收拾东西早点回家!”
刘老汉起身去套车,一家人坐上车准备回镇上。
路过徐才家门口的时候,外面还围着好多人,刘有德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盖着白布摆在院子里,刘桂琴被绑了手站在旁边等着送官。徐家二郎跟在她身边,六七岁的孩子瘦得像只小猫,面色蜡黄一脸恐惧。
徐渊远远看了一眼便被刘灵芝拽到自己身边:“咱不看了,晚上别做噩梦。”
徐渊把头靠在他胸口想,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遇上刘家人,不然坟头草指不定多高了。
*
从村里回来家里的东西空了一多半,刘翠花又把一些带着不方便的东西拿去卖了,虽然卖不了几吊钱,蚊子再小也是块肉。
房子卖给当地的一户人家,卖了五十两银子。这在镇上来说卖的可不算便宜,毕竟这个院子当年买的时候才花了四十五两。
五月初六宜结婚、搬家、动土、祈福、出行……
天刚蒙蒙亮,大花牛载着一家六口人晃晃悠悠的出了城。
离开前刘老汉折了一根柿子树枝,用刀削成几个小葫芦,刘翠花剪了几段红绳给仨孩子绑在了手腕上。
这一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给孩子们留个念想。
牛车上装了满满两大箱笼加六七个包裹,这还是刘翠花挑拣几遍后的,不然车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刘老汉赶着牛车,徐渊和刘灵芝坐在箱笼上,张秀才抱着小丫坐在前头,刘翠花自己坐在后面扶着包裹,这一路走走停停,赶在后半夜到了县城。
去了县城得先去县衙办理文书,这个时代想要移居不是件容易事,村子里的文书,镇上衙门的准迁文书,再到县里办移居路引。
前头两个都已经办完,最后这个若是普通人办起来可能有些困难,好在徐渊已经在县令这挂上了名。一听是他要去府城读书,县令乐呵呵的给签了路引,还询问他们需不需要车马,被徐渊拒绝了,欠的人情多了以后是要还的。
去府城要租马车,牛车速度太慢这一趟得走七八天,况且大花牛拉这么多东西走这么远也够呛能拉动,无奈得把大花牛留在县里卖了。
这牛是刘老汉从小牛犊养起来的,养了六七年哪舍得卖啊。老头子牵着牛车去市场,挑挑拣拣最后卖给一个朴实的农户,临走时还偷偷抹了眼泪。
东市街租车去府城太贵,张嘴就要十两银子,刘灵芝干脆去县里的小镖局找车马。
刚好有去冀州府的马车,单独租一辆车要五两银子,两辆车八两。这一路长途跋涉,一辆车太拥挤,货物就得占一大半地方人都没地方休息,干脆要了两辆马车。
把东西都搬上车,随行了一个镖局的伙计,吃过午饭便启程了。
马车上刘翠花抱着小丫,看着路旁倒退的景色第一次有些彷徨,这么远的地方自己竟说去就去了。
“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刘老汉叼着烟袋低着头,也有些离乡的哀愁。刘翠花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心里难受,怕他上火连忙岔开话题。
“你说,那徐才家这几年是不是犯什么毛病?”
张秀才没去村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问:“这回又怎么了?”
刘翠花把回去遇到的事跟张秀才说了说:“这都连着死了多少人了,整个徐家就剩个六七岁的娃娃。”
张秀才捋着胡子道:“兴许大郎才是他家的福星,帮他们压灾挡祸,他把大郎卖了家里的祸便压不住了,所以接二连三的出事,最后家破人亡。”
刘翠花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从卖了大郎开始,他家二郎就掉井里了!”
刘老汉道:“还是他们家心术不正,若是心正也就不能做出当初那些事,你看别人家就没这些糟心的事。”
张秀才点点头:“所以说你们也莫担忧,大郎和幺儿都是好孩子,以后的日子错不了!”
后头马车上堆满了行李,刘灵芝赶着马,徐渊坐在他身边,哥俩哼着歌美得不行。
“哥,咱们到了府城住哪啊?”
“我问问镖局里的人,看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落脚,再租个合适的房子。”
徐渊背对背靠在他身上:“感觉像做梦似的,我没想到婶子真能同意跟咱们一起来府城。”
“是啊,我也没想到娘会同意,我还想着要是娘不同意,我就带你偷着跑出来。”
徐渊坐直身体:“那怎么能行,咱们偷着出来叔婶得多担心!”
“反正我不想在家卖猪肉。”
刘灵芝难得露出这副孩子气,惹得徐渊伸手戳他的腰,哥俩笑闹成一团。
马车行驶到傍晚刮起一阵小风,天边来了一块雨云,车夫吆喝了一声说前头有驿站,马车加快了速度赶在大雨下之前来到了驿站。
驿站外已经停了不少车马,都是来往的商人。
刘家人一进门马上有伙计过来招待:“几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刘翠花和刘老汉不敢说话,刘灵芝上前道:“我们住店,请问有空房吗?”
“有,不过只剩一间了。”
“一间也行。”
“小二,一间房我要了!”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是这位娘子先来的。”
男人从怀里掏出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小二为难的看着两人:“这……”
刘灵芝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回过头见身后站着一个浑身被雨淋透的男人。
只见他头上戴着斗笠压的很低,只露出消瘦的下颌,腰间挂着长刀,若是有眼力的人能看出那是军中的佩刀,刘灵芝本能的嗅到一丝危险。
徐渊拉了拉他小声道:“要不算了吧,待会雨停了咱们在马车上休息一晚。”男人一身煞气,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出门在外他们拖家带口的不想惹事。
刘灵芝点点头,管小二要了热汤面,一家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娘,这驿站住满了,咱们晚上得睡马车。”
刘翠花一听还挺高兴的:“睡马车好,省得花银子了。”
那个男人也要了吃食,坐在他们隔壁,吃饭的时候斗笠都没摘下来,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吃过晚饭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马车宽敞睡四五个人绰绰有余,车上有现成的被褥。刘家老两口带着小丫和张秀才睡在前头的马车上,徐渊和刘灵芝守着行李睡在后面的马车,车夫则在驿站的大堂里凑合一宿。
出门在外,夜里刘灵芝不敢睡太实,到了深夜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串脚步声,瞬间睁开眼睛,摸了车上的刀悄悄起身。
第59章
大概是习武之人的天性,刘灵芝对危险异常敏感,旁边徐渊睡的香甜,压根都没听见脚步声。
刘灵芝帮他把被子掖了掖,自己轻身跳下马车,借着月色看见有四个手持长刀,身穿短打的人正在朝驿站摸去。
这个点驿站里伙计都睡了,大堂里只留了一盏灯,几个人分头行动,两个从正门走,两个从后面绕了进去。
刘灵芝抱着刀悄悄蹲在旁边的树丛里静观其变。
没一会驿站里面传来打斗声,那个带斗笠的男人从二楼窗口跳出来,原地打了个滚往旁边跑去,后面四个人马上追了上去。
男人之前就受了伤,这会被四人围攻有些体力不支,很快就落了下风。
“我乃常胜军左骁骑尉,尔等何人,为何一路追杀我?!”男人紧握着刀步步后退。
那四个人并不回答,手上的刀毫不留情一直朝他身上劈砍。
常胜军?似乎在哪听说过。
刘灵芝本不想插手,奈何他们几个人越打越靠近马车,车上老人孩子都睡着觉,万一惊醒恐怕会有危险。没办法只能抽出刀朝其中一个杀手砍了过去。
大概是他出来的太突然,对方没有防备,居然被他一刀砍在大腿上,瞬间没了作战能力。
其他三人见有帮手也不恋战,架起受伤的同行跑的飞快。
“多谢少侠相助!”温辉喘着粗气走过来,一打量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在客栈里遇见的女娘。
连忙拱手作揖:“在下眼拙,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
刘灵芝:“阁下还是早些离开吧,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别殃及无辜。”
“娘子说的是,我这便走。”男人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铜牌递给刘灵芝。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我的名牌,若是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拿着这个去京都骁骑所找温辉,在下定当竭力相助!”
刘灵芝见他一直举着不走,没办法接了过来,摆摆手让他赶紧走,别连累了自己家人。
温辉牵了马趁着夜色离开了。
刘灵芝握着铜牌,借着月光看了看,巴掌大小的牌子沉甸甸的,正面刻了温辉两个字,后面是常胜军的军旗,左骁骑蔚应当是个军官吧,随手塞进衣袋里。
回到车上,徐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哥,你还没睡呢?”
“尿了泼尿,睡吧。”
“哦。”徐渊翻了个身朝他靠近,抱着他的胳膊继续睡觉。
*
翌日一早,大伙吃了早饭继续赶路,越靠近府城路越好走,全都是压实的青泥路,马车跑在上面一点都不颠簸。
路上的车马逐渐多了起来,也没再碰见那个温辉。
第四天下午,一家人终于赶到了冀州府。
入城时车上的人需要下车检查,刘家老两口仰头看着十几丈高的城门,不禁望而生畏。
刘翠花没了在镇上的泼辣劲,拉着儿子的胳膊胆怯道:“幺儿,这地方能让咱们进去吗?”
“娘你放心吧,咱们手续都办全了,肯定让进的。”
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终于轮到他们,徐渊把路引文书拿出来交给城门吏检查,核对没有差错后便放了行。
一入城内,刘翠花和刘老汉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那一栋栋亭台楼阁,笔直宽敞的街道和街上来往的行人,像画卷上的一般,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这地方也太好了。”刘老汉喃喃道。
刘翠花暗暗点头,这地方来对了!
马车把他们送到顺风镖局门口,刚好钱五他们都在,看见刘灵芝回来了纷纷过来打招呼:“刘灵芝,你回来啦!”
“嗯,二当家的在吗?”
“在!我帮你叫他去。”卢青自告奋勇的跑了进去。
钱五道:“这几日二当家的还念叨你呢,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刘灵芝笑笑从车上把行李搬下来,给车夫结了银子,钱五赶紧帮着一起抬箱笼。
东西卸完陈四海从镖局里出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一走就没影了呢!这几位是……”
“这是我爹娘夫婿女儿三爷爷,我们打算在府城落脚,二当家的知道哪里能租到房子吗?”
“房子还不好找?伯父伯母快进来坐,这一路长途跋涉辛苦了吧?”
刘翠花拘谨的笑了笑,跟着儿子一起进了镖局。
“你们想租个多大的院子?”
刘翠花道:“独门独户,一进的院子就成。”
“那容易,咱们附近好多这样的院子,想租我让豆子去帮你们问问。”
刘灵芝:“二当家的,要是买个这样的院子大概得花多少银子?”
“少说也得三四百两吧。”
刘翠花手头只有二百多两,眼下还要一家人的吃穿嚼用过渡一段时间,只能先租房子住了。
外面天色已经晚了,陈四海打算请他们一家吃顿饭,被刘灵芝拒绝了。
爹娘年纪大了,冷不丁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出去吃饭也吃不安定。
陈四海了然的点点头,让他们先在镖局里休息一夜,明日再去找房子。
刘灵芝谢过他,带着家人去了后院休息。
镖局后院有几间空屋子,平日里有值夜的留在这过夜。
几个人把行李规整好,徐渊去街上买了馅饼回来,一家人围坐一起就着热水凑合了一顿。
吃过饭刘老汉叼着烟袋说:“幺儿,你们这个二当家的人不错。”
刘灵芝点头道:“确实不错,待我挺好的。”
刘翠花倒是面色有些担忧:“他知道你的身份吗?男女有别,他这么对你别是起了什么心思……”
徐渊一听顿时紧张起来,灵芝哥对外一直以女装示人,刚刚那个镖局的二当家和伙计对他都未免太过热情了。
刘灵芝摸摸鼻子:“二当家的已经知道我是男儿身份,不过他会帮我保守秘密的。”
刘翠花还是不放心:“出门在外你还是留个心眼多提防着点,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知道了娘。”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豆子便过来领着几个人去看房子。
府城的房价差距很大,贵的地方光租金一年就要几百两银子,便宜的地方一个月只要几百文钱,价格完全是看地段。
好地段除了价格昂贵,住的也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家家都配有门房小厮车马,整条街日日有小吏巡逻,干净又安全。
地段差的地方房子又旧又破,住的都是下九流的人,邻里之间经常闹矛盾,屎尿随处乱倒,脏乱不说还有小偷钻屋子。
刘灵芝他们带着老人小孩自然不可能住那种地方。
“灵芝姐,这里就是我说的巷子胡同了,虽然地方狭窄些,可这住的都是正经人家,价格也不贵,一个月六七两银子,咱们镖局有好几个兄弟都在这附近租的房子。”
刘灵芝:“麻烦你了。”
豆子嘿嘿一笑:“不麻烦,这有附近三四户房子往外租,大小都差不大,我领你们看的前头那家不错,房东是熟人,独门独户,院子里带井用水方便,省的出去打水吃了。”
“之前住的那户人家,儿子要结婚了,住不开换了大房子,不然这样的房子还不好租呢。”
一行人跟着豆子敲门进了院子,早有主家等着他们。
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妻姓林,这栋房子是家里老人去世后留下的,一直都往外租着,上一户在这住了四五年,前阵子刚搬走。
刘翠花一进门就相中了,青砖铺的院子里也有颗柿子树!跟老家住的地方竟有七八分相似!
三间正房加上旁边两间偏房,唯一少了倒坐和后面的园子,地方比之前小了些,不过也足够他们一家六口住了。
进屋看了看,屋内有现成的老家具,要是用得提前收拾收拾,倒是能省下一笔钱。东西两屋都盘的大炕,中间堂屋里有两口灶台,基本上跟安平镇的老家一样。
刘翠花越看越满意,悄悄拉了拉儿子胳膊点点头。
刘灵芝问:“这房子租金多少钱一个月?”
夫妻跟豆子认识,价格也没涨,跟前一户的人家一样还是六两银子一个月。
“大郎你觉得怎么样?”刘灵芝低头询问。
“听你的,我住哪都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先租半年可以吗?”
这夫妻二人是个爽快人:“有豆子在呢,租金一个月一付也没关系。”
刘翠花掏出钱袋,数了三十六两银子递给房东,林家夫妻把钥匙给了他们。
林娘子道:“我家就住在前头不远那个红色大门,豆子认识,有事过来叫我就行。”
刘翠花连忙点头:“哎。”
房子租好后,就剩把行李搬过来了。这里离着镖局不远,步行两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刘灵芝带着徐渊去拿东西,刘老汉和刘翠花在家收拾屋子。
张秀才帮不上什么忙,便领着小丫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忙忙碌碌的一家人笑的眉头舒展。
镖局里东西挺多一趟搬不完,老吕直接套了辆马车帮他们把东西送了过去。
刘翠花要留他吃顿饭,老吕笑呵呵道:“婶子不着急,我家就住旁边巷子以后咱们都是邻居,等你们收拾好我再来蹭饭。”
“哎!”刘翠花答应的爽快,心里已经慢慢适应了府城的生活。
屋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还要添置不少东西,米面粮油也要买,家里还需要个脚力,刘老汉琢磨着得买个小牛犊。
老实朴素的农家人总是这样,像颗顽强的小草,落了地便努力的扎根活下去。
第60章
上午刘灵芝就带着刘翠花和徐渊上了街,刘老汉留在家里把旧家具收拾一下。
从巷子胡同出来走几十米就是常乐街,街上卖什么的都有。
刘翠花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一个劲儿的感叹:“府城好,这地方可真好!”
徐渊打趣道:“婶,这回不后悔来了吧?”
“婶有啥后悔的?我跟你叔一把年纪的人了,在哪住不是住,守着你们才是家。”
三人先去粮油铺子买了米面和油盐酱醋,又买了三牲礼和瓜果蔬菜。
从家来时拿了一罐酱菜和几条盐好的猪肉能吃一段时间。
买完吃食去杂货铺子买了两卷窗纸,房子里的窗纸都旧了,屋里显得有些暗,重新糊一下能亮堂不少。
刘翠花又买了三张铺炕的席子,虽然房子里带了席子,睡觉的东西别人用过她总觉得膈应。
挑挑拣拣花了二两银子,直到两人都拿不下了三人才回了家。
刘老汉已经把家具修的差不多了,五斗柜添了两个新把手,炕柜子的门也重新钉了钉。又拿抹布好好擦了一遍,老家具看着也顺眼了不少。
搬家的第一顿饭有讲究,锅里要有猪牛羊三种肉,这三牲是供给灶台神的,保佑家里红红火火。刘翠花挨样买了半斤,收拾干净便炖进锅里。
徐渊在小锅里熬了浆糊,刘灵芝坐在炕上裁窗纸,小丫在旁边扯着纸头玩。
“婶,你看这浆糊熬的行吗?”
刘翠花看了一眼:“有点稀,再熬一会儿。幺儿窗纸裁好了吗?”
“快了!”刘灵芝把小丫抱到一旁:“去找你三太爷玩去,别给娘捣乱。”
刘小丫撅着嘴爬下炕,噔噔噔跑去偏房找张秀才去。
偏房里张秀才正在收拾自己的屋子,这里之前大概用来堆放杂物的,乱糟糟,炕上还摆着几捆干草。
他腿脚不方便,只把自己能够到的地方简单收拾一下,待会还得等幺儿和大郎帮着拾掇。
“太爷爷,丫丫想吃糖。”小丫头拽着老头的衣摆撒娇。
以前在镇上的时候,张秀才经常领着小丫去街上花一两文钱买零嘴吃。现在搬到了府城,人生地不熟的,老爷子腿脚不好,也不敢出去乱走。
虽说张秀才年轻时来过一次府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时过境迁早忘的差不多了。
“丫啊,等过几日太爷爷再领你买糖吃啊。”
刘小丫撅着嘴点点头,一个人又噔噔噔的跑了出去。
大人们都忙着干活没人陪她玩,刘小丫一个人蹲在柿子树下自己玩了一会,玩的无聊了,一抬头见院子里大门开着,趁着他们不注意,自己偷偷溜了出去。
外面长长的胡同跟安平镇很像,连前面那条街都差不多。小丫摸着口袋里奶奶给的两文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结果出了胡同小丫头就懵了,前头看不见自己熟悉的商铺,也没有摆摊卖糖人的爷爷,自己在街上胡乱转了一圈,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家在哪了。
“爷爷?奶奶?”刘小丫越走越迷糊,急得她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
忙到了后晌吃饭时徐渊才发现小丫不见了。
他先在屋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又去两个偏房看了看,依旧没找到,整个院子翻遍了都没有小丫的身影,心渐渐沉到谷底。
“小丫,刘小丫?快出来吃饭了!”
先前大伙都忙着,屋里的人以为小丫在偏房玩,张秀才以为小丫回了屋里,结果两边都没放在心上。
刘翠花见他面色焦急询问:“大郎,怎么了?”
“孩子不见了!”
刘翠花看着敞开的大门,吓得脸瞬间就没了血色:“完了完了,这丫头多半是出去了!”
刘灵芝和徐渊马上跑了出去,边跑边吆喝:“小丫!刘小丫!”
胡同里空空荡荡哪有她的身影,府城这么大,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孩子走丢了去哪找啊?!
刘翠花急的直掉眼泪,刘老汉也是心急如焚,奈何他们也不敢乱走,怕走丢了更麻烦。
张秀才懊恼的捶着胸口:“怪我啊!刚刚小丫要我领着出去买糖,我说过几日再去,孩子自己便出去玩了。”
刘老汉急忙拉住他:“怪我,刚刚在院子里收拾家具时还看见她蹲在树下玩,谁成想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刘翠花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说来说去都怪自己粗心,回来的时候没把大门关好。
如今互相埋怨不是事,找到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刘老汉道:“我沿着胡同往东找找,不走远,一刻钟就回来。”
刘翠花擦干眼泪:“那我往西找找。”
张秀才腿脚不便:“我留在家里,万一小丫自己回来了,别进不来门。”
三人商定好便开始出去寻找。
刘灵芝和徐渊二人直奔常乐大街,街上人多马多,她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独自走到这里有多危险啊!
两人边走边跟路边的小商贩们打听:“大叔,看见个这么大的小丫头没?三四岁,穿着豆青色的小褂子。”
“没有,没有。”商贩们摆摆手。
“婶子,看见过这么高的一个丫头没,三四岁,穿着豆青色的衣服。”
“不曾见过。”
徐渊急得直掉眼泪,刘灵芝也面色难看起来,怪自己刚刚没把孩子看好。
两人打听到鸿运楼附近时,突然出来个男的拦住他们。
“二位可是在找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徐渊惊喜的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对对对!大哥可有见过?”
男人贼眉鼠眼道:“见过,就不久前,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路边哭,我还想着许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您知道她去了哪吗?”
男子眼珠一转道:“我见她哭的可怜,便让娘子先领回家了。”
“那您赶紧带我们去吧!”徐渊心急如焚,小丫找不到家恐怕急坏了。
男人并不走,搓着手指道:“欸~这找人哪有白找的道理。”
两人身上没带着银子,现回去拿也来不及,徐渊伸手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递给他:“求求您快带我们去吧!”
这泼皮是识货的,一见玉佩润如凝脂便知道价格不菲,笑呵呵道:“二位跟我来吧。”
说着带着两人朝前头走去,左拐右拐走进一条胡同里。
徐渊觉得不太对劲:“大哥,您真看见那孩子了吗?您可千万别骗我们啊!”
“别啰嗦了,告诉你看见就是看见了!”男人变了脸色,脚步匆匆七转八转终于到了胡同深处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老贾,来活了!”
“咣当!”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三个身形高壮满脸横肉的大汉。
为首的男人脸上一条刀疤横穿一张脸,看起来格外阴狠,上下打量着徐渊和刘灵芝道:“这俩看着也不像是有油水的样子,领过来干嘛?”
徐渊恐惧的往后退了一步,知道自己上当了。
“嘿嘿别看长的不起眼,身上油水厚着呢!”带路的人笑的一脸得意。
刘灵芝把徐渊拉到身后,扭了扭手腕,本来孩子不见就攒了一肚子火,居然还有这不识相的过来招惹他们。
“哥,小心点。”徐渊抓着他衣服低声说。
“放心。”
刘灵芝没等对方动手,自己一脚先踹了过去,这一脚可谓是用了十成的力,直接把为首那个刀疤脸踹出去五六米远!撞到身后的墙上,又回弹到地上晕了过去。
其他两个人一见,瞬间变了脸色,同时动手打算一起对付刘灵芝,结果被他一人一拳砸的满脸是血,趴在地上没了作战能力。
想当初他这拳头可是能把一颗碗口粗的树砸倒,更别说这两个脑满肠肥的痞子。
最后只剩下那个自称老贾的骗子,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把怀里的玉佩拿出来还给徐渊。
“好汉饶命……女侠饶命!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刘灵芝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拎在半空中问:“说实话,你见没见过我们家丫头?”
“没…没见过,哎哟!”
刘灵芝重重的把人往地上一摔,一脚踹在他肋骨上,男人呕出一口血,疼的直接翻了白眼。这一脚便是要了他的命,能不能活着得看阎王爷心情了。
徐渊带好玉佩赶忙拉着刘灵芝往回跑,白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万一小丫真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人可怎么办呐。
回到街上两人茫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太阳已经西沉了,若是天黑前还找不到孩子就麻烦了。
刘灵芝:“跟我去镖局,看看能不能求二当家的叫人帮忙找找。”
两人急匆匆的跑到顺风镖局,刚到门口见豆子正往外走:“灵芝姐你来的正好,把你家闺女带回去吧,省的我再跑一趟了。”
“啊?!”徐渊和刘灵芝瞪大眼睛。
屋内刘小丫坐在柜台上,抓着笔正在桌子上乱画,旁边账房先生吹胡子瞪眼:“小小姑娘,怎得如此顽劣。”
两人进来时见刘小丫咯咯笑,一脸的天真无邪。
徐渊急得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抱下来。
“爹爹,娘亲!”小丫满脸惊喜。
徐渊照着她屁股就是两巴掌,带着哭腔怒道:“谁让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刘小丫自觉理亏,瘪着嘴哭了起来。
“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账房先生连忙起身拦住两人。
豆子:“刚刚卢青从外面回来,见她一个人站在街上哭,瞅着像你家孩子便领了回来,我还想着一会给你们送回去呢。”
刘灵芝感激道:“多谢你们了!”
豆子走到小丫身边捏了捏脸蛋:“不谢不谢,小妮儿,以后可不能乱跑了知道不?”
小丫抽噎的点点头。
“我们得赶紧回去,家里老人还着急着。”
“去吧,对了二掌柜的让我告诉你一声,过几日咱们要去赣州走趟镖,问你能不能去。”
刘灵芝道:“明日我再来跟他商量。”
“成,那你们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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