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析钰没想到这话也能被抓住小尾巴,无奈地笑了:“母亲说得哪儿跟哪儿啊,我就是随口一说。再说,我想娶,人家也不愿意嫁啊。”
陆云清点点头:“你看着是有点不着调。”
陆析钰被自家母亲噎了,索性低头喝羹,也装起了哑巴。
陆云清柔声笑道:“怪不得家里这么多帖子你都没看过一眼,还是顾易说你天天和姜二小姐走在一起,我才找到原因。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哪天把她带到府里来看看。”
陆析钰勺子放下,哦,原来是顾易这厮。
“对了,”走前,陆云清又问,“你的身子还好吗?”
陆析钰笑:“母亲也是累坏了,儿臣是装病,又不是真病,身子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
“委屈你了,”陆云清平和的脸上多了些复杂神情,顿了半刻还是轻喟,“但大家的眼睛都在我们身上,你的婚事……你自己看。”
等到陆云清走后,陆析钰缓缓向椅背靠去,稍仰头,房屋顶部繁复的重拱藻井压下,精美得让人透不过气。
在永丽城,便是这样的府邸。
回到掖都,竟还有一座。
陆析钰略显厌烦地闭上眼,可过了一会儿,转而又好笑地掀开眼皮。
说来在掖都的这些沉闷日子里,也不全然是无趣的。方才母亲那番话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怕又要被那个精巧的小姑娘拔剑伺候。
桌角摆着那些他从未看过的帖子,陆析钰不知在想什么,倾身翻找起来。
哪家高门贵女的都有,唯独没有将军府的。
也是,身有婚约的人,怎么好送帖子呢。
***
五月将至,极泰殿门前空空旷旷,晌午时分的日头大片地浇下,带来一阵焦灼。
殿内,谭成跪在地上,额头上落下大颗的汗珠。
李宣坐于高位,点了他的名:“谭校尉,你的军中出了一帮逃兵,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报?”
大殿内静悄悄的,谭成保持着请罪的姿势,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
北大营的主帅为康平王李韵,李韵是先皇平元皇帝的贵妃所生,也是李宣仅剩的一个弟弟。半年前,康平王带着半个北大营的人驻守边疆,剩下的人便由他代管。
按理说,北大营中收归了许多被缴的山匪,这些散兵中有出逃的人并不罕见,圣上一向也没有心力来管这些芝麻大点的小事。
可这次,圣上却龙颜大怒,把他宣来了极泰殿。
谭成心里打鼓似的,不知怎么解释,只好道:“臣代为管理北大营,结果却出了这种事,臣有罪。”
他额头微微离开地面,偷偷看向不知为何也站在殿里的世子和刑部尚书纪大人。
谭成感到不安,又问:“不知……可是他们惹出了什么大事?”
李宣沉稳的声音中似是染上一丝怒气:“等到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吗?”
谭成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但李宣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束下不力,谭成,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至少看起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情状,谭成松了一大口气:“是。”
李宣又道:“还有,出宫后把这件事传达给其他几个营,从此往后,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军营中再出现这种没有规矩的状况。”
谭成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而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北大营逃出去的人犯的是刺杀世子的罪,只是恰巧撞上被压下的密案,又好在世子没受伤,不然他的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待到不见谭成的身影后,李宣才看向陆析钰和纪孔祥:“纪爱卿,方才定之说的你都听见了?”
纪孔祥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顿了顿,他才佝偻着背说道:“回禀圣上,臣弟在小佛城吃斋念佛多年,臣从来没想过他会做出这种事,还间接导致世子遇刺。是臣举荐臣弟回掖都任职,事已至此,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相比纪孔祥的痛心疾首,陆析钰眼皮垂下,却是在想这么大的年纪这么跪,不知道膝盖骨如何。
体贴地瞎操心一番后,他悠闲地移开眼,对李宣道:“以臣查到现在来看,连环凶案乃任慈一人所为,而杀任慈的人是利用了连环凶案造了个假象。当务之急是查出此人,此事还需纪大人相助,与其责罚,圣上不如让纪大人戴罪立功。”
如陆析钰所料,李宣并无意在这个关头再大动身边的人,得了个台阶后,他便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
等到两人退出极泰殿后,纪孔祥慢慢地走在陆析钰边上,双手作揖:“方才在殿中多谢世子为老臣说话了。”
陆析钰扶了一把,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纪孔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先前他一直认为陆析钰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贵公子,他在刑部这么久都查不出的事,一个刚到掖都的世子能查出什么。
直到谭成来前,他听见陆析钰有条有理地报上这几日所得,除了任慈所作所为带给他的震惊,此案的进展也令他大为震撼。
纪孔祥吃不准,或许金玉其外的,也不一定就败絮其中。
念及此,纪孔祥试探着开口:“世子说还需要老臣帮忙,可是想到了办法?”
陆析钰作思考状,笑了笑:“目前能想到的,当是请纪大人看好令嫒,让她这几日别总缠着姜二小姐。”
两人一路行至宫门前,纪孔祥面色陡然严肃,看了看两边的禁卫后,低声说道:“莫非是姜家与此事有关?”
陆析钰没立刻答话,而是睨了一眼纪孔祥的膝盖。
然后他摇摇头,有模有样地蹒跚了一步:“实在是体弱无能需要保护,还希望令嫒别和我抢人啊。”
“……”纪孔祥干笑一声,“世子说笑了。”
陆析钰却不觉得自己在说笑,颇为认真地继续:“纪大人觉得姜二小姐和尚书令家的婚事如何?”
纪孔祥额头上被逼出一滴汗珠子,竟生出一种不知是谁在抢人的感觉,默了一会儿,硬着头皮答道:“自然是好的。”
陆析钰似是早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又似是根本不在意这个回答。
他笑了笑,很是随意地问出下一个问题:“那纪大人觉得,亲王府和将军府结亲的话,是不是更好?”
“这……”纪孔祥大惊,“……!”
***
通往宫门的那条街上有一家很有名的制衣铺叫做添衣阁,添衣阁的制衣师曾为宫里的贵人制过衣裳,因此也很受高门大户家小姐们的青睐。
许宁的二女儿沈茗月前两日就到了掖都,住进了将军府。
今日一早,许倾便让姜玖琢带着沈茗月出来做几套好看的衣裳,还特意交代她给自己也做两身。
添衣阁中摆着的衣料让人眼花缭乱,姜玖琢随手摸了几块,走马观花一般地看过去,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出门前,姜玖琢就在许倾唠唠叨叨下被迫换了身衣服,她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丝织花罗,实在不知道这种轻飘不好穿的衣服为何要买这么多。
沈茗月挑了一块,轻轻问道:“表姐,你觉得这块怎么样?”
姜玖琢很给面子地点头,又选了几个颜色的绫罗。
在她眼里,沈茗月就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柔娴静,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这样的女子可比自己更适合这些料子。
许宁嫁的沈家是小门小户,当然没有丫鬟,沈茗月自己抱了几块布料,手臂有些酸软,不适地扭动了一下。
姜玖琢侧目多瞧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几匹。
手上一轻,沈茗月感激地看向她,低眉犹豫着说道:“表姐,你其实很温柔,以后谁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姜玖琢眨眨眼,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个。
沈茗月咬咬唇,问:“表姐……可有中意的人?”
姜玖琢愣了神,她身边除了最近粘上来的那个病秧子,连个男子都少见,能中意谁?
见她没答,沈茗月怯怯地:“表姐,文大哥他……那个……”
支支吾吾了半晌,姜玖琢也没等来后半句,可看着沈茗月这羞窘的样子,她却品出点意思了。
铺子的掌柜正拿了支笔在算账,算盘被拨弄地噼里啪啦的。姜玖琢走向他,指了指那支笔。
掌柜认识她,立马会意,两只手递上:“请用。”
姜玖琢点头致谢,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纸,低头写了起来。
和不懂手语的人交流起太长的话,总是麻烦,不如直接写下来。
沈茗月走到桌案边等着。
写完后,没有多余的动作,姜玖琢放下笔,把纸推到沈茗月面前。
纸上的字意外娟秀,写道:我对文大哥没有旁的意思,他对我更不可能有什么,若你真的喜欢文大哥,无需有任何顾忌。
“可是……”沈茗月还是犹疑不定,“文大哥好像和表姐你关系很好,见到我却很冷漠。”
姜玖琢叹了口气,把纸抽回来,脸色不甚自然地又添了一笔:我有其他中意的人了。
沈茗月瞪大双眼:“真的吗?”
姜玖琢对她扯了下嘴角。
当然是假的。
沈茗月自然不会知道姜玖琢在想什么,眼睛顿时亮了:“那……那明日表姐能否替我约一下文大哥,我有话想与他说。”
姜玖琢不是很想擅自牵线,但现在拒绝只怕更被误会,只好点头应下。
沈茗月从没有听说过姜玖琢有中意的人,突然被分享了一个小秘密后,只觉两人的距离都近了几分。
她把纸折成小块,小心翼翼地塞好,然后手挡着嘴凑到姜玖琢耳边:“娘说前几日世子来找过你,还处处维护你,很是将你放在心上。没想到表姐对世子也有好感,表姐放心,我一定不会把此事告诉别人的。”
姜玖琢:“……”
她什么时候说中意那个病秧子了!
姜玖琢提笔要写,可手腕转了又转,却是一句解释的话都写不出来。
编出来的慌根本经不起解释,写出一个,一定还有下一个。
此时此刻,姜玖琢真是无比地后悔,对上沈茗月的水眸,默了半晌,她气馁地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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