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在港湾大道站停下。
溪阿姨早茶铺的招牌显眼易见。
外廊挂着小彩灯,棚子下摆彩色桌椅,店里装修简单温馨,暖融融的。
祁峋跟纪酌掀开门帘,踏入店里。
他听到纪酌喊了一声妈,没多久,穿着围裙的姚溪荷女士便走了出来:“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祁峋暗暗挑眉,原来纪酌遗传了妈妈的美貌。
他有礼貌地开口:“阿姨好。”
姚溪荷投来的目光染上惊喜:“诶,同学你好。”
“……个子真高呢,是小酌班里的新同学吧?”
“对,他叫祁峋,”纪酌介绍后,“今天公车人少我俩就回得早了。”
姚溪荷一笑:“那带新同学尝尝炒粉吧?”
纪酌侧目,问祁峋:“吃炒粉吗?”
祁峋点点头:“谢谢阿姨,我这还是头一回来渔城,还挺想吃的。”
纪酌勾唇:“渔城炒粉不会让你失望的。”
“等等再试试店里的新品,解辣。”
姚溪荷热情地让祁峋先上楼休息一会儿。
纪酌怕他尴尬,不自觉将手搭向他左肩:“我帮我妈搭把手,顺便问问你舅的事。”
祁峋是想帮忙的。
可少爷好像从没做过厨房的活儿,就怕添乱。
“小祁别不好意思,”姚溪荷越看他越讨喜,“阿姨特喜欢你们小孩过来玩呢。”
他还挺不好意思地再次答谢:“好嘞,辛苦阿姨了。”
店铺二楼,电视上播放着老年代的港剧电影。
祁峋踩着木楼梯上楼,寻了处坐下,掏出中午找刘瑛领回的手机,无聊翻翻消息。
其中有个置顶的聊天群,群名从以前的“冰球人友谊地久天长”改成“偶们滴七队还活着吗”。
搞得好像只要他回复一声,那群孙子就会跑来渔城给他收尸。
祁峋气乐得将手机举在唇边:“领导来了,目前可以说是半死不活。”
霎时,群里的三只僵尸全都被炸了出来。
【李后卫】:我靠,领导发语音了,是活的领导!
【江大前锋】:把哥几个急得够呛,干嘛呢你祁峋?
【守门的小吕子】:祁队,我好他妈想你!
祁峋搭着二郎腿,挑最后那倒霉小吕子的话回:达咩,恐同了家人们。
【李后卫】:家人们都挺好,不知队长他还好么
【江大前锋】:恐同是啥玩意儿,哥们只关心你能不能吃饱穿暖,周末是否在寝室独守空房
【守门小吕子】:这么排斥老相好,合理怀疑你找新欢了!
这群里都是当初球队的好哥们,但知道他出柜的只有吕毅津和李元,另一人叫江祐的脑袋跟恋爱二字扯不上关系,忽略不提。
离开首都快一周,他其实也挺想这群孙子,但互损习惯了,手指如飞地打字:正在新欢家呢。
【李后卫】:我操,这么快?!
【江大前锋】:这速度杠杠的,不过先说好,不爱冰球不让入群
【守门小吕子】:我不信,除非发照片让我看看
【江大前锋】:那我也要看
【李后卫】:江少你看啥看,怕你看了怀疑人生
【江大前锋】:?
【江大前锋】:不至于吧
【江大前锋】:不就是祁认识了个新哥们吗,我有这么小气?
彼此不在一个频道,还硬要瞎聊。
他的笑容逐渐嚣张:“等新欢来吃饭,旧爱们咱哥几个晚些再聊。”
然而,吕毅津和李元拉了个三人群找他兴师问罪。
【李后卫】:离开首都前算的那卦还挺准啊
【守门小吕子】:牛逼,真打算带个对象回来给我们瞧瞧?
这俩居然还记得那茬呢。
祁峋缓缓打下一个问号后,想着该怎么堵住他俩的嘴。
【专业背锅7】:就不能忘了那大爷说的话?
【李后卫】:怎么忘啊!你当时被震惊得喷我一脸水,记忆犹新!
【守门小吕子】:可不,大爷说你接下来桃花朵朵开,我贼他娘的期待
【李后卫】:然后你一到渔城就没声儿了
【专业背锅7】:我手机被班主任缴了==
【李后卫】:夜里跟新欢煲电话了吧
【守门小吕子】:裸那个聊很危险,网那个恋需谨慎
【专业背锅7】:我他妈
【专业背锅7】:群都给你们解散
【守门小吕子】:别啊!先告诉我们新欢什么类型!
噔噔噔——
楼道传来声响,是有人上楼了。
祁峋懒得再跟那俩没个正经的逼逼。
他给脸儿最后回一句:新欢个头,说了你们还真信。
手机一塞,直起身板。
然而上楼的仅有纪酌的妈妈:“饿了吧?尝尝阿姨做的海鲜炒粉。”
“欸,谢谢阿姨,”祁峋赶紧起身接过托盘,“纪酌他人呢?”
“小酌还在厨房帮点忙,马上就上来了,你先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祁峋觉着有些时候,纪酌挺像他妈妈的。
哪怕浑身带着刺,骨子里也是个温和的人,让人想要接近。
祁峋笑笑:“肯定好吃,我怕我吃太快,先等等他吧?”
“都行,”姚溪荷亲善又道,“除了辉鸣和小让,我们家小酌很久没带同学来吃饭了。”
祁峋这么有社交牛逼症一男的,突然有些紧张,堪比跟丈母娘打交道。
他大骂狐朋狗友有病,害得他心猿意马:“纪酌长得太好看了,遗传阿姨的美貌,一般人可能不敢跟他交朋友。”
姚溪荷被逗笑,夸他长得俊嘴巴也甜。
纪酌正好上楼,倒是没听到那句话。
他将甜品添桌上:“吃吧,待会儿有个消息告诉你。”
姚溪荷给俩孩子介绍:“椰蓉酸奶,吃完记得打分,有建议赶紧提。”
纪酌:“知道啦。”
祁峋乖得一匹:“透支个满分,谢谢阿姨。”
“真乖,你们慢慢吃,阿姨还得下楼忙呢。”
姚溪荷叮嘱纪酌要好好关照新同学。
人家妈妈下了楼,祁峋跟纪酌并肩而坐,他忽然听到纪酌问:“这样吃晚餐会不会不太习惯?”
他没明白那话:“为什么不习惯,好吃得很。”
纪酌搅了下炒粉:“我们家三餐基本都是在店里解决的。”
“正常。”祁峋停下咀嚼,“哪有开餐饮的到饭点回家烧饭的。”
纪酌被烧饭这一方言乐道:“你还挺入乡随俗,话说要是想吃家常菜,哪天我在家里给你做。”
祁峋差点就呛着了气管。
表里透着乖也就算了,这还是居家贤惠款呢?还有什么惊喜是有待发掘的啊。
他这反应过于突然。
纪酌也觉莫名,当他是被辣到了:“没事吧,你多喝椰汁解辣。”
祁峋扑哧乐道:“你这么上心我呢?还给我做饭啊。”
纪酌一头雾水:“不是你要住我家吗。”
“不对,‘哪天’是什么意思?”
“我妈让你周末暂时都来我家住。”
“……!”
祁峋差点又要噎住:“还有这种好事?”
“我妈打电话问了社区。”纪酌瞅他可怜,“你舅可能一时半会找不着了。”
“……啊?”
怎么感觉这话说的好比他舅已经归西了。
不过他的重点一向抓得牢:“是不是有我舅的线索了,看来袁越混得挺好啊,随便找个社区人员都认识他。”
纪酌嗯了声,再次确认:“你舅舅名字里的越,上回你怎么说来着……”
“越南人的越,怎么?”
纪酌面色凝然,有点难以启齿。
祁峋盯着他的表情,倏然“操”了一声:“他不会去越南了吧。”
纪酌惊讶:“脑子怎么长的,这都能猜到。”
空气中陷入了凝重的气息。
祁峋实在无语了,这事可闻所未闻,离谱得前无古人,他舅到底在搞什么啊。
“太牛了。”祁峋嘀咕一句,“越南同性恋也没合法啊。”
纪酌明显愣住,怔怔地望向祁峋,“你刚说什么?”
祁峋毫不心虚地补救:“没说什么,紧跟时事,越南港口城市多,经济贸易之类的还是挺有优势的。”
“不过我家的条件,小舅他真不至于要去越南发展吧。”
“……”
瞧这一本正经,纪酌怀疑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纪酌说,“听说你舅开了家公司,偶尔也会回渔城和省城。”
祁峋认命:“等他回来,堵他套麻袋。”
纪酌听乐了:“二千块包售后,我给你望风。”
这一顿晚饭跟在学校食堂的速度有得一拼。
吃饱喝足,他俩就靠着落地窗,姚溪荷正好忙完杂事上楼一问:“都给的满分?真挑不出新品的毛病还是给我面子呢。”
祁峋吃人嘴软,但他确实认为用心做出的料理会给人真切的满足感。
“阿姨您讲究创新,不一味迎合市场,用料也都是尝得出的好食材。”祁峋真诚道,“我觉得这是一家店能越办越好的动力所在。”
姚溪荷听得都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小祁,阿姨再接再厉。”
祁峋还来劲儿了:“我还没说完呢,阿姨想听我还能继续往下说。”
“你悠着点吧,”纪酌好笑地碰他手肘,“给我妈留点进步的空间。”
“阿姨缺吗?我觉得到这水准已经很高了。”
姚溪荷被夸得天花乱坠:“好啦,嘴怎么这么甜呢。”
纪酌也难得的心情不错。
他撑着下巴,嘴角微弯:“妈,那以后周末祁峋先住咱们家了?”
“住多久都没问题。”姚溪荷笑着说,“咱家又不是没有床位。”
祁峋没想到还能赖上了,不好意思地曲起手指,刮了刮眉心。
他只是不想周末还窝在寝室当空巢高中生,没想到纪酌和姚阿姨人这么好,愿意让他长住。
少爷含泪发问:“阿姨,我能帮店里什么忙吗?否则真不太好意思。”
姚溪荷面露犹豫:“店里倒是没什么忙的,就是……”
“小祁,能麻烦你给小酌补补课吗?”
这话一出,祁峋和纪酌同时怔住。
祁峋反应过来后没觉有什么问题,刚想应下,却见纪酌僵硬地偏过侧脸:“妈,你别为难人家。”
祁峋心想这也没什么为难的吧。
他赶紧开口:“不为难,只要您和纪酌不嫌弃我也是个学生就行。”
姚溪荷将手搁于纪酌的肩头。
她揉了揉,像是宽慰道:“这孩子以前成绩挺好的,有段时间没上学,成绩就落下了。”
“我就想着,听说小祁你成绩特别好,能不能拉他一把?”
祁峋一阵恍惚,对上纪酌的目光。
那双眼眸怎么又有点泛红了,可怜兮兮,让人心尖一软。
“没问题,”祁峋也试图安慰,“只要他需要,我随时可以帮忙。”
离开店铺时,天色已有些黯淡。
一楼靠里有个小后门,隔着马路便是港湾花园小区,零星的路人走在街上,偶尔驶过几辆电瓶车。
纪酌走在前边,明亮的灯光和门外的昏暗将他包裹。
祁峋仿佛能看到每个周五路过这儿的纪酌,本就修长的身形显得更纤瘦,掺着孤僻感,像一盏忽明忽暗的夜灯,
纪酌的肩靠着门,懒洋洋催促:“帅哥,腿这么长就不能走快点?”
祁峋笑着跟上:“好几回了,你是不是嫉妒我腿长啊。”
“你这么一提,还真有点。”
“敢问帅哥身高多少。”
纪酌关好门:“一七八,是不是矮了?”
玻璃镜面映出身高差,那什么分明,祁峋心里不知多满意。
可他非得嘴欠说:“对南方人来说刚刚好吧。”
纪酌哦了声:“别得意太早,我还能继续长。”
祁峋藏着笑意:“那你加油。”
说实话他还挺中意这身高的,搂起来应该刚刚好。
夏末的风拂在身上,挟着宁静、惬意,以及南方的潮气。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相隔很近,祁峋踢了一路的石子,余光里是纪酌欲言又止的神情。
就这么走了一路,进小区,单元楼下刷门禁,进电梯,再到站在纪酌的家门口外。
纪酌终于开口:“你真愿意给我补课?”
“嗯。”祁峋低低的嗓音响起,“小校霸要是不愿意,我绝对不勉强。”
“……”
纪酌攒着钥匙,指尖沁出薄汗。
他到底还是没往下接话,插钥匙,扭动门把:“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前脚刚踏进家门,灯开关,室内是简约暖调的风格。
祁峋根本没看出哪里杂沓,地板干净如新,家具陈设素净,分明就是寻常家庭中很注重卫生打扫的样板,真不知道纪酌为什么要那么补充。
站在玄关下,纪酌打开鞋柜翻找客用拖鞋。
祁峋注意到摆放在外的常用拖鞋仅有两双,一双粉色女士款和一双纪酌帆布鞋型号的蓝色款。
他猜中了什么,目光落在纪酌的耳根,流连到那白皙侧颈,怎么都移不开的目光。
“纪酌。”嗓音格外沙哑,他没忍住开口道。
纪酌蹲着仰起脸:“嗯?”
祁峋也跟着蹲下,彼此的距离一下拉近。
氛围趋于相对的暗昧,纪酌眨眼闪躲,更没退后躲避:“……怎么了。”
“一个冷知识,我成绩其实比年级前百好多了。”
祁峋突然好想抱抱他:“不要被不好的事情困住了,你以后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好不好?”
纪酌心头一软,想得到了无尽的解脱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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