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夺旗近在眼前,景随风如今正是北山大营的领将都督,而北山大营又正坐落于北山脚下,她索性便先带人去了北山大营看看景随风他们的准备情况。
北山大营位于通京以北约莫十里的地方,在北山山脚下一片平坦阔地上,与一山之隔的天机卫一起,担负着看护通京的职责。
从通京北门出发,快马不过一个时辰的路途。
这条路,戚如泱曾走过无数遍,如今再次看到那面鲜红的军旗在迎风飘扬,眼眶不由有些发热。
正午时分,耀眼的阳光落在赤红色的军旗上,刺目又张扬。
“殿下!”
不远处,重兵看守的大营入口,一个模糊的人影朝她挥了挥手。
景随风身着一身银色轻甲,墨发束冠,在夕阳下折射出金色的光。
“阿风!”戚如泱下马快步走上前去,“好久不见!”
弯弯的眼睫透露出景随风此刻的好心情,他上前两步搂住戚如泱的肩膀,低声道:“好久不见。”
明媚骄阳下,一男一女相视而笑,灿烂夺目,仿佛一纸工笔画卷,看得藏在不远处的男人红了眼角。
知晓她的来意,景随风便先带她去看了北山大营的练兵情况。
他手下的总教头秦翰是个面容黝黑的魁梧男子,笑起来,一口白牙十分耀眼。
戚如泱今日来的正巧,秦翰正带着一帮刚报到的新兵训练。
正午的骄阳毫无忌惮地将自己的光和热情撒入大地,寒冷了一整个冬天的沙石地被烘烤之后发着微微的烫。
不远处,那群新兵刚刚跑完十圈,只觉这脚不是脚,腿不是腿,或跪或趴地倒在地上大喘气。
“列队!”
秦翰声如洪钟,那群新兵闻声,先是往这边瞧了一眼,这才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
戚如泱见状,侧头看去,只见秦翰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这批新兵倒是娇贵。”她勾唇一笑,揶揄道。
秦翰抿了抿唇,眼神却像弯钩似的直直地射向那队人。
过了好一会儿,三三两两的人才来齐。站在他们面前,昂首挺胸是别想了,更过分的是末尾有个人直接将头靠在了他身旁人的肩上,亲密之姿宛若一对连体婴。
“陆畅!赵沉渊!你们他娘在做什么?”
见两人吊儿郎当的模样,秦翰积攒了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冲上前去将两人拉开,用力太大甚至直接将那个叫陆畅的青年摔在了地上。
青年“唉哟”一声,抬头看向一脸暴怒的秦翰却也不恼,慢腾腾地直起身子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在茶馆里的听戏的看客,戚如泱没忍住,“噗嗤”一笑。
陆畅这名字她听过,并州陆家的嫡三公子,经年累月作为主要人物,出现在通京大大小小的风流韵事中。
他还有个姐姐叫路婉华,也就是,现在的秦夫人。
所谓亲官难断家务事,秦翰可能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在北山大营里遇上自己不成器的小舅子。
她这一笑不要紧,原本垂首的陆畅却被这笑声吸引了注意,视线费力越过秦翰高大的肩头,落在了她的身上,乐了。
“哟,姐夫,怎么跟我说过,这北山大营里还有这般标致的小娘子?”
“你放屁!”
秦翰狠狠一个巴掌拍在了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脑门儿上。
“那位是镇国公主,今日前来督查!给我把你的破嘴闭上,不然老子给你缝起来!”
此话一出,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
蜀国上下,金御镇国公主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这些年她行事为人一直低调,这些年又在公主府内深居简出,倒是没几个人真的见过这位镇国公主究竟什么样儿。
坊间皆传,戚如泱身长九尺,耍得起四百斤的浑天锤,一声怒吼可断桥,虎目一瞪,便能吓退北魏百万雄师。
怎会是这么一位小娘子?
能提得起剑来吗?
戚如泱接受到众人的视线,也不生恼,只笑了笑:“各位来到北山大营,都是保家卫国的铮铮儿郎,本宫先带皇庭,谢过各位!”
骄阳如火照在她精致面容上,笑容明媚而诚恳,看得下面一帮人不由愣了神去。
景随风侧头看她,唇角笑意掩也掩不住。
戚如泱又问秦翰:“夺旗赛抽签,这帮新兵也会参与?”
秦翰点头,转头看了一眼仍旧有些吊儿郎当的小叔子,眉间闪过一丝担忧:“自然。”
每年北山大营都会接收一批这样的公子哥们,被家里送进军营里历练镀金,回去蒙荫也好请个高些的官职。
仗着家世,当中有些人难免心高气傲,张扬不听管教,在大营里是难缠的存在。碍于朝堂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北山大营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然而今年,这群人来的着实不是时候。参与夺旗的五十人,并非由都尉指定,而是抽签决定,而这抽签,大营里的所有士兵都要参与。
从他们报到这天起,到夺旗当天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他们中真的有人中签……秦翰颇有些头疼。
景随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翰抿唇,眉宇间的忧虑却仍未散去。这是景随风统领北山大营之后第一次夺旗,若是出了差错,无异于是亲手将把柄递给陛下。
秦翰虽说是今年才随北山大营归到景随风麾下,但是他对这位云海回来的将军很是信服,自然不希望他在京中出什么意外。
戚如泱也看出了秦翰脸上担忧,却也没法子。
夺旗抽签,这是历年来的规矩,不可能为了一次,一人而更改。
北山大营虽说这些年来比之天机卫总体势弱,但戚如泱走了一圈下来,也并未发现什么大岔子,这和总教头秦翰训兵有方分不开关系。
戚如泱负责夺旗,可内心其实也有偏心。
她十五岁第一次入营受训,来的便是这北山大营。
当年,她是颇得宠爱的帝女,从小跟着崇苍和武英王习武,功夫很是不错。再加之对戚风行的仰慕之情,她从小便对军营有所向往。
那年,公孙皇后的亲哥哥大将军公孙羽因为旧疾在京中去世,唯剩下一根独苗公孙澜,却又因为身体太弱习不得武。自此,公孙家在西北战场虽仍有忠心旧部,却再无子弟可用。
也就是那时,戚如泱动了心思。
蜀国军中女将并不稀奇,公孙皇后年少时也曾随着父兄在军营中受训,因此她在帝后面前撒娇耍泼一阵,竟也真博得帝后首肯,放她去北山大营受训。
那年她十五,景随风十七,逃脱了沉闷的皇宫,波涛暗涌的前朝后宫算计,连带着后来认识的常修在北山大营像是疯草一般肆意。
这段日子,不比皇宫里的锦衣玉食,但回想起来却是在她记忆中闪着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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