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枝在上 > 21、第二十一章
    乾清宫正殿内,袅袅香烟从鎏金香炉中倾泻而出,淡淡的檀香气在殿里大大小小的角落萦绕开来。


    蜀皇神色不若太子说得那般难看,略显削瘦的脸上浓眉入鬓,与太子如出一辙的笔直唇线一丝不苟。


    三年不见,蜀皇的面容似乎苍老了些,原本鸦黑的双鬓隐隐染上了些银丝。


    戚如泱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寿永安。”


    “起来吧。”


    蜀皇的声音低沉且威严,不带多少情绪。


    德顺公公正欲上前布膳,却被他抬手挥退。


    “不必了,寡人与公主用膳,都下去吧。”


    德顺公公闻言,带着侍者静悄悄地退出了殿外,只留戚如泱和蜀皇两人在这偌大的乾清宫中相对而坐。


    “听皇后说,你想和离?”


    “是。”


    蜀皇笑了,下巴上灰黑的胡子轻颤:“当初闹着要成亲的是你,如今要和离的也是你,……终身大事,你儿戏似的开了场,如今儿戏落幕……倒也相称。”


    这话里带着些讽意,戚如泱看向九五之尊,垂首道:“当初是儿臣莽撞,如今知错,只愿迷途求反。”


    “寡人听说,他在民间养了个外室?”


    戚如泱身形一僵,心知要想如愿以偿,只怕没那么容易。


    蜀皇提起此事,她若承认宁儿是个外室,崇苍难逃一死。


    她抿了抿唇:“并非,那女子父亲曾对崇苍有救命之恩,二人兄妹相称,只是坊间乱传罢了。”


    “是吗?”蜀皇挑眉,似是而非道,“寡人没看出来,阿容还是个痴情种。”


    听见蜀皇唤她的小字,戚如泱脖子上起了些鸡皮疙瘩,转身跪下道:“当初是儿臣思虑不周,做事莽撞,还请父皇恕罪。”


    她低垂着头,在蜀皇面前做足了低姿态。


    她知道,蜀皇要的便是这个……要她示弱,要她归服,要她做他的傀儡将军,傀儡公主。


    六年前她拼了命想要逃,到过头却发现,竟是逃无所逃。


    她的顺服似乎是极大程度的取悦了君王,蜀皇声音更加和蔼了些:“知错便好,阿容快起来吧。”


    戚如泱起身,蜀皇又道:“寡人听说,前些日子永宁挑选暗卫,是你代为挑选的?”


    闻言,戚如泱心知常修应当是将当日的事情原封不动的报给了蜀皇。


    “是。”


    “不愧是我蜀国的大将军,即使过了六年光景,阿容还是慧眼如炬,一下便能挑出劣胜,好,好样的。”


    戚如泱笑了笑,却道:“儿臣听闻,北魏使臣不日便将来访?”


    蜀皇没说话,只是看她。


    戚如泱明白,是自己表明用处的时候了,这才跪下又道:“北魏小国,得志猖狂,他们新皇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此番北魏使臣前来,阿容愿领天机卫,一展我蜀国之威。”


    她脊柱挺直,看得蜀皇唇角不由微微上翘。


    “好,果然是寡人的好女儿。”


    说罢,却是朱毫一挥,写下了一纸和离诏书,又封戚如泱为督察官,专门负责天机卫和北山大营夺旗之事。


    天机卫和北山大营是位于通京以北二十里的两个大兵营,一东一西守望通京,并为西北,东北前线输送预备官兵。


    每年夏末,两个兵营之间都要举办一场夺旗赛,明面上是为了展示士兵一年辛苦训练的成果,实则也是两个兵营的暗自角力。


    按照往年规矩,夺旗在夏末初秋举行,然而这次,蜀皇却将夺旗赛提前到了春末北魏使臣到访之际,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六年前,蜀国连失武英王和镇国公主两名大将,这也就是为何北魏敢在现在与他们叫嚣;那日在崇善所,通过成通,她故意将自己武功仍在的事情露给了常修,又由常修传到了蜀皇耳朵里。


    这次北魏来访,蜀皇需要她的复出与顺服以重新震慑北魏;而她,也需要蜀皇点头,赐下一纸和离。


    这是一笔交易。


    出了乾清宫,龙涎香浓郁的香气在鼻尖久久不散,让戚如泱脑子有些发沉。


    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纸和离书,又得了蜀皇新赐下的差事,这便又回坤宁宫向公孙皇后辞行。


    公孙皇后摆弄着开得正盛的桃枝,那张端庄严肃的脸上唇角微翘,少了些冷意,似是心情不错。


    她听了戚如泱求得和离,又听她领了督查差事,心中便将发生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转过头看她,英眉轻蹙:“你既然一早便恢复了功夫,何不早些说出来,日子也不会这样难过。”


    戚如泱喝茶的手一顿,垂了眼:“儿臣这不是,偷懒吗。”


    公孙皇后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缠金的修枝剪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却没说话。


    这一眼别有深意,戚如泱假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母后,这是什么茶?真不错。”


    入口甘甜,茶香醇厚。


    “江南今年进贡的毛尖,你若喜欢,走的时候带点儿回去……”


    戚如泱咧唇一笑:“还是母后疼我。”


    一双杏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后,正如许多年前被抱到坤宁宫里的那个小姑娘,拽着她的袖子讨糕吃。


    公孙皇后叹了一口气:“你本不必如此小心的,太子……不是陛下。”


    戚如泱垂下眼,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隐隐的苦涩。


    她与戚霖烨一起长大,即使不是同出一胞,却也十分亲近。


    可是陛下和武英王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看着皇后一脸担忧心疼,她心里虽然这般想着,却终究没有将话说出口。


    这些年来,“武英王”这个名字是宫中禁词。


    武英王戚风行乃是先帝幼子,蜀国前一代的大将,曾将东北长年进犯的戎人打得节节败退,俯首称臣。他与蜀皇并非胞胎兄弟,但是在戚如泱的幼年,两人关系极好。


    戚如泱出生的时候,北边战事平息,武英王长居通京,时常入宫觐见,因而也时常见到她。


    戚如泱很喜欢这个爽朗肆意的叔父;她母妃死后,武英王每每进宫,必要来坤宁宫看望她,给她带些宫外的稀奇玩意儿。


    待她长大了些,他又教她刀枪剑戟,沙场行兵。


    十四岁那年,戚如泱进了北山大营,三年后,北魏蠢蠢欲动,她便以少将之职随军去了西北前线,而武英王手握北地重兵,保障了戎人不会在后方突袭。


    那场战一打便是五年,她从小将一路升到副将,再到左翼将军;直到戍西大将军常庐死在一场北魏人的埋伏当中,陛下一纸令下,她才成了取而代之成了真正的大将军。


    五年后,她大胜回朝,手握虎符,又被封了金御镇国公主,即使没了武功,但也是春风得意之时。


    可也就是在那时候,武英王却因为一场所谓的“贪污受贿”,被陛下以雷霆之势夺了兵权,困在了京中。


    她犹记得那天早上醒来,她正在花园里饮茶,阿昭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说武英王府被禁军围住了。


    夺权的圣旨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她从头冷到了脚。


    她初初回朝,蜀皇前脚刚赐了她封号,后脚便夺了武英王的权。


    蜀皇这番举动,不仅仅是在夺武英王手里的权,更是在警告她,不要冒动。


    她在西北生死一线,回到通京,原以为等待她的是蜀皇的认同和赞许,却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如此光明正大的防备警告。


    她想,她这六年雪崩般的人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陛下与武英王的例子就在眼前,她自然再不敢将自己的性命赌在与太子的兄妹之情上。


    原本她也无心权势,只是蜀皇那一番动作无异于在她心尖插刀子,她那时举目四望,只觉自己像是站在冰山顶上,万般风寒冷的可怕。


    父女猜忌,兄妹相离,她像是溺水的人,那般急迫的想抓住些什么,也就那般盲目地踏入了这场婚姻。


    如今看来,一切皆是一场空。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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