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肉眼可见地无措起来，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叹气。
“……对不起。”青年讷讷道歉，他样貌极好，黑曜石般的眼睛又亮又圆，毫无攻击性，露出含有歉意的愧疚神情时，带着直击人心的柔软和友善。
正扯着嗓子、没有表情地嚎的男孩：“……欸？”
你这人怎么前后不一？！刚才打球还打的那么狠——
“你没事吧？”源深又问，“受损的话要通过什么修补呢？”他语气诚恳。
男孩：“……”
态度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你面对的可不是人，难道只是个有点能力的蠢货吗？！
“我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慢慢走近的青年像是知道它的困惑，淡定地解释道。
男孩呆呆地抬头看他，黄帽子因为动作歪斜，又被对方伸手扶正按了回去。
源深蹲下来，微笑着和它对视：“你还想要我把你拉起来吗？自己起来。”
他不太擅长应付小孩子，尤其是哭闹状态的；不过黄帽子男孩不哭了，说出这样的话也毫不客气。
他们对视着，从旁的视角看，倒很像好心人问询摔倒的男孩的温馨画面。
又一次为他这般态度震惊的男孩，神色呆滞地眨了眨眼，默默地撑住地面爬起来，顺带把变回来的彩色皮球抱在怀里。
源深也跟着站起来：“你爸爸妈妈呢？”他和蔼地问道。
“……正在回来的路上。”男孩说，有些委屈地嘀咕，“明明之前又没有弄你……你现在来干什么。”
“和邻居打个招呼嘛。”源深说，毫不心虚，多少只有点让孩子哭了的别扭，“作为住进这间公寓的普通人，我总要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邻居、看看能不能建立良好关系。……不然被吓到就不好了。”
“……”
不想被吓，所以直接来吓它们了？而且你到底哪里普通了！
源深才不管男孩脑子里转的什么想法，他注意到对方之前所说的父母“正在回来的路上”……一家人保持某种联系的事先不必在意，能够离开公寓？会去做什么？
他并不是多么喜欢关心毫无头绪的事，思绪正向着“是等人家父母回来为弄哭小孩道歉还是先回去把午饭做好”倾斜，便察觉有谁过来了。
是男孩的爸爸妈妈。如果说男孩是bjd娃娃，那么这对开着任意门进来的夫妻，则是毛绒公仔。
他们来的似乎有点急，身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见到空间内的景象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沉默地和站在孩子身前的青年对视。
男孩后退，跑回了父母身边。
“嗨，中午好……？”对上家长，源深冷静问好，“我是四楼新搬来的住户——”
他差点咬到舌头。
大概是爸爸的毛绒公仔突变兄贵，从心脏部位冒出的肌肉血管蠕动着蔓延，眨眼间就覆盖全身，身高一下子突破了两米，没有皮肤、红白各色裸露的肌理兄贵奔跑着扑来时威慑力极强。
……前后反差造成的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差点咬到舌头的源深缓缓地深呼吸，比较了一下敌我差距，回忆起之前发现身体异变时偷偷进行的测试，握着锅铲就莽了上去。
没问题！他本人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也不是不能打过这些不普通的家伙。
源深本人并没有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钱，不过打架上却精通些门路，因为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以及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对鬼怪特攻buff，完全就是压着公仔爸爸打。
男孩在边上尖叫：“别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妈妈牢牢抱住他，虽然担心却也没有上前加入。
“吼——”
“磅！”
噼里啪啦一通动静，最后归于沉寂。
源深脚下踩着动弹不得的公仔爸爸，手上用来当武器的锅铲已经弯了。
结果还是要买新锅铲啊。他叹了口气，友好道：“我没有恶意，并不想把你们一家三口都揍一遍。”
其实全公寓的非人居民也都不想揍。
不过它们对活人的态度不太友善。
这话一出口，“你们全部都打不过我所以就不要反抗了”的态度非常鲜明，黄帽子男孩颤了一下，又被妈妈抱紧了。
重新变回毛绒公仔的爸爸用纽扣眼盯着他，源深用无辜的眼神低头回望，他确信自己表达出了善意，但脚下的软绵绵触感似乎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公仔爸爸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另一边的公仔妈妈也顺服地低下了头。
有那么一瞬，源深觉得自己真是个上门寻仇的打架狂或者强逼良民的黑.恶.势.力。……天知道他只是想建立良好的邻里关系。
二十多年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校外住宿的公寓里有非人类的存在，包括身体的异变——而这些对他来说，是个大的不得了的麻烦。
他讨厌麻烦，也不希望平静的大学生活和以后的日常遭受打扰。
“那就让我们共同践行邻里和睦的传统美德吧！”他移开腿，后退几步，微笑着说，“互帮互助，友好相处。”
“能把这个空间撤掉吗？我得出去买个新锅铲。”
“……”
片刻后，小巷子深处的旧公寓门口，走出来一个手拿弯锅铲的青年。
＊
在附近的五金店买了把新锅铲的源深终于在两点之前吃上了午饭。
虽然说要共建和谐邻里关系，但邻居都不是活人，上门打招呼也是都揍了一遍，估计也不太和谐。
他坐在书桌前，桌上电脑的浏览器页面上有十好几个关于这间公寓的新闻、论坛帖子和贴吧帖子。
之前在手机上搜到了一些，看着到底没有电脑方便。这间公寓在网络上提起都是“大学城那边的旧公寓”这样的称呼，就这一点搜下去，三年前的火灾，两年半前开始招租，一年半前后，是闹鬼的传言传出去。
根据从笔仙那里问来的消息，除了玩偶之家、笔仙和那个像科幻片异种的大兄弟，其他的都是“正常鬼”。
……蜘蛛女的样子，是人正常死后能变成的吗？他思绪顿了一下，决定先放到一边。
他比较关注一二层的住户。它们的气息与其他家伙带着细微的不同，而且他们是如何住进这间公寓的？
笔仙说这间公寓“是也不是”为它们准备的，他所见到、并签了合同的房东，也不是真正的房东，而中午突入的火灾现场里，看见了拿着汽油桶的假房东。
说起来……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公寓的信息？
源深回忆了一下。他大学两年除了学习就是兼职，偶尔还会在假期攒钱出去旅游，“不能提供工作岗位和工资”的东西都没怎么关注，特别是校外住宿应该关注的周边租房，班长倒是大二上学期、一年前有过要出去住的打算，后来又没弄。
知道是因为，在去咖啡店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公示牌，那天早上他看见上面贴着的公寓低价出租告示。低到他这个贫穷大学生心动不已、和学校住宿费没差多少的价格。
有人故意让他住进这间公寓？
源深转了转手中的笔。
晚上问问班长他之前交谈的房东是谁吧。网上搜假房东的名字，重名实在太多，照片也没几个。
关于那个突然的火灾现场……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揍了的邻居们，和当时感知的东西，觉得有趣起来了。
建筑物能成精吗？会是什么条件？
……
晚课是九点结束，源深在上课前问了班长，对方一年前见到的房东是女的，父母那辈的交情，不过他本人并不熟悉。
含糊过去为什么要问这个，源深在下课后走在昏黄路灯下的街道上，双手插兜，若有所思。
夜晚九点的天空是深蓝的，静谧得像是一块笼罩天地的丝滑布料，晚风吹过树梢，枝头落下的绿叶打着旋儿从眼前飞走，飘飘荡荡。
这条通往校外的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左边是教师公寓，偶尔往右边的林子里一望，能看见小径里肩并肩散步的小情侣。
他叹了口气。
不太好查……也不太想查。多余的同情心和好奇心他可没有。
先暂时就这样过着吧。源深慢吞吞地踩着步子，平静而漫不经心地想到。不怀好意的家伙，总会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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