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璃回府时已是夜色渐深,亏了秋朔那一吐,她回府时连衣物都换了,甚至还急匆匆地去沐浴。


    沐浴之后方才见到了候在门口的玲秋。


    初璃淡定瞥她一眼,问道:“你在此候着,可是有何事?”


    玲秋指尖捏着帕子,将初璃离府后的事一一告知,原是九皇子登门拜访,却不防初璃不在府中,便扑了个空,现下已然离去了。


    “九皇子?他来作甚?”初璃不解问道。皇子与白府,至少在现下看来,本不该是什么熟稔的关系才对。


    “奴婢不知,九皇子殿下只说要见郡主,未曾言明何事。”玲秋瞧着有些忧心,又道:“殿下似是对郡主……太过关注了些,郡主您看,此事是否需要写信告知侯爷?”


    初璃摇了摇头,道:“罢了,无需惊动父亲,九皇子不是已经离去了吗?一次扑空,他身为皇子,应当在乎皇家尊严,不会再次前来的。”


    初璃说得在理,若换作是别的皇子,这猜想倒能成真,但上官逸却是不同。


    于是次日夜里,在玲秋惊愕的目光中,上官逸再一次出现在了白府,且这一次,还是正正经经地,递上了拜帖。


    亲自登门递上拜帖,这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可他偏偏是九皇子,皇子身份仍在,哪有拜访官员还亲自递拜帖的道理?


    初璃接过那拜帖,听着玲秋于廊下的回报,难得感到了一丝无奈,道:“你再说一遍,九皇子殿下登门拜访,所谓何事?”


    玲秋脸都快皱作一团了,又道:“殿下说,七日后,想邀郡主于千菱湖一叙。”


    “一叙?”初璃摇了摇头,“我跟他一面之缘,有何旧可叙?”说着,初璃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罢了,你去回禀,便说我考虑考虑,让他先行回宫吧。”


    那人毕竟是皇子,皇子登门,若是直接拒了到底是不妥,初璃只得想了一出缓兵之计。


    待玲秋依言离开后,初璃出了房门,往东而去。


    至一处宽阔的院落前,初璃停了脚步,向那院落外守着的护卫投去一眼,护卫便会意地收了刀剑,腾出一条道让初璃经过。


    “少将军,郡主来了。”门前的护卫朝内恭敬地道。


    门被人从里拉开,初璃得以进入那房间之内。


    白珩屏退左右,轻笑一声,道:“没想到阿璃竟有来找我的一天,我还以为过了昨日,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呵。”初璃随意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只轻飘飘道:“你是白府少将军,是我的兄长,我为何不想见你?”


    白珩似是对“兄长”一词很是受用,也跟着坐了下来,道:“这样便对了,说吧,找我何事?”


    初璃微靠着那椅背,右手轻抬着搭在椅子上,眼神自白珩的房间内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她眉目敛了下来,视线都斜了几分,道:“你对九皇子,了解多少?”


    初璃下界时只顾着秋朔,离开仙界前除了自己和秋朔在人间的生平记得清楚,其他人一概未曾注意过。


    在她的印象中,白璃这个郡主和九皇子的交集甚少,也不知是哪里的命数出了问题,竟能让九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拜访?


    白珩提着茶,为自己和初璃皆斟了一杯,才道:“我对九皇子略知一二,不过,你又是为何对九皇子起了兴致?”


    “并非我对他有兴致,只是……”初璃一五一十地将上官逸登门拜访的事告知了白珩。


    白珩讶异地侧了目光,有些感慨地道:“这位殿下实是……”说着,白珩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将我所知尽数告知于你。”


    “你应清楚,当今陛下共有九子,大皇子为皇后所出,而九皇子则是玉贵妃所出。皇权争斗在所难免,因此这些个皇子便明里暗里,明争暗斗,其中,以九皇子和大皇子最为出色,在朝臣中有着极高的呼声。”


    “原本九皇子天资聪颖,自小便习得权谋之道,应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却不料前些年,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立了大皇子为太子。这太子一立,九皇子的势力旁倾,便落了下风。”


    “立储之后,九皇子本该没有相争之力才对,但偏偏陛下的心思难猜,立储却不放权,九皇子便在这些年养精蓄锐,逐渐形成了与太子两相桎梏的局面。”


    “这么看来,立储形同虚设,九皇子若是挤掉太子,便可登顶?”初璃指尖在椅上轻轻敲着,她若是思考时,惯常便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没错,所以他现下走的每一步,都该是深谋远虑,一步不差才对,为何会拜访白府?”白珩颇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


    下一句却换了个话题,白珩道:“白家只听命于陛下,不参与党争,可谓天子剑。而你,是白府的郡主,亦是白家留于皇城,唯一的血脉。”


    “白府落在延枳,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又将你放入皇城,这是白家对陛下的忠,同时,白家不结交外臣,不与皇子成事,获兵权而直面陛下,这是陛下对白家的恩。天子与近臣和睦,白家便是陛下手中刃。”


    “陛下赏你郡主之位,那么你……便也该受陛下差遣,而这些事,九皇子不会不知。连太子都不敢公然结交白家,但他却为了你,登门拜访白府,将白府与外臣的界限模糊不清,这不是一步好棋。”


    “若是此事为陛下所知,又或者传入了太子耳朵里,对九皇子而言均是百害而无一利。”白珩拨了拨茶水,双眸在茶中显得高深莫测,又道:“他竟还敢邀你同游,要么,是他疯了,要么便是,他当真很喜欢你。”


    檐下忽然起了风,入秋的凉意在那风里被带着厉害了几分,玲秋得了初璃的命令,一路不徐不疾地到了府门前。


    “殿下。”玲秋向马车旁负手而立的上官逸行了一礼,又道:“我家郡主说,此事有待考量,还望殿下先行回宫,莫要等得太久了。”


    “考量?”上官逸淡淡地,缓缓地重复着那两个字,眼神在那说话的间隙里刺得玲秋视线愈发地低。


    上官逸抬眸看了看白府,像是要透过那堵高墙,望穿内里之人。片刻后,上官逸眼神收了回来,声音里一丝冰霜覆盖。


    “我虽久未归皇城,但九皇子之名在驿报中常有提及,据闻此人行事果决,生杀予夺一念之间,不太可能疯,那么,便是后者的可能性极大。”房间内,白珩下了结论。


    “我倒宁愿相信,是他疯了。”初璃正了正随性的模样,搭着的右手收了回来,掩在袖中,“否则的话,这邀约便是推拒不了了。”


    比起喜爱,初璃倒是觉着上官逸脾性难测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她在下界前看过白璃的命数,宵玉阁中清清楚楚写着,白璃身为郡主,一生得父兄庇佑,安稳至死。


    最重要的便是,白璃死前仍是清白之身,且命数单一,未曾与任何人有过姻缘一说。何况白璃身份特殊,既是受陛下差遣,那么陛下若是不指婚,白璃绝不可能与他人产生纠葛。


    “此事……”初璃还想说些什么,门口却忽然传来护卫隔着门扉,略显沉闷的声音。


    “少将军,郡主,玲秋姑娘求见。”护卫道。


    初璃顿了顿,道:“让她进来。”


    房间的门开了复又合上,玲秋低着头回报,道:“郡主,您的话我带到了,可是殿下,殿下他说……”


    玲秋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初璃不禁问道:“他说什么?”


    玲秋闭了闭眼,索性将上官逸的原话转达,道:“殿下说:‘回宫可以,但这邀约,郡主不该是考量,是以,七日后,本殿恭候。’”


    “这九皇子实在是……”初璃神色冷了下来,不愿继续说下去。别说她跟九皇子没有什么旧可叙,哪怕是有,以九皇子这种蛮横的态度,初璃也并不想答应他。


    反倒是白珩从容地饮了口茶,那模样甚至瞧着有些幸灾乐祸,他道:“为了白家,也为了你自己,我劝你最好别去赴约。只不过,九皇子言下之意明朗,便是你不去,他也会用别的手段逼你就范,此事躲不过,阿璃……保重。”


    被白珩推出来挡了一刀,初璃那时的心绪难以言喻,但白珩说得不错,她也确实躲不了。


    上官逸秘密出宫回宫,为的是白璃,而与九皇子两相桎梏的太子,今夜难眠,为的却是他的大业。


    太子上官逑自立储后便搬离了皇宫,太子府建在延枳东面,平素来往的都是些贵人。


    今夜却不一般,恢弘大气的太子府门口,迎来了一位衣着朴素的书生。


    那书生模样秀气,长发简单束着,被风吹得微乱,几缕青丝散在肩上,唯有那木牌还算看得过去,被他收拾干净,紧紧系在腰间。


    那书生冲府门前的护卫拱了拱手,声音清亮,道:“草民周羽,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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