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璃看玲秋那神态玄之又玄,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致,她道:“好,依你所言。”


    晚膳随后被人端了上来,素岚依旧在那些人里头,只不过她这次端着的是酒,却并非别的菜式。


    初璃看着那酒,直到上官逸踏入里间,玲秋识趣地退了下去,她皆没有移开目光。


    上官逸解释道:“这酒你不便饮,我为你备了茶。”上官逸说着将茶推到了初璃面前。


    但初璃却不是因为这个而在意那壶酒,她只是觉着,这酒似乎……


    正思虑着,上官逸已经夹了菜至她碗中,许是白日里记着初璃那副虚弱的模样,上官逸此刻对初璃格外小心,面色皆柔和了许多,有些不像他了,他道:“尝尝?”


    看着上官逸那神情,初璃竟觉着有些愉悦,只道:“你这副样子,倒像是我快死了,怎么?殿下怕我死了,白府会彻底倒戈,让你永不得登顶吗?”


    言语上的寥占上风,这让初璃先前对上官逸的愤懑消了几分,岂料下一刻上官逸便道:“不是。”


    初璃静静看着他,他便接着那话,十分认真地道:“我怕你死,仅此而已,跟任何事任何人皆无关。”


    这一句话像是某种宣告,初璃眼见着上官逸难得褪去满心算计,望向她的眼神清澈,仿佛那年不受世事约束的孩童,那双眼……初璃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


    那双眼太过真切……


    初璃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道:“殿下,不是说千菱湖夜景最甚吗?缘何我现下瞧着昏暗一片,不如白日里的风光。”


    上官逸长出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再看过来时已是恢复了平素的冷静,只道:“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湖面上便会有人放花灯,届时花灯浮于面上,你便能瞧见不同于白日里的风景。”


    “是吗?”初璃道。说完,她便低下头去用膳,她吃得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足够她用完晚膳。


    一炷香后,初璃起身走到了窗前。


    轻纱已被人朝两面撩开,此刻湖面的景象便看得分明,果然如上官逸所言,自远处飘来了数盏花灯。


    睡莲在花灯的光亮下倒映,衬得整个湖面皆泛着那微光,湖底下,有什么东西沿着那微光游来。


    “这是?”初璃眼见着那游来的东西通体乳白的光。


    “是蜃鱼。”上官逸也走了过来,又道:“此鱼喜好光,花灯来时,这鱼便会循光而来。”


    上官逸话音未落,那蜃鱼已雀跃地在花灯底下凝聚,乳白的光在花灯底下托着,将睡莲按着某种顺序排列,远远看去,竟像是拼成了一幅画。有道是海市蜃楼,现如今水中花,镜面月,也不过如此。


    “殿下说得不错,千菱湖夜景,确实更甚。”初璃最终认同了上官逸的话。


    在初璃所看不见的角度里,上官逸眸色映着远处的微光,显得一派赤诚。


    其实,那时的上官逸未曾告诉初璃,他之所以邀约初璃今日前来,又将人留至夜色,便是因为今日特殊,是谓菱灯节。


    这菱灯节是千菱湖独有的节日,这日,岸上之人会往湖中放数盏花灯,引蜃鱼前来,而引蜃鱼前来的目的,是许愿。


    据说今日许的愿,若是所愿为人,则那人离得越近,愿望,便越能成真。


    *


    初璃离开画舫时夜色已深,那时画舫靠了岸,她便同上官逸告辞离去。


    上官逸望着碧衣上了马车,直至马车隐入街巷之中,半晌,他看着那马车残留在街巷尽头的影子,轻轻地笑了笑。


    白璃……上官逸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在那笑意中柔和了侧脸的轮廓。


    “主子,现下回宫吗?”施陵抬眼询问,上官逸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施陵未曾瞧见。


    正在这时,船身忽然晃了一下。


    那晃动的幅度极小,可施陵几乎是瞬间便拔刀出鞘,而他拔刀的同时,船底下涌上来一堆人,个个身强体壮,不过一瞬就跳上了船头。


    “铛”的一声,那些不速之客皆亮出了武器。


    “该死!”施陵骂了一声。上官逸今日是秘密出行,原本带的守卫便不算多,而船底下侍奉的人都是从宫外招来的,不曾想竟在这块出了纰漏。


    那些不速之客也不知在船底潜伏了多久,皆是仆从装扮,但现下亮出武器,那一身的匪气便掩盖不住。


    是山匪!


    “护送主子走!”施陵冲着里间大喊一声,上官逸往后一退,退至了里间的守卫圈里,可侍卫到底是不多,竟是不妨在打斗中,山匪已收了船锚,砍断了缆绳。


    缆绳一断,没有船锚的支撑,画舫便驶离了岸边,往千菱湖中而去。


    山匪显然是想将上官逸等人困在湖中央,再下杀手,若是让山匪得逞……上官逸冷了视线,喝道:“离开画舫!”


    随后上官逸踏着船身高处,借力落在了岸边不远处,他身后跟着的除了施陵和其他侍卫,还有循声追来的山匪!


    山匪皆是些会水性的,上官逸离开画舫时使力让画舫离岸边远了些,可那些个山匪竟索性跳下水,游了过来。


    施陵举着刀在前头挡着山匪,护送上官逸后退,但山匪实在是太多了,守卫圈逐渐不敌,上官逸右侧突袭过来了一个山匪。


    刀尖堪堪抵在上官逸腰际两寸之处,便被上官逸弯腰抽了地上死去山匪掉落的弯刀,上官逸抬眼冷冽,弯刀一出自下而上,从那山匪的胸膛至脖子,划了极其狠辣的一刀。


    山匪应声倒地,上官逸还欲再战,提气之时却发现血气凝滞,他被那突如其来的痛楚刺得面色煞白,不由得咳出一口血来。


    这般诡异的气血凝滞,绝不可能是他武功修行不到家,那便是遭人暗算。


    上官逸以刀尖撑着地面,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须臾之间想到了数百种可能,最终定格在画舫案上的那壶酒上。


    那酒有问题!


    施陵被山匪的追击逼得节节后退,他索性趁着打斗间隙捡了把弯刀,以双刀进行抵挡,大声吼道:“拼死保护主子!”


    随着他那一声吼,上官逸身侧的侍卫离上官逸近了些,有人扶着上官逸往街巷尽头退,在撤退的瞬间,月光明亮,上官逸看清了他杀死的那名山匪的模样。


    那山匪的胸前有着明显的标志,一只展翅翱翔的猎鹰。


    “皇后!”上官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随即又咳出一口血,肺腑皆灼痛。


    “主子!快跑!”施陵要抵挡不住了,那山匪将他围在了中间,上官逸眼见着施陵的身影被山匪吞没,上官逸被侍卫带到了街巷尽头。


    “啊!”惨叫声不断响起,上官逸面前的侍卫死了一个又一个,山匪数量众多,追击上官逸的竟足足有二十人!


    而现下……只剩下一人了,但上官逸的侍卫死伤一片,无人再能护得了他……


    那唯一剩下的山匪脸上溅着血迹,惨淡地滴了下来,上官逸捂着胸口,被那山匪逼到了角落,他先前捡来的弯刀已是没有力气再拿起了。


    山匪手起刀落,上官逸在那刀光中想到了十年前,这与那时的场景实在是太像了,他似乎能听到那时山匪在杀他前说过的话。


    “殿下,好走啊。”


    “呃……”上官逸在千钧一发之际挪了半寸,山匪的刀落在他肩上,那伤深可见骨,上官逸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山匪见状,面容狰狞地笑了起来,山匪正欲抽刀再砍,上官逸却已狠狠地盯住他,在山匪错愕的神情中,上官逸低身使得那弯刀从他肩上剥离,而后反手握住了那弯刀。


    上官逸指尖被刀锋磨得鲜血四溢,他却全然不在乎,用尽全身力气握着那弯刀,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刺入了山匪的胸膛之中。


    皇后,你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上官逸煞白的面容在这一刻竟似阎罗般,凶狠的眼神成了那山匪死前最后见到的一幕。


    “叮当”一声弯刀掉落在地,山匪倒下的同时,上官逸也失了所有的力气,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的肩上,手上在不断地涌出鲜血,血迹在他所在之处染成一片鲜红,氲开满地的妖冶。


    “咳咳咳……”上官逸虚弱地咳了几声,他只觉脑海中混沌不堪,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他连思考都做不到。


    眼前愈发昏暗。


    而街巷入口,却走来了一个人。


    上官逸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待到近了才瞧得清楚,那人面容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横亘了整张脸,健硕的体格,手上拿着的弯刀皆和那些个山匪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便是,那人的面色不似活人,微微泛着青,竟像是萦绕着一丝死气。


    那人不是山匪,但上官逸很肯定,那人是来杀他的。


    那人握着刀在地上拖出一道极长的影子,刺耳的声音在这街巷中回荡,刺得上官逸头疼欲裂。


    他在那须臾之间,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吾与皇子殿下感应相连,承诺兑换之日,吾当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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