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泱俯身一礼。
“参见皇兄。”
碧波亭内外的宫女侍卫旋即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叶贵妃也俯了身，往后略退了一步。
戚如泱看了眼面容沉静的太子，又看了眼低头俯首的叶贵妃，恍然大悟。
原来是场离间计。
——六年前戚如泱班师回朝，声名正盛，一时之间镇国公主的名号竟然隐隐盖过了东宫。
她与太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她从小在坤宁宫长大，与太子兄妹关系深厚。
也正因为此，那时她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一夜之间，武英王出事了……
也就是那天，她忽然明白了这皇权之重，重到可以离间最为亲密的兄弟。
结婚六年，她在公主府深居简出，不过问兵事，也不参加前朝争斗，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想要安储君的心。
并非她不相信太子，只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不得不防。
而今日叶贵妃如此光明正大地寻来碧波亭，只怕是算好了戚霖烨会来，才演了这么一出为她“打抱不平”的戏码。
戚如泱看向叶贵妃，眼色微沉。
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戚霖烨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搭理叶贵妃，越过她，上前两步冲戚如泱道：“皇妹，父皇让孤来寻你去乾清宫用膳。”
“是。”
两人说着，便要往亭外走去……也就是这时戚霖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驻足又道：“对了，前两日燕国使臣送了一批有趣的小玩意儿来，其中一件甚是有趣，明日孤让人给你送来。”
“什么……小玩意儿？”
戚如泱被他这话锋一转，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子一笑：“不过是只小摆件，做成了云雀鸟儿的模样，里头也不知是装了什么东西，一拉它的尾羽便会叽叽喳喳地叫。”
这话意有所指，戚如泱听了个分明，转头看向叶贵妃，嘴角扬起一丝笑来：“是吗？那可真是件有趣的玩意儿。”
“聒噪的样子叫起来没完，烦人又好笑，平日里来逗个趣儿，倒是有意思得紧。”
两兄妹颇有默契，一唱一和地让一旁的叶贵妃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看了看一脸正经的太子，又看了看唇角笑意压都压不住的戚如泱，那张保养得当的精致脸庞垮了下来。
这兄妹俩是指桑骂槐在骂她呢。
眼看着一计不成，她却也不恋战，看了二人一眼，只道：“大公主既然要陪陛下用膳，本宫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碧波亭，妖妖娆娆的身影自柳荫处来，又消失在了柳荫之外。
直到这时，戚如泱这才与戚霖烨相视一笑，眼里阴霾尽散。
“皇兄，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这些年，虽说戚如泱再未进宫，可是与戚霖烨私下却也仍有来往。两人虽说不似幼年那般亲密，也不算太过疏远。
出了碧波亭，一路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戚霖烨状似无意地叮嘱着：“陛下这几日因为后宫的事情颇有些烦躁，这两日早朝，孤有事没事便挨他一顿骂……你也小心着点儿。”
诙谐自嘲的话从那张严肃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两相对比让戚如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朝着太子一个抱拳：“多谢皇兄提点。”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春光明媚，御花园的花花草草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摧残，终于再次迎来了春风的抚慰，纷纷舒展了枝叶，尽情地伸着懒腰。
两人走在花园里，戚如泱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两旁的新蕾吸引，淡绿色的花蕾包裹着还未开的白色的花，星星点点地藏在枝叶之间，很是可爱。
她不由地伸出指尖，指腹略过新蕾，毛茸茸的触感。
“你可真的想好了？”戚霖烨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戚如泱步子一顿，收回了手。
“什么？”
戚霖烨睨她一眼：“你说什么。”
戚如泱不再装糊涂，弯了弯唇，声音淡淡：“想好了，已经想了很久了。”
戚霖烨闻言，步子没停，眉头却是微不可查地蹙起：“婚姻非儿戏，你当初那般执拗，为何现在又……可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对不起她的事？
戚如泱低头想了想：算是，也不算是。
她言语里带上了些轻嘲：“当初本是我一厢情愿，花了六年才看清楚，不想与他两相蹉跎下去罢了。”
“再说了，”她语气一转，颇为轻松地看向太子，“臣妹我今年不过二十有九，早些与他了了这孽缘，也好再觅良人。”
这话说得颇为没心没肺，戚霖烨却一眼看出她强装出来的洒脱。
虽是如此，他却也没点破，反倒是一如少时那般，转身拿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最后话你与孤说说便算了，若是传进陛下的耳朵里，你就等着挨骂吧。”
这一敲不轻不重，一如很多年前，她犯了错的时候。
彼时，帝后怜她年幼丧母，对她多是宠爱，甚至比戚霖烨这个太子更甚。她调皮捣蛋犯了错，只要撒娇耍泼一番，帝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帝后尚且如此，宫人们大多也都是见风使舵，对她向来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在这所有人里，唯有戚霖烨会在她犯了错后教训她。
责罚不重，往往是这么一敲，然后这位仅仅比她大三岁的长兄便会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作为公主，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
她成亲之后，两人倒是再没有这种亲昵动作了，如今猛然一下，戚如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她眨了眨眼，想要将瞳孔中的水汽冲散，抬起头来冲他笑道：“就算是陛下罚了我，不是还有皇兄您吗？”
“孤？”太子挑了挑眉，旋即薄唇微翘，“皇妹可有听过一句俗语，孤深以为然。”
戚如泱摇头，却见戚霖烨笑意温柔。
“死道友，不死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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