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夏音继续说:“我放在那里一直没用,你要是早点说,我就给你送过去了,省得老是放在那里占地方。”
“这我可不敢收,那么贵重的东西。”李红艳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摸了摸揣在兜里的钱包,那缝纫机多贵呀,不光要钱还要票,顶一个工人大半年的工资。
不过她还真有点心动,白拿肯定是不能白拿的,要是能便宜点买下来就好了,他们家也不是买不起,就是实在弄不来票。
陆夏音悄悄看着李红艳的神色变换,知道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但还不能操之过急,这年投机倒把罪抓得严,因此也没再说,转了个话题,一路说一路笑。
李红艳存了心思之后闷闷不乐,仿佛有块石头压在心上一样,想开口却又有些犹豫,陆夏音说一句她答一句,和拖拉机上健谈的她判若两人。
陆夏音却不再提这茬。
两人没走多远就到了百货商店,或许是因为周末的缘故,商店门口挤满了人。
李红艳一看卖布料的档口上挤满了人,发愁道:“哟,怎么这会儿还这么多人?”钱和票虽然带够了,却架不住店里没货。
陆夏音也向卖布料的档口看去,确实是很多人,可是有点不对劲。
往常周末人是多,可今天却有点多了,其他档口上倒是正常一些。
陆夏音抱紧了怀里的叶初,拉上李红艳的手,说:“我也想买点布料,要不一起去看看?”
“哎?行。”李红艳点头答应,陆夏音拉着她在跟前走得飞快,她险些跟不上。
来到人堆前,陆夏音也没停,抱着女儿就往人堆里挤,周围的人你争我抢,互相推搡。
陆夏音捂着女儿的脑袋,见缝插针地往里挤,倒还真让她挤了进去。
李红艳拽着她的衣服也挤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听见陆夏音响亮的声音在柜台前响起:“那个红色的布给我来两块,军绿色的要五块,还有藏青色的四块。”
说完之后,陆夏音又转身跟李红艳说:“红姐,百货商店刚来了一堆染坏的布,不要票,但是有点贵,而且限购,你要买吗?”
还有这好事?李红艳瞪圆了眼睛,染坏的布怎么了?不要票的布多难得,当然要买。
“这么难得,那我也买一些。”李红艳顾不得喘气,挺起胸膛用力一挤,挤到柜台前,用比陆夏音刚刚还大的嗓门要了所有颜色的布。
售货员头也没抬,动作麻利地将两人要的布分别挑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红艳和陆夏音各自抢到布之后便从人堆里退了出来。
两人头发衣裳都挤乱了,只有怀里的叶初还是好好的。
叶初不知道妈妈在抢什么,但是觉得刚刚挤来挤去挺好玩的,而且妈妈还笑了,她好久都没看到妈妈笑了。
叶初搓着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陆夏音,她的妈妈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陆夏音不知道女儿在盯着她看,忙着数到手的布料,数了数,一块也没少。
有了这些布,她可以给女儿做更多的衣裳。
李红艳将布数完便一张张地摞在一起叠好,塞进随身带着的布袋里。
再看看钱包里一张也没少的布票,李红艳抬起头来笑道:“这回真是多亏了陆老师你,要不是你带着我闯进来,只怕我还买不到这么划算的布。”
陆夏音说:“哪里是我的功劳,这是我们运气好。”
李红艳却不赞同,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看看这么长的队,我要是老老实实在后面等,等轮到我的时候早没了。”
陆夏音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卖布的档口去,比刚刚的人还多,那售货员却将架子一拉,冷着脸说:“卖完了卖完了,别挤,没了!等下一批,下一批什么时候我怎么知道!”
这年头的售货员脾气都不怎么好。
陆夏音没放在心上,摸着兜里的布,感觉揣了一笔巨款。
不过现在还不能歇息,买了布,她还有其他事情没做。
李红艳却没跟陆夏音分开,而是跟着她一起走,还问:“陆老师,你还要买什么吗?”
她的办公室里还缺点生活用品,而且信还没送出去,陆夏音摸了摸叶初的脸蛋,去年的雪花膏已经用完了,天气渐渐转凉,山里的空气干,不抹不行。
这些年她一直很舍得给女儿花钱,把叶初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是前世她死后叶初被那些黑心肝的人虐待,原本好好的人愣是饿成皮包骨,
陆夏音抱紧怀里的叶初说:“家里的盆坏了,我来买两个盆。”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回去也是在拖拉机上等着。”
搪瓷盆倒是不紧俏,陆夏音买了两个,一个红双喜图案,一个牡丹花图案,又买了肥皂洗头膏,两盒雪花膏,一罐奶粉,还买了一大包奶糖给叶初。
叶初两手抓着一大包奶糖,笑得合不拢嘴。
李红艳倒着实吃了一惊,陆夏音买了那么多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
怪不得她会买缝纫机,这可真是花钱不带手软。
李红艳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陆夏音,她是上寮村那边的,和叶家沟同属于红方公社,本来不知道陆夏音这么个人,还是自家的兔崽子三天两头地把陆老师挂在嘴边,她才注意到陆夏音这个新来的老师。
别看这陆老师年纪轻,教书倒是有几把刷子。
自从她来了之后,家里的兔崽子第一次考了及格,还不用留级了。
她原先还以为陆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本想请人来家里吃顿饭好好答谢一番,可去到学校里一看才知道陆夏音原来不过二十岁,头发油光水滑,五官俊得很。
再一打听,原来是城里来的知青,而且还嫁到了叶家沟。
李红艳没好意思去把人请到家里来,只在办公室外面看了几眼便回去了。
后来刘业成再说起陆夏音,李红艳也会关心一两句。
李红艳看陆夏音花钱的架势,猜想她家里的条件也不差,准确的说应该是很好。
想到这,李红艳又起了买缝纫机的心思,这心思一起来就停不下来,她得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情跟陆夏音提了。
陆夏音不知道李红艳心中的想法,一路把该买的都买齐了。
最后去了邮电局,从口袋里取出一封写好的信。
陆夏音捏着写给舅舅的信,心中有些忐忑,算算日子,舅舅一家应该已经下放回来了。
前世她受继母和忘恩负义的爸爸蛊惑,误以为舅舅一家恨极了她的生母和爸爸。
可等她死后,她才知道所谓的爸爸心中只有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生的儿子,她寄到家里的信无一例外石沉大海,反倒是舅舅的信件辗转送到自己手中。
可是那时她已病入膏肓,连回一封信的力气也没有。
她一遍遍地背着信封上的地址,到死都不敢忘。
陆夏音握着笔写上了记忆里的收件地址,不知道舅舅一家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她没把握,但只能尽力一搏。
冯宝英不会轻易让她走,就算她考上了大学也没用。
上一世的胡秀芳就是如此,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高向红和叶敬平却压着不给她写条子,不让她走,还把她关进家里。
此后三四年,陆夏音都没见胡秀芳出来过。
将信寄了出去,陆夏音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好像终于落了下来。
李红艳却在这时嗫嚅着开口:“陆老师,你说的缝纫机,”她悄悄打量了周围,确保没人后才悄悄说:“我想跟你买缝纫机,你能不能说个价格?”
原来是为这事,李红艳倒爽快,没有拐弯抹角。
陆夏音也不跟她啰嗦,直接道:“我买的时候花了一百八十块还加一张票,不过我已经买了两年,所以不要票,算你五十块怎么样?”
五十块,还不要票?这跟白送没区别了。
李红艳拦住她道:“你可不能算这么低,你虽然用了两年,可也不能这么便宜啊!”
陆夏音却笑道:“不便宜,因为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红艳疑惑道。
陆夏音继续说:“条件就是现在还不能拿到,得等两个多月后,而且还得业成他哥和他爸出面过来搬。”
陆夏音不能确保舅舅会不会收到信,得准备另一手。
顺利的话,两个多月后就是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的时间。
她需要有人帮她拿到条子和介绍信。
李红艳听完陆夏音的解释,唏嘘一番,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让我男人和儿子过去,不能由着他们这样欺负你。”
陆夏音回握住她,没有再说什么。
她还得去县城里的废品站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高中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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