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白少将军的凯旋之日。


    白家为天子效力,白府现如今一少将军,一郡主,一位随父征战沙场,一位则留至皇城,居于天子脚下。


    据说这白少将军不过弱冠之年,却从无败绩,虽未有皇帝亲封,但为皇朝守疆土,称一声“少将军”倒也应得。


    何况,白少将军此次入皇城,便是凯旋受封而来,日后这少将军之名便是实打实的。


    大军凯旋,街道两侧早已围满了人群,初璃便在那人群起点,城门之下,坐着马车相迎。


    约莫是对大军的敬畏,人群议论之声压得很低,被车帘隔着,初璃听不太真切。


    大军凯旋的消息一早便传入了皇城之中,初璃接到那消息时,言之大军将在半月后抵达延枳,她委实没想到,原定的半月,竟硬生生被提前至今日。


    害得她匆忙晨起,凡人的身躯又实是脆弱,现下昏昏欲睡,只能强撑着精神在等。


    “是白少将军!”人群中不知何人大吼了一声,那人声立时高了些,刺得初璃睡意全无,稳了稳心神,而后下了马车。


    晨光微朦,来人距初璃稍近时便勒了马,马的嘶鸣声响起,前蹄在地上砸着,细小的灰尘散开了去。


    “白璃。”马上之人银铠覆身,银盔束发,执一柄银枪斜在身旁,自晨光里露出一双幽冷的眸子,唤着白璃的名。


    那马上之人赫然是白璃的兄长,人称白少将军的白珩。


    初璃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但现下仰着头抬眼,那人的模样却好似刻在脑海中,猛然便浮现了出来。


    初璃着了面纱,透过那马上之人,仿佛看到了数万年前,有人踏着一地落英,自黑暗中走来,眸光里映着暗夜深渊。


    那模样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叠起来……


    初璃不禁皱了眉头,不可能!万年前那人分明已在妖界内斗中陨落,绝不可能活!这模样……初璃忍不住低喃出声:“怎么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白帝不是……”


    “郡主?”身旁玲秋压低嗓音提醒道。这两侧可都围着人呢,何况大军在后,郡主在此时愣什么神?


    初璃闻言,定了定神道:“兄长。”


    白珩似是不甚介意初璃的态度,银枪一抬点在地上,现出了一丝笑意,道:“有劳阿璃相迎,接下来这段路,可要上马与我同行?”


    那马指的自然不是马车,而是骏马。白家儿郎皆征战,连白璃自小也需得研习些武功傍身,要说不会骑马那倒是不太可能。


    白珩此次入皇城是受封,除了初璃,皇子和大臣会在宫门前迎接,白珩顶的是天子给予的殊荣,此刻邀请初璃上马,无论初璃同不同意,此事皆会在百姓乃至百官中流传。


    邀请上马便意味着白璃和白珩同等地位,合烟郡主背后是整个白家。白珩还未入皇城便向众人宣告了这个事实,这是白珩作为兄长,保护白璃的态度,也是初次相见,白珩赠予白璃的见面礼。


    若是抛去白珩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白珩这兄长当得确实极好,护短这性子与初璃不谋而合。


    可是那模样……初璃一想到那故人,便忍不住心思微妙。


    反观玲秋倒是与初璃不同,玲秋比初璃还要年长一些,白珩未去边域之前,玲秋是见过白珩的,因而与白珩还算熟悉,“公子,此次入皇城,侯爷怎未曾与公子同归?”


    初璃最终未上马,只与玲秋一道坐着马车。白珩便减缓了骑马的速度,与马车同行,道:“父亲分身乏术,统领大军,实在不能前来,便只能由我率军回皇城复命了。”


    说着,白珩似是想起了一事,道:“对了,阿璃的笄礼可是已经过了?”


    初璃阖眼假寐,未曾开口,玲秋便代她回答,道:“是啊公子,郡主的笄礼,前日在皇宫由皇后娘娘主理,已是完成了。”


    “皇后娘娘?”白珩面上疑虑一闪而过,他率军奔波,路上消息滞后,倒是未曾听闻此事,只道:“皇恩浩荡,白家应当谨记。”


    白珩又道:“不过,我本以为此次加快行军速度入皇城,能赶得上阿璃的笄礼,想着白府无人,这笄礼总不能让祖母操心,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马车上,初璃兀自睁开双眸,道:“兄长这般奔波,提前半月入皇城,是为了我?”


    马车外白珩似是轻笑了一声,道:“自然,阿璃是我白府唯一的郡主,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如此?”


    如此兄妹情深……初璃眼神没由来闪了闪,她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在余墨阁,随口就将自家兄长抛了出去的事……


    偏偏玲秋也想起了这事,不经意道:“公子向来疼爱郡主,若非如此,郡主岂会对公子的好友上心,竟不顾身份亲自出面。”


    “好友?”白珩握着银枪的手紧了紧,敛了神情反问道。


    “公子不记得了吗?便是……七皇子殿下。”末尾那话玲秋声音很低。刻意压低的声音,避开了人群和大军,只有马车外的白珩一人听见。


    初璃偏过目光,冷声道:“玲秋,此事……”她本是不希望白珩继续深究下去,但话说一半,却被人打断了。


    初璃看不到白珩的神情,只听得那声音不似气恼,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道:“此事,我记得。”


    天色渐亮,银枪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白珩于马上挑了挑眉,又道:“既是好友,那我此次入皇城,便不该冷落了他。”


    初璃还未听懂白珩的言外之意,前方街巷交叉,入宫之路初璃不能同行,马车停了下来。白珩驾马长驱,大军随之而过,马蹄伴随着嘶鸣声嗡嗡作响,初璃的疑虑便在那马蹄声中,到底是来不及问出口。


    而这一切,城墙之上有人一袭天蓝色外袍,看得分明。


    “殿下。”施陵屏退城墙的守卫,在上官逸身旁轻声道。


    远处那马车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又启程驶入了另一条街道,上官逸的视线便随着那马车,愈发遥远,他道:“白府的信,还未有回应吗?”


    施陵眉尖一抖,犹豫了须臾,才道:“是,殿下。”他斟酌着,想了想还是开口,又道:“白少将军凯旋,郡主许是忙于此事,无暇他顾,殿下何不再等上一段时日?”


    “等?”上官逸负手而立,眉目在那姿态中显得从容不迫,他视线不变,沿着那马车没入更深处,只道:“不必了,我亲自去。”


    白珩入宫已是辰时三刻,皇帝率百官相迎。那宫中礼节繁琐,又涉及受封,白珩一时片刻回不了白府,初璃便只得在府中等候。


    只是左等右等,暮色西垂之际,初璃还是没能见到白珩,不仅见不到人,还等到了一个令她十分费解的消息。


    “郡主。”玲秋自白府外归来,走得匆忙,停在初璃身边时,接着道:“少将军出了宫,但并未回白府,听下人们说,是去了沅荷楼。”


    “沅荷楼?那处不是风流之地吗?他去那处作甚?”初璃实是想不通,白珩好歹一表人才,这一出宫,受封完毕便往风流之地钻,像什么样子?


    “这……奴婢不知,少将军总归有少将军的安排,不过……”玲秋顿了顿,又道:“少将军此去沅荷楼,邀了七皇子殿下同去,七皇子殿下……想必如今已悄然出宫了。”


    “什么?”初璃闻言起身,起身时袖摆微动,拂了案边一角,宣纸掀起又落下,她忽然想到了白珩驾马离去前的那句话。


    “既是好友,那我此次入皇城,便不该冷落了他。”


    原来“不该冷落”便是这个意思!


    初璃视线骤然冷了下来,道:“我要出府一趟,你留在府中,他人问起便道我今日乏累已然歇息了,我未归之时,你亦不能离府,明白吗?”


    那视线刺得玲秋一身寒意,玲秋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道:“郡主此次出府,可是要去沅荷楼?是为了七皇子殿下?那处不雅,何况现下天色已晚,郡主尚未出阁怎能前去?”


    “七皇子殿下是少将军邀约的,少将军的为人郡主信不过吗?他定然不会为难殿下的!郡主,您今日这一去若是叫他人知晓了,您的清誉便该毁于一旦,您日后……郡主,郡主!”


    玲秋的劝告被初璃统统抛在身后,初璃绕开玲秋,房门之外碧衣远去,玲秋瞧着那背影直皱眉。


    初璃自然清楚她一个郡主去了沅荷楼意味着什么,她倒也不会那般冲动,因此并未逞强,出了白府侧门便立刻施展了隐身之术。


    而她离开后,夜幕初显的天光之下驶来一辆马车,在白府门前停了下来。自马车上下来一人,那人白靴落地,指尖捏着折扇抵在腰间。


    那人在马车前站定,他身旁的侍卫恭敬地垂着视线。片刻后侍卫抬了脚步,朝那护卫习生递上了玉牌,问道:“合烟郡主可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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