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清衣默了默,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想表达什么,只是当他看到玄墨箫被魅妖提在半空时,隐约察觉到那魅妖似乎与玄墨箫说了些什么,然而夜色太黑,他没看清,也没有听清。
还有,魅妖生性凶残,猎物既已到手,绝无轻易放过的道理,可偏偏,那魅妖只是伤了玄墨箫,并未要了他的性命。
这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或许,是他想多了……
叶清衣一壁沉思一壁转动着指节上的铁指环:“师兄,你有没有想过,魅妖重现人间后之所以先到洬陵来挑起事端,或许并不是全因当年的事,会不会,他们在找什么人?”
苏梦笙深邃的乌眸一颤。
“你还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苏梦笙哂笑着道,“叶师弟,不瞒你说,我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一意孤行地要将他带走,毕竟,你我会真的去保护他。”
叶清衣嗤笑:“少把我扯进来。”
苏梦笙用手指轻轻戳了叶清衣一下,生怕碰碎了他似得:“你这没良心的,我那徒儿才不顾危险地救了你,你就急得跟他撇清关系了。”
“我有吗?”叶清衣淡笑,“比起你可能要面对的麻烦,我这点子‘没良心’怕是算不得什么。”
苏梦笙叹了口气似是默认了叶清衣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去再说呗。”他握了握叶清衣冰凉的手,“好了,你也该撑不住了,快好好歇着吧,师兄去处理些杂事,晚些来看你。”
“嗯。”叶清衣目送着苏梦笙离开暖阁,在烦乱的思绪中陷入梦境。
暖阁外,玄墨箫正帮着容莲煎药。
“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药罐中不断有难闻的中药味散出,玄墨箫好似闻不到一般紧守着药罐,用竹筷小心翼翼地搅动着药汁,适时添加进新的药草。
“小师弟,你快去休息吧,这些活我都是做惯了的,不用你帮忙,真的。”容莲一边熟练地添柴扇火,一边劝说玄墨箫去休息。
玄墨箫却不肯走,他默默整理着草药,小声问道:“容师兄,这些药都是师叔要喝的吗?”
“对啊。”容莲笑着回答,“这次下山,不过只带了每日务必服用的几味药,许多补药都没带着,师父这一遭元气又伤了不少,待回了山门后,定要悉心修养修养。”
容莲说着说着面上已犯了愁色,可见是当真为叶清衣忧心,玄墨箫在一旁抿了抿嘴,试探地问:“容师兄,师叔的病是怎么来的。”
容莲抓着干枝叹了口气:“唉,说起来是十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呢,听殷师兄说,师父当年以原身做祭,对一个好厉害的人布下了一个阵,意图将其困住,奈何那人拼死冲了出去,师父因此遭受反噬,伤了根本,从此畏寒怕冷,身体冰凉,心悸发慌,咳嗽不止,各种药喝了约莫有一湖了,就是不见好,杜师叔为着师父的病,头发都愁白了许多。”
“原来如此……玄墨箫喃喃道,“师叔他,真的太不幸了……”
“是啊。”容莲稍微停顿了片刻后忽地一笑,“不过师父是个万人迷,虽是拖着病体,却是无数仙家魁首的意中人,若不是掌门一直拦着,前来玉姝峰提亲的人只怕要将玉穹山的门槛踩烂了!”
玄墨箫闻言微微一怔,愣了愣道:“是吗?”
“对呀。”容莲一脸的幸灾乐祸,“我每次看到掌门冷着脸将前来提亲的各大仙门世家的公子请出山门时都乐的不得了,凭他们是谁,想迎娶师父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除了苏家的大公子,这世上没人配得上我师父。”
玄墨箫默默听着,心中很是有些酸溜溜的,他接过容莲手中的干树枝:“师兄,你去守着师叔吧,我来煎药就好。”
“也好,万一师父又做了噩梦,惊醒后看不到人害怕怎么办。”容莲痛快地答应下来,将蒲扇递给玄墨箫,“玄师弟,这里交给你了,你若累了,便派个弟子去屋内叫我。”
“好。”玄墨箫乖巧应下,眼看着容莲小跑着离开膳房。
漆黑的药罐下,火舌飞卷狂舞。
玄墨箫溪水般清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那簇火焰,内心忽然变得燥热起来。
今夜过后,他便是玉穹山的弟子了……
那高高在上的点苍峰峰主为什么愿意收他为徒?因为他实在可怜吗?
玄墨箫想不通,他本该很欢喜的,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觉得不大安稳。
他放下蒲扇,谨慎地朝外张望了张望,确定无人经过后一点点将手探入衣襟,摸出了一颗圆润透明的灵珠。
渡灵珠。
他见过这颗珠子,在溪彦茗的手上。
然而只怕连溪彦茗都猜不出,这颗被人争来夺去,找来找去的灵珠,就在他身上。
珠子是魅妖放在他身上的,那条又滑又软的狐尾抚过他的胸口时,冰凉的灵珠悄然落进了他的衣襟里。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
玄墨箫托着渡灵珠,思绪猛地回到初次见到叶清衣与苏梦笙的那个清晨。
那日,天朗气清,溪暮海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欢欣鼓舞地带着成功捕捉回妖畜的叶清衣与苏梦笙到谷中做客,老远的,他便看到了头戴帷帽,一袭绿袍的叶清衣,他长身玉立,俊逸出尘,即便遮盖着容貌,依旧好看得令人心驰神往。
玄墨箫不知怎的就看愣了,便是叶清衣已经跟着溪暮海离开了,消失不见,他依旧望着叶清衣走过的地方出神,忽然,一把剑柄撞在了他的背上,灵力直冲气海,撞得他足下一个趔趄,口吐鲜血摔在地上。
他吞掉口中鲜血抬头一看,只见三个寒晶谷弟子站在不远处,正冷笑着将他打量着。
玄墨箫慌忙爬了起来,低下头,看也不敢看那三人。
“我说怎么半天见不到你人,原来是跑到这里偷懒了。”其中一弟子收回佩剑,眯着眼睛阴阳怪气道,“我要的浴桶你做好了吗?三师弟的衣服你洗好了吗?六师弟前日便告诉你他的休舍有潮气,你帮他晒了被褥了吗?”
“还、还没有……”玄墨箫一脸怯懦。
那弟子双目一瞪:“没有你还敢在这里偷懒!”
玄墨箫攥紧衣袖,瑟瑟发抖。
“二师兄,要我看这狗杂种就是故意的,咱们该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就是!把他吊在树上,好好抽一顿!”
另外二人道。
玄墨箫闻言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哀求:“三位师兄!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请三位师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你们交代下的事办好的。”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得意笑笑:“还不快去!”
“狗杂种!”
“看见他就来气!”
骂骂咧咧声中,三人缓缓离去。
跪在地上的玄墨箫暗暗咬紧牙关,一点点站了起来。
他望着三人嚣张离去的背影,除了将口中的血水狠狠咽下,什么都做不了。
反抗只会换来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辱,他没法反抗,也反抗不了,偏偏又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所以只能忍受着屈辱,战战兢兢地活着。
活着,原是这世上最苦的事情。
玄墨箫忍下心中的怒火,蹒跚而去。
二师兄冯庸要的浴桶需以上好的绿竹来做,三师兄孔寂要洗的衣裳必须用琼花汁浸泡过,六师兄席亭的锦被是名贵的蜀锦制成,拿出来晒得时候,需要在被子上撘一块棉布。
这些年,他精心小心的伺候着诸位师兄,便是谷中最下等仆人都比他地位高些,过得好些,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师兄们也容不下他,恨不得要他死。
究其原因,只因他是个没爹美娘的狗杂种。
狗杂种……玄墨箫苦笑,只因他生来卑贱,就要这么卑贱的活下去。
他抡起斧头,一斧劈倒了身前的参天绿竹。
看着与他无怨无仇的竹子一棵接着一棵倒在自己的面前,玄墨箫的心头莫名又一丝畅快,他再一次高高举起了斧头,正欲轮下,一道缥缈而又诡异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呵,好可怜啊,被人欺负了只能对着竹子撒气。”
玄墨箫大惊失色,放下斧头张望四周:“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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