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璃是隐身入的沅荷楼。
她在入沅荷楼之前有过无数设想,只觉着与白珩虽仅相见一面,但平素书信往来,那人也算是正经,纵然将秋朔带入了这种风流之地,也断不会有太过逾矩的行为。
因此她前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忧心白珩已为少将军,知晓白家的境地却仍与皇子来往,且是在未拆穿初璃谎言的前提下邀约秋朔,她怕白珩另有目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没猜出白珩的目的,便快要被眼前一幕刺得火冒三丈,若不是她还处在隐身的状况下,她简直想把白珩此人就地扼杀了!
只见那房间宽阔,除了白珩和秋朔之外,还围着一堆女子,个个均桃花扑面衣着不整,正想方设法地往秋朔身边蹭。
而白珩则更是可恶,竟在接了一女子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后,借着酒劲歪着身子也朝秋朔身边靠,就差将自己送秋朔怀中去了。
“我说殿下,这些姑娘不说倾国,那也是倾城之姿,沅荷楼上等姿色的姑娘都在这了,您一眼不看,一声不吭的,叫她们情何以堪?”白珩似是醉了,眯着的双眸带着一抹风流。
“你!”秋朔被那脂粉扑鼻呛得咳了一声,他压抑着神情,向来淡然的面容之上也难掩气愤,只道:“少将军好兴致!多年未入皇城,一来便想着沅荷楼的姑娘,如此深情,倒是本殿看低了少将军!”
“但这深情……少将军自行看顾便是,又何苦邀我前来?你不是说,合烟郡主她……”秋朔话未说完,靠他最近的那名女子仿佛不胜酒力般软下了身子,倒在了秋朔身上。
“这位公子……好生俊朗,不如让奴家伺候……”那女子神思不清,秋朔面色一变,几乎是立时起身。
却在起身之际被人按住了肩,又坐回了原位。
按他肩那罪魁祸首笑容可憎,道:“殿下,您如今冠礼已行,宫中之人不上心,可我身为殿下的好友,实是为殿下着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着殿下软玉温香在怀,总该享些春色,但怎么现下瞧着,殿下竟是不喜这些姑娘?”
“是这些姑娘入不了殿下的眼,还是说……”白珩侧了侧头,带着笑意的眸子越靠越近,声音低了下来,指尖一抬便勾着秋朔的下巴,极尽暧昧地道:“还是说,殿下不好女色呢?”
“你!白珩!你这个登徒子!”秋朔气极,猛然推开了白珩,那一众女子惊呼出声,房间内瞬时乱做一团。
秋朔径直走到了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事已至此,初璃忍无可忍,她未曾想白珩竟是这般为人,垂在身侧的指尖凝了一丝法力,只要她想,这法力一旦施展,白珩一介凡人哪怕不死,往后也该废了。
几乎是在初璃凝聚法力的同时,白珩收了玩世不恭的态度,直起身时眸子里一丝醉意也无,他捏着酒杯,酒杯里的酒被他倾倒了一半,他沉了神色,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是。”那些女子哪知这顷刻间的形势变化缘由为何,得了命令便只管往门口冲。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再生父母,谁也开罪不起!
房间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宽阔,初璃隐身于帘后,冷眼看着白珩,指尖的法力凝聚却不停,碧色的法力绕着指尖缠绵而上,压得那处虚空都泛起了涟漪。
白珩未回头,在初璃法力凝聚的间隙还甚为识趣地重新摆好了酒杯,一共两个酒杯,他提着玉壶将那酒倒满,忽然道:“初璃神君。”
那声称谓犹如当头棒喝,白珩慵懒参半的嗓音将初璃带回了数万年前,那时天地昏暗,从虚空中走出的人压着满地残花碎屑……初璃指尖法力骤然收了回去,她解了隐身术法,在白珩面前现出了身形。
“看来确是本神君看走了眼,白帝这张脸三界中无人能复刻,我竟轻易便信了你,将你当成白府少将军。”初璃侧身坐在秋朔原先的位子上,语气嘲讽道。
昔年妖界之主白帝,万年前因妖界内斗陨落,魂飞魄散归于天地之间,连妖界族谱都宣告着白帝再不可能活,初璃是当真不愿信,白帝竟还存于世间,还成为了她人间的兄长。
“不过,比起这个,本神君更想知晓的是,白帝既已复活,为何不去妖界,来这人间作甚?还有……”初璃加重了语气,又道:“你适才,到底想对秋朔做什么?”
“初璃神君,还是和从前一样。”白珩并未回答初璃的问题,只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将那杯中酒饮尽后,又道:“神君脾性如此之差,竟也能对秋朔之事上心?”
白帝那态度一如从前地碍眼,初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只道:“我上心与否与你何干?秋朔他是我要护的人,你敢动他,你如今凡人之身,你信不信,我立刻便能让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入轮回?”
“呵。”白珩轻笑,提着玉壶又倒了一杯酒,他微侧着头,那模样在初璃看来十分欠揍,他道:“本帝自然是信的。不过你也要相信我,我对秋朔没有什么坏心思,否则便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我大可将此事隐瞒到底,左右我现下只是个凡人,模样再如何相像,没有妖气,无人会将我与白帝联系在一起。我向你坦白,便是希望你能将此事替我保密,日后仍将我当成白府少将军。”
“人间一遭,你,秋朔,还有我,我们各有目的,但是……你们有何目的我并不想深究,我来这人间,不会干预任何人的命数,也不会伤害秋朔,我只不过想从秋朔身上取走一样东西,一样原本便属于我的东西。”
白珩的话语顿在那酒中,酒中映出他半边面庞,在杯中摇摇晃晃,那模样随心所欲,可双眸却直直看向初璃,眸光幽冷,一如往昔。
那厢,秋朔先前下了楼,便从侧门离开了沅荷楼。
白珩邀约时以白璃之事要挟,秋朔那时未细想,只因担忧初璃如今人间身份遭自己所累,便答应了白珩的邀约,来了沅荷楼。
可现下离开了沅荷楼,脂粉香气散去,秋朔的思绪清明了些,便觉出了不对劲。白珩态度难猜,在沅荷楼那般行径显然是放浪不堪,又怎会同他好好相谈白璃之事?
再者说了,初璃现如今有法力傍身,白珩一介凡人根本奈何不了她,自己那时委实是关心则乱,连这细节都未想清楚便稀里糊涂赴约,当真是……错信其人!
秋朔抬手按了按额角,只觉着白珩那近在咫尺的酒气挥之不去,刺得他头疼,他摇了摇头,正想着走出街巷,去往他先前停靠马车的地方,却不料只迈开一步,身侧斜斜撞过来一个人。
一身酒气污秽,撞过来那瞬间气味弥漫,秋朔被撞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站稳,却被那气味一冲,腹内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对不住。”来人头发乱糟糟的,似是许久未梳理了,湿湿地糊了满脸,看不清面容,一双眼浑浊不堪。
“无……无事。”秋朔忍了忍,压下了腹内翻腾。
来人瞧着是个酒鬼,神智不清的人秋朔向来不欲多言,何况那人实在是脏乱,秋朔简直一刻也不想同他多待。
秋朔正想着赶紧离开,岂料那酒鬼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然抬手拉住了秋朔的衣袖。
“放开!”秋朔喝道。
可那酒鬼却似无知无觉般,抬起了一双眼看向秋朔,那浑浊的双眸闪过一丝清明,但只一瞬便被秋朔使力推开了。
酒鬼被推倒在地,腰间木牌摊在夜色之下。
“你……你是……”酒鬼的语气很是讶异,但醉酒之人胡言乱语,秋朔并不想管,只抛下一句“你认错人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他走后,那酒鬼便怔怔地躺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浑浊的双眸染上一片亮光,他侧了视线,看向秋朔来时的方向。
那处,是沅荷楼。
秋朔疾步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直至街巷尽头,身上乱七八糟的气味仍是散不干净,他停了脚步,扶着墙面色发白。
马车便停在前方拐角处,他来时为了隐藏身份甚至在出宫后便换了辆马车。
“秋朔。”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秋朔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了初璃的面容。
初璃上前几步,道:“白珩所言,你无需放在心上,他在边域时便随性,如今回了皇城也是这般。日后他再邀约,你不理会便是,左右我在白府也不会受他辖制,你……”
借着月光,初璃看清了秋朔的面色,顿时住了声,道:“你怎么了?”
秋朔缓了缓,道:“无事,我知道了。对了,你从沅荷楼而来,可曾瞧见什么奇怪的人?”
秋朔指的是那酒鬼,初璃却否认道:“未曾。”
“如此便罢了,我先回宫了。”秋朔一提到那酒鬼便觉着先前的污秽气味又升了上来,他难受地掩住口鼻,却不防初璃走在了他的前头。
初璃神色不变,语气中却掺着一丝担忧,道:“你面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我送……”
话未说完,秋朔实是忍不住,低着头,“哇”的一声便吐在了初璃身上。
初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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