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还是不放。


    叶清衣在犹豫,高高举起的右手中仿佛握着个刺猬,教他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


    “师叔?”玄墨箫捧着瓷碗,不解其意地望着叶清衣扬起的右手,恍惚间看到了一颗小小的红点,红痣一般嵌在叶清衣的指间。


    他心中莫名一坠,睁了睁眼便是想将那红点看清,奈何叶清衣并未给他这个机会,玉手轻拂,白纱云袖带着淡淡的兰花香飘过他的面前,再低头,碗中已是多了颗方糖。


    “放点糖更好喝一些。”叶清衣收回衣袖,冲着一脸不解的玄墨箫微微一笑,“试试吧。”


    玄墨箫望着碗中渐渐融化掉的方糖,又抬头看了看温和平静的叶清衣,不再犹豫,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叶清衣盯着玄墨箫上下滚动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指尖的锁灵丹。


    一碗桃羹下肚,当真是说不出的舒服,玄墨箫擦擦嘴角一脸感激:“很好喝,多谢师叔赏赐。”


    叶清衣笑笑。


    叶清衣一笑,玄墨箫便不敢盯着他的脸看了,目光下扫,不经意间落在了桌案上,他发现叶清衣还没饮用桃花羹,便道:“师叔还不喝吗?凉了喝着就不舒服了。”


    “哦,要喝的。”叶清衣轻轻抖了抖云袖,便要去端瓷碗,玄墨箫望着那只纤长娇嫩,软若无骨的玉手,脱口而出道,“师叔,便让弟子侍奉您饮用桃花羹吧。”


    叶清衣探出去的手缓缓顿下。


    “你?”


    “嗯。”玄墨箫小声道,“如若师叔不嫌弃的话。”


    叶清衣望着玄墨箫的目光一顿。


    他无论如何也对着如此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说出拒绝的话,便靠回在软枕上:“好,有劳你了。”


    少年宁静的眼眸中如被石子惊扰了的湖水般荡漾起波,端起瓷碗,提着衣角虚坐在了叶清衣身旁。


    一身病骨的叶清衣轻得好似一片羽毛,玄墨箫坐在他身边,连呼吸都放缓了,他用勺子搅匀了桃花羹,取了一勺吹了吹,小心翼翼送到叶清衣唇边:“师叔……”


    那声师叔发着抖,然而举着勺子的手却是稳稳的,叶清衣轻启薄唇缓缓饮下,在玄墨箫静静注视着的目光中道:“谢谢。”


    玄墨箫身子微颤,局促地低了低头,一遍遍重复着舀取桃花羹的动作。


    兰烛灯塔火光柔亮,悄无声息地裹住榻上二人的身影,投放在靛蓝色的绒毯之上。


    夜虽凉,倚兰轩内却是暖融融的。


    叶清衣只吃了少半碗桃花羹便不吃了,带着病气的眼眸缓缓闭紧,仰头靠在软枕上道:“好了墨箫,你折腾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玄墨箫抱稳瓷碗,滑跪在地重重向叶清衣磕了个头道:“是。”


    桃花羹不是酒,然而此刻的玄墨箫却很是晕乎乎的。


    他拜别叶清衣,捧着叶清衣用过的瓷碗走出倚兰轩,倚兰轩外,微风习习,即便是夜晚,依旧有许多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一袭水绿色剑服的容莲坐在一块大石头前,一边看着火炉,一边对着一本书册摇头晃脑,且不时地用手指在半空中写写画画。


    他的指尖每在半空中划过一下,便有一串闪动着绿色灵光的阵符出现,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簇簇灿烂的焰火,在夜空下尤为好看,玄墨箫看得稀奇,情不自禁走到容莲近前:“容师兄,你在干什么呢?”


    专心练功的容莲被玄墨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瞧,却发现是玄墨箫,便拍了拍心口道:“是你啊玄师弟,我还以为秦师兄回来了。”


    “是我,没有别人。”玄墨箫半蹲在火炉前,“容师兄在给师叔煎药吗?”


    “对呀。”容莲添了些柴在火炉中,好奇地问,“玄师弟,师父和你说完话啦。”


    “嗯。”玄墨箫羞涩地点点头。


    “那……我做的桃花羹好吃吗?”容莲笑盈盈地问。


    “好吃。”玄墨箫由衷赞美,“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容莲一瞬间笑得更开心了,用书册拍了拍玄墨箫的肩:“这好说,以后你想吃了就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玄墨箫闻言一愣,呆呆地看了容莲几秒,感念地道一声:“多谢容师兄。”


    容莲摆了下手示意无妨,继续翻弄他的书去了,玄墨箫的目光便落到容莲手中的书册上:“容师兄,你看书呢。”


    “对呀。”容莲道,“我们玉姝峰修炼阵法仙诀,奇门遁甲,诶?玄师弟,你要不要学啊?”


    “我?”玄墨箫一脸诧异,“我当然想学了,可是不是玉姝峰的弟子,可以学的吗?”


    “当然可以啊!”容莲大声道,“师父早年开课的时候,各峰弟子都会来听课的,我也偶尔会跟着穹窿峰的弟子一道学剑术啊,不过我不大建议你跟着百烈峰的弟子上柳师伯的课,柳师伯实在太严厉了,一般弟子根本招架不住。”


    玄墨箫压根没听进去容莲后面的话,他光是知道可以跟着叶清衣修炼,就已经开心得忘乎所以了:“所以说,我可以学阵法?”


    “可以啊。”容莲回答过后似是有些没底气,起身向倚兰轩中望了望,确定叶清衣还没睡下,这才问道,“师父,可以让玄师弟与我学些阵法仙诀吗?”


    玄墨箫听罢也猛地站了起来,与容莲一道望着倚兰轩中的身影,良久后,一道清冷空灵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自己做主吧。”


    容莲欢喜地冲着倚兰轩鞠了一躬:“多谢师父!”说着转头看向玄墨箫,“玄师弟,你认字吧?”


    玄墨箫点头:“幼时学过一些。”


    “那就好!”容莲长袖一挥幻化出一本厚厚的,古铜色的书册,“这是入门法籍,你先看这个,遇见看不懂的地方便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当玄墨箫带着容莲赠送的法籍回到点苍峰时,已是深夜了。


    夜虽深,玄墨箫却是毫无睡意,他一手捧着沉甸甸的书册,一手捧着叶清衣用过的瓷碗,一颗心虚飘无比,若不是每一道灌入衣襟内的凉风那样清晰,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这不是梦,却远远要比梦还脆弱易碎。


    玄墨箫将书册和瓷碗放回自己的休舍,趁着月色浓重来到休舍后,去土里翻找离开点苍峰时藏起的渡灵珠。那颗意外得来的珍宝对他来说太过重要,既是一份天赐的礼物,又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他绝对不能将它弄丢了。


    休舍后的沙土层不算坚硬,玄墨箫不消片刻功夫便挖出了一个一拳大小坑,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找到渡灵珠,玄墨箫额上冷汗立刻流了下来,他分明将渡灵珠藏在此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何竟是找不到了?


    他手忙脚乱地将周围的沙土都翻了一遍,奈何仍旧没有找到渡灵珠的下落。


    遭了……


    难不成被点苍峰上的弟子发现并带走了?


    玄墨箫清澈的眼眸瞬间凝结成霜,沾满了沙土的手紧攥成拳,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战栗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你在找这个吗?”


    无措间,一道银铃般的清脆声音飘入耳中。


    谁?!


    玄墨箫猛地抬头朝那声音所来之处看去,惊见一白衣绿眸,身材娇小的美艳少年站在山边的苍树下,手执一颗半透明状的玉珠,正一脸冷笑地将他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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