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姜玖琢属实摸不着头脑,不知曹崔是吃错了什么药,过了这么多天想起来道歉了。
关键是他这么一搅和,她是躲都躲不掉了。
许倾身边的杏儿在一边等着:“二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姜玖琢抿了抿发干的唇,她叹了口气,向正堂走去。
跑得太慢了。
二品大官的儿子上门赔礼,总不能明明在家,却连个面都不露。
许倾正让人把曹崔迎进来,又吩咐回来的杏儿:“去泡一壶观音茶来。”
许宁听了,眼角鱼尾纹又笑得更深了点:“这可是好茶啊,瞧这,让我赶上了。”
许倾头微微扬起,笑道:“哪儿啊,姐姐想喝以后日日都能泡。”
姜玖琢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心里盘算着家里一向被许倾当做宝贝一样所剩无多的观音茶还够不够给她撑场面,又会被这些根本品不来茶的人浪费掉多少。
许倾看见姜玖琢回来,面露不悦地上前:“不是让你去换身衣裳吗?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连剑都没放。”
姜玖琢简单地比划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听见有人来了。
实际上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换衣裳,更别提现在曹崔还来了。
想到那天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剑一脸害怕,姜玖琢觉得自己更不能换衣裳了,就得穿这一身提上剑才有吓跑他的气势。
曹崔已经被人领了进来,许倾就算再不满,也顾不上管她了。
许倾笑着走上前:“曹公子怎么来了?”
曹崔便是没醉的时候走路都左摇右晃的,仿佛天底下的人都得让着他似的。
见着许倾这么个长辈,他也没太放在眼里,只是碍于曹裕盛的嘱咐,他才毫无诚意地装了个样子:“哦,本少爷上门赔礼来了。”
也没经人招呼,他就一屁股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了。
姜玖琢站在许倾后面,暗道曹崔今日穿得人模狗样的,人却果然还是那个德性。
许倾嘴角抽了抽,虽是不太满意,但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许宁噙着笑,从曹崔进门起,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他身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配饰。
介绍过后,几个人都坐了下来,一时无言,正有些尴尬的时候,杏儿端着茶来了。
许倾忙遣下人倒茶。
许宁第一次喝这种茶,品了一口后:“这茶果然是香啊,这么好的茶,是圣上赏给妹夫的吧?”
许倾笑了笑,没应声。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她也知道观音茶虽然好,但曹家人什么好的没见过,她不过是选了好茶出来招待客人,并没有要炫耀的意思。
但这些许宁可不知道,还在热情地招呼曹崔:“曹公子快喝喝看啊。”
闻言,曹崔端起茶闻了闻,但又很快放了下来,哼了一声:“不就是观音茶吗。”
许倾明显面上有些挂不住。
偏这时候曹崔还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礼,说道:“对了,姜夫人,那是我爹特意让我带来的云雾茶。”
此话一出,姜玖琢下意识看了许倾一眼,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云雾茶是朝贡给皇帝的茶,只有官品高的人家能得皇帝赏赐。在云雾茶前,衬得许倾拿出的观音茶也成了劣等品。
姜玖琢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大清早的,一整天的心情都被糟蹋了。
碰上许宁和曹崔,一屋子里一半的人都是不会说人话的,这些人要嘴有什么用,还不如和她一样做哑巴。
她抬手,把剑往椅子边的小桌上重重一放,这一下带着点火气,碰撞出不小的声响。
别说,还真有用。
曹崔喉头一滚,往椅背处缩了一寸,乖乖地闭上了嘴。
再瞟一眼那剑,曹崔也无意多待,站起道:“既然礼也送到了,我就不多留了。”
姜玖琢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满意了。
曹崔斜着眼没敢多看她,瞄到那一点都无女子样的一身黑衣便更加无意多留。
可正此时,许宁竟是自说自话地叫住了曹崔:“曹公子,别急着走啊,留下一起用了膳再走吧!”说着就像主人一样打发了两个下人赶紧摆膳。
速度之快,姜玖琢甚至来不及反应。
嘴边那点弧度不见了,她黝黑的眸子不甚友善地望向许宁。
许宁却像没事人似的拉着姜玖琢,嗔怪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专门来赔礼,自然是要留下一同用个膳的。退婚的事姨母也听说了,曹家是多好的人家啊,人家都这么退让了,你可不能不知好歹啊!”
一听许宁这么说,曹崔顿时也不想走了。
也不能总被这小哑巴压着,再说了,不就是把破剑吗!
趁姜玖琢被许宁拉着的时候,曹崔在心里给自己壮了番胆,朝姜玖琢抬了抬下巴。
至此,姜玖琢觉得就算许宁是长辈,就算她再顾及许倾的脸面,也完全忍不下去了。
她啪地甩开许宁的手,转身拿起剑就走。
摆明了态度:这饭想吃就自己吃吧,她就不奉陪了。
许倾一直没说话,一是觉得许宁话糙理不糙,说得有几分道理,二来也是不好在外人面前撕破脸。
可见姜玖琢这么无礼,许倾开口喊住了她,匆匆上前:“你去哪!今日除非是圣上找你,不然你哪儿都不许去!”
姜玖琢步子顿住,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竟是十足的刺耳。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站在她这里。
没有人站在她这里。
却在她眸光渐渐暗下时,忽有一道含笑之声打破僵局:“不知若是我找阿琢的话,夫人可否同意?”
听着那声熟悉的“阿琢”,姜玖琢猛地抬眼,捏紧的拳头不自觉松开。
大门敞开,陆析钰一脚跨过门槛。
一个小厮为难地跟着陆析钰和顾易走进,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陆析钰很有风度地收起扇子,微笑着朝许倾颔首。
许倾迟疑地看着闯进来的二人,仪表堂堂,颇有风度,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她问:“二位是?”
陆析钰得体地道:“陆某乃安亲王之子,陆析钰。因是找阿琢有些急事,所以才闯了将军府,实在失礼。”
顾易朝姜玖琢挤眉弄眼了两下,也跟着自报家门。
许倾一惊,先不说兵部尚书之子,自己女儿竟然和世子都识得,而且听这一口一个“阿琢”的,还挺亲近的样子。
她有些吃不准,一转态度,竟是征求意见似的扯了一下姜玖琢的袖子。
姜玖琢也没想过难得迟了一会儿,陆析钰会直接找到府上,向陆析钰投去不明的目光。
陆析钰看到她安然无恙便没再多说,眼里转而多了淡淡探究,而后又将这探究的目光延续到了在堂中坐着的曹崔身上。
静了片刻,他依旧没说话。
顾易抱胸看戏,心下好笑,还以为小哑巴有什么危险,闹了半天是和未婚夫婿约上了。
一个丫鬟不合时宜地端着几道菜走来,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陆析钰正色了没多久,又笑了:“不过民以食为天,事情再大大不过一日两餐,我与顾易也还没用膳,不知夫人可介意多加两副碗筷?”
……
将军府一向空荡的餐桌就这么变得拥挤了起来。
姜玖琢沉默着给坐在自己身旁的陆析钰递了双筷子,对眼前这番“热闹”的局面感到一头雾水。
他……是特意来找她的吗?
姜玖琢不懂。
对面曹崔也没给陆析钰好脸,上回他被曹裕盛骂得狗血淋头,其中少不了一句“你被那整日无所事事的世子耍了还不知道呢!”
那时候他就不服,既然惹不起,那至少得比陆析钰更纨绔!
曹崔招来一个丫鬟:“去沏一壶本少爷带来的云雾茶。”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析钰正端起面前的观音茶。
姜玖琢脾气未消,用握着剑的手背止住陆析钰。
非把曹崔这人先赶出去不可。
可陆析钰手一晃,便绕过她,反质问她:“怎么,你还瞧不起观音茶啊?”
想□□倒被他咬了,姜玖琢脸色泛青,剑柄往他腰窝上一戳。
陆析钰倒吸一口冷气,却是品了口茶笑了:“民间有一句话,美酒千杯难成知己,清茶一盏也能醉人。阿琢,茶的好丑在你我的情意之间,旁的人啊,不会懂的。”
姜玖琢这才放下剑。
情义。
才一起躲过危险,算是共患难了,确实有情义,是句正经话。
陆析钰见她没跳脚,笑意更深,吊人胃口地加深情意,“更何况,云雾茶虽是好茶,但你没听说过云雾茶有个故事吗?”
许宁只知道云雾茶更贵,谄媚地拿过曹崔大方丢在那的茶壶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问道:“世子所言是何故事啊?”
陆析钰没答,反是问姜玖琢:“你想听吗?”
姜玖琢没有摇头。
于是陆析钰便继续:“以前有个村子专种云雾茶树,每日想喝多少是多少,结果有一日不知怎么喝死了一个人,还没查出来怎么回事,过了一月,又死了一个,再过一月,死了第三个。”
顾易听出来了,深深埋下头,抿紧了唇憋住笑。
曹崔刚放下茶杯,手一抖差点把茶给翻了。
许宁嘴角发颤:“这……没这么邪乎吧?”
陆析钰看了两人一眼,又转向姜玖琢:“阿琢,你知道云雾茶怎么变得这么稀有的吗?就是出了那事之后,那村子边上满山的云雾茶树啊,全被烧没了。”
故事越说越离谱,有的人越听越害怕。
陆析钰眼皮轻掀,煞有其事地叹息一声:“过了好久才发现,死了的那几个人都在喝完茶之后吃了一种什么肉,具体是鸡鸭?还是鱼肉……陆某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姜玖琢目光掠过桌上的菜——鸡、鸭、鱼,都被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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