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跟时嘉琛约好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江予乔就一直处于傻乐状态。
洗完澡,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眼睛里的无助彷徨好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亮闪闪的光,充满了希望和方向,仿佛有一个全新的起点在等着她。
然而,正要从浴室出去时,江予乔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她就觉得浑身像被蛛网包裹,随着铃声,蛛网越缠越紧,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江母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让她把这个月供妹妹的生活费打过去。
江予乔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大的要让着小的,她给妹妹的就相当于孝敬给父母的,都是她该的。
而父母也一直为两姐妹仅差四岁而沾沾自喜,再加上江予乔机缘巧合,上学比同龄人早一年,父母便更认为自己有先见之明,大的念完大学赚钱了,正好可以供小的上大学。
因此,在江予乔大四上学期刚找到第一份实习时,江母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来,首先感慨她终于不用他们花钱养了,之后便要求她把工资卡交给他们,再由他们每月给她发点零花钱。
那是江予乔第一次违抗父母的命令,她说:“我还要租房子,上班要交通费,公司不包饭,把钱给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江母立马在电话那头骂了起来:“养你有什么用!找这么个破工作,隔壁小杨一工作就买了房,你呢?连点钱都拿不出来!”
江予乔心说小杨的房是父母出的首付,但她知道这话要是说出口,妈妈就会变本加厉哭着骂她白眼狼,嫌弃自己父母。
江予乔等她骂完,最后听她慷慨地说:“这样吧,你就每个月给八百,这总行了吧?”
江予乔咬咬牙,说了声好。
眼下妈妈又来问她要钱,江予乔想到周日与时嘉琛的约会。
她想,时嘉琛已经买了票,那其他吃喝支出,就该由她来,尽管无法与票价对等。她不能让他觉得,她在钓凯子,以谈对象之名,蹭吃蹭喝蹭钱花。
江予乔抿唇思索一会儿,对电话那头说:“妈,我前几天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看了病,没钱了。”
江母气得直骂她:“你怎么就这么多事?!公司不是交社保吗,怎么看个病还能把钱看完了?”
江予乔说:“没,实习生没社保。”
江母一下子也无话可说,嘱咐她小心身体,就挂断了电话。
江予乔看向镜中的自己,忽然有点心酸。
她好像个穿上玻璃鞋的仙度瑞拉,晚上十二点一到,就立刻打回原形。可是,她甚至还没等到晚上十二点,连舞会都来不及去,就被妈妈一通电话,夺走了玻璃鞋。
鼻子逐渐堵塞,眼眶也开始发烫发酸,不一会儿,江予乔就蹲在地上,捂住嘴巴无声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曼莉发现她在浴室呆了好久,不放心地过来敲门。
江予乔吸吸鼻子,确定不会被姚曼莉听出异常后,才应了一声:“这就出来,打游戏忘记时间了。”
周日这天,江予乔还是赴了约,只是心情不像想象中那样雀跃。
虽然已经是三月底,但一到晚上,风还是带着凉意。
江予乔倒了地铁和公交,才终于赶到大剧院。
这一带是星城的新商圈,人潮熙攘,无数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相携着从江予乔周围走过。
她伸长脖子张望一圈,终于在剧院门口的石砌台阶旁看到了时嘉琛。
时嘉琛穿着一身休闲的灰色套头卫衣,牛仔裤、白球鞋,他正低头打电话,脸上神情淡淡,嘴角像是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但眉宇间的沉稳与强势让人觉得电话那头的人一定在他的掌控之中。
江予乔没有立刻走过去。
直到时嘉琛过了会儿一抬眼,看到了她,她才远远地冲他挥了挥手,但脚步还是没动。
时嘉琛挂了电话,径直朝她走来。
江予乔突然有些紧张,想起刚刚公交上有位狐臭大哥,她忙低头闻了闻自己衣领。
还好,没有沾到奇怪的味道。
时嘉琛已经走到她跟前,笑了一下,语气柔和:“怎么了,闻什么呢?”
江予乔连忙否认:“没有。”顿了顿,她问时嘉琛,“你吃晚饭了吗?”
时嘉琛摇了摇头。
江予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离入场大概还有四十几分钟,便说:“我刚才看到前面有家肯德基,我们先去那里吃点东西吧。”
时嘉琛看着她,发现她今天格外漂亮,一双杏眼楚楚动人,想来是精心打扮过。
他又想起那条充满暗示意味的朋友圈。
本来他已经决定不再联系她,但看到那条朋友圈,他又觉得或许她之前的隔夜回复只是出于小女孩的矜持。
时嘉琛笑着说:“好,听你的。”
江予乔心脏猛地一跳,莫名觉得他这话说得格外温柔,有种要把自己交付给她的信任感。
她嘴角小小地翘了一下,怕被他发现,快速转身带他朝前面的肯德基走去。
到了店里,江予乔让时嘉琛坐着,自己跑去点了两个套餐。等她端着餐盘回来,时嘉琛才无奈道:“你觉不觉得这种事应该让男人来做?”
江予乔“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摇摇头说:“不觉得。”
时嘉琛轻笑出声,一边帮她把吸管插进可乐,一边随意道:“你这么漂亮,在学校里总遇到过男生献殷勤照顾你吧?你也跟他们说不觉得你该得到照顾?”
他说她漂亮,江予乔心花小小地怒放了一下,接过可乐喝了口才说:“我习惯自己做事了,而且接受别人的帮助,就欠了人家人情,我心里会不舒服的。”
时嘉琛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满脸“丁是丁卯是卯”的认真,莫名觉得这小姑娘好有趣。
过了会儿,时嘉琛问起她父母在哪里工作。
江予乔目光闪烁,别开眼,低头拿起一个上校鸡块,塞进小小的酸甜酱盒里,这才含糊说:“他们就是普通职工。”
时嘉琛哦了一声,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问:“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江予乔没抬头,低低地嗯了一声,脸却涨红了,说:“有个妹妹,比我小四岁,明年高考。”
时嘉琛见状,便说:“挺好的,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另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小时候一直想要个弟弟妹妹,可惜没能实现,真羡慕你。”
江予乔听他这么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说实话,张一鸣的劈腿的确让她一下子从象牙塔走进了真正的现实。直到最近能心平气和复盘,她才真正意识到她这样的家庭,父母基本无法成为助力,不添乱已经是万幸。别人是六个钱包,她背着两座大山。
她不希望被喜欢的人用现实中通用的评判标准来衡量,却又极其矛盾地将自己放进这个评判标准里。
他们吃完之后,就去了剧院。
时嘉琛买的前排座位,坐下之后,江予乔的心脏就开始砰砰乱跳。
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他坐着,只要动一动胳膊,她的手就能碰到他。
他身上淡雅的香气也慢慢盈满了她的鼻间,还是香根草和雪松的味道,非常干净。
话剧刚开场时,江予乔心里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怕看着看着,时嘉琛就来牵她的手或者搂她的腰。
结果就这么坐立不安了两个多小时,等演员谢幕结束,观众开始有序离场,时嘉琛都没有动作,绅士到让她莫名泄气。
江予乔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对时嘉琛说:“我们也走吧。”
语气中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颓丧。
时嘉琛抬眸觑了她一眼,嘴角微勾,起身道:“走吧。”
说完,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江予乔呼吸一滞,没由来地一阵恼火,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走过,蹬蹬蹬往出口走去了。
随着人流走到剧院外,天已经黑透,附近商场倒是灯火通明,周边一片繁华。
江予乔走到台阶下的广场上,往身后看了眼,时嘉琛不见了。
她赶紧掏出手机想联系他,却发现他一分钟前给她发来了信息,问她去哪儿了。
江予乔呼出一口气,被他字里行间的冷静淡定气得牙痒痒,有心好好磨一磨他,等会再回复,可终究下不了狠心。
张望一圈后,她发现不远处的商场一楼有家奶茶店,便快步走过去,对着店面拍了张照片发给时嘉琛,这才说:“在买奶茶。”
过了一会儿,时嘉琛就过来了,站在队伍最后面等她。
江予乔拿到两杯杨枝甘露,小跑到他跟前,将其中一杯递过去。
时嘉琛接过,摸到杯壁上的冰凉,皱了皱眉,顺势牵过她的手,在手心握了几下,像是在试探温度,这才说:“才几月份就喝冰饮,冷不冷?”
江予乔脑袋一懵,一瞬间像是有好多烟花在眼前绽放,她整个人也差点跟着烟花轻盈地蹦起来。
她垂下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默了两秒,才摇摇头说:“还好。”
时嘉琛的手没再放开,牵着她走了一会儿,想起些什么,慢条斯理道:“以后不要走那么快了,差点找不到你。”
江予乔咬着吸管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含糊不清地说:“那以后你都牵着我不就好了?”
时嘉琛大概没听清,低头问了句“在说什么”。
江予乔的勇气是会缩水的,立马红着脸摇摇头,若无其事地看向前方:“没什么。”
时嘉琛却笑了一下,改为十指交握,说:“好,以后都牵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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