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阿婆担心,小怜并未将此事告诉孟婆婆,只以为人家口头调戏几句便能罢休,谁知祸事竟然找上门来。
这一日婆孙两个正在收拾家伙什,预备着出摊讨生活,忽然听见有人叫门。
小怜忙擦了擦手,一路跑去开了院门。
门外那人竟是泼皮张来财。
张来财带着两个挑担的小厮,胡乱挑了几筐点心彩帛,后头还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贴了囍字的小轿。
见小怜来开门,张来财作出个喜气洋洋的模样,高声道:“小怜姑娘,你有福了,王家的小官人看上了你,愿出千两聘金迎你过门,这不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他家是宿州第一高门大户,端的是金碗,使的是银筷,穿的是锦绣,踩的是绸缎,家中良田无数,米烂陈仓,什么象牙犀角视若等闲。你做了他的人,一世里享用不尽,不比你卖汤受苦来得强?”
小怜又惊又怕,连忙要将门关上。
张来财不容分说挤进院子,笑嘻嘻道:“小怜姑娘有些怕羞。”
小怜忍着害怕,说:“你把东西拿去还了他,我不嫁。”
孟婆婆听见动静,拄着拐杖走过来,气愤愤说道:“张小哥,往日孝敬也没少了你的,你怎么如此欺人?纵然那什么王小官人有家财万贯,我孙女也不嫁他,你快些走,不要赖在我家里叫嚷。”
张来财登时变了脸色,恶声恶气骂道:“这贼婆子不当人!我问你,你孙女青春年少,你因何要把她留在家里伺候你?可怜她本是个穿金戴银的命,却被你这老婆子整日磋磨,好不憔悴。”
分明是他做尽恶事,却在这儿倒打一耙。
小怜争辩道:“不干我阿婆事,是我自己不愿嫁。”
张来财露出凶恶嘴脸:“王小官人看上了你,哪里由得你愿不愿意。”
说着,拿出一张契书,要强逼小怜按下指印。
那几个小厮轿夫也是干惯了此事,一齐拥上来,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又分出两个人将孟婆婆拦住,孟婆婆年老体衰且眼盲,哪里争得过这帮身强力壮的恶棍。
家里的大黄狗见恶人行凶,汪汪吠叫着扑上来,在张来财腿上狠咬了一口。
张来财吃痛之下惊怒不已,欲要一脚将狗踢开,那狗却死死扒着他的腿,任凭他如何打骂也绝不松口。
“你们这些死人,不见我被这畜生咬了,还不快将这畜生打死。”张来财破口大骂。
一个轿夫顺手抄起门闩,对着大黄狗腰上来了一下。
狗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这一下立刻伤及了肺腑,大黄狗呜咽一声,瘫倒在地,口鼻中冒出些血沫子,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张来财还不解气,捡起一块转头,将狗头一气乱砸。
小怜眼睁睁看着大黄狗断气,悲愤欲绝:“这朗朗乾坤,究竟还有没有天理!”
张来财冷笑道:“你爷爷我就是天理!”
他拿出一盒印泥,捏着小怜的指头沾了沾,在契书上按下指印。
契书上写着:今有孟氏婆孙,因收王官人聘金千两,愿将孙女小怜嫁他为妾,立契为证,不得反悔。
不单小怜被逼着按了指印,连孟婆婆的指印也按了一个在上头。
按完指印,一伙人拿绳索将小怜捆了,堵上嘴,扔进小轿抬了就走。
左邻右舍其实听到了动静,却不敢招惹是非,个个关门闭户装聋作哑,等到恶人走了才敢过来看一眼。
见孟家的孙女不见了,狗也被打死了,徒留一个瞎眼的孟婆婆在那里呼天抢地,不免怜悯叹息:“真是造孽。”
也有人劝孟婆婆:“姓王的是活阎王,你认了罢,不要去寻死路。”
孟婆婆只这么一块心肝肉,哪里听得进去。
却说那厢小怜被绑到一处别院,胡乱扔进一处厢房,那屋里倒也像模像样点了两支喜烛,铺了一床喜被。
不多时,姓王的进入房内,见到如花似玉的美人绑在榻上,不由抚掌大笑:“好个美娇娘,到底落入我手里。”
他也是个色中饿鬼,急切切解了小怜腿上的绳子,扯断她的腰带要脱她的衣裙。
小怜又羞又怕,一记窝心脚蹬去,把他从床上踹下,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七八圈,撞着桌角才停下来。
原来她自小跟婆婆摆摊卖汤,又要提炉子,又要推板车,看着是个弱质芊芊,实际上哪个市井女子没两把子力气,王礼虽然是个男子,在酒色上把身子熬得虚了,未必有她劲大。
王礼昏头昏脑爬起来,一摸脑门,满头的青包,他就恼恨起来,骂道:“小贱人无礼。”
劈手抓住小怜头发,啪啪扇了她两个耳光。
这两下扇得小怜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冒出许多金星,她倒在床上,好半天动弹不得。
王礼骂骂咧咧拽下裤腰带,将自家裤子一脱,扑到床上要干事,他倒还记得按着小怜两条腿,免得再挨她一脚。
不想先前那两记耳光将堵嘴的手帕弄得松脱了,小怜是个烈性女子,先前暂时昏过去,此刻醒转过来,见这恶贼要欺辱自己,一口吐出松脱的手帕,将腰一挺,抬头张嘴,生生咬下他一只耳朵!
王礼还不知痛,呆呆看了半晌,问道:“你嘴里那片血唬零喇的肉,是个什么东西。”
小怜“呸”地吐出来,也不答话,张嘴又要咬他另一只耳朵。
王礼慌忙将她推开,伸手在耳边一摸,没摸着东西,却摸着一手的血,这时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原来竟是我的耳朵!你这贱人,竟把你爷爷的耳朵咬下来了!”
他便勃然大怒,大骂道:“贱人找死!”
伸出手来掐住小怜脖子,将她脑袋往床柱子上嘭嘭乱撞,一气撞了十七八下。
人在气头上有无穷力气,况且小怜双手被缚住,哪里能与他抗衡?起先还在挣扎,撞了两下便不动了,王礼却状若疯魔,只顾得掐她撞她,将一张俊俏秀美的脸蛋撞得个稀巴烂。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怜悠悠转醒,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身上的绳索却不见了。
她心道:那贼厮把我关在哪里?
伸手往脸上一摸,本以为要摸到伤口,谁知竟连个包也没有。
小怜大惊:“他手脚那样重,怎会没有伤?啊呀,我知道了,定然是我昏得太久,连伤都已经好了,阿婆见我久不归家,不知有多着急,我该快些回去才是。”
她往四周一望,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瞧不清,四下摸索一番,也摸不到墙,况且那黑也黑得可怕,叫人看了心里慌张,不敢往深处走去。
小怜壮着胆子走了两步,脚下现出一条土黄色的羊肠小道,天地间一片漆黑,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只这一条道看得清楚。
小怜恍然大悟:“难怪摸不到墙,原来把我扔到荒郊野外来了。”
她把那条路望了一望,踌躇道:“不知这条道通向哪方,万一走错了方向可怎么好?”
正犹豫间,面前突然多出一条大黄狗。
小怜大吃一惊:“大黄,你怎么在这里?”
她却忘了大黄已被人打死,好似在梦里一般,半醒半梦的,脑子里蒙了一层纱,有许多事记不分明。
大黄狗汪汪叫着,摇着尾巴,嘴筒子咬着她的衣角,扯着她往小道上走。
小怜想道:狗会认路,大黄这是领我回家了。
她就一步一步跟着大黄狗走。
这一条羊肠小道也怪长,走了半天走不到尽头,好在有条狗儿陪伴,小怜并不觉得孤单。
耐着性子走了十万八千里,道路渐渐宽阔起来,道旁竟也多了两排路灯。
小怜仔细观看,那灯也古怪,既不是蜡烛,也不是油灯,而是八角灯笼中聚的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昏昏黄黄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小怜惊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她望前路望了望,每隔几丈便立着一盏灯,仿佛沿途撒下许多星子,倘若这些都是夜明珠,该值多少银子?
小怜心里一慌:“莫不是闯到王公贵族家里来了,人家见我如此冒犯,岂不怪罪?”
如此一想,便停下脚步,不敢再走。
大黄狗见她不走了,汪汪叫了她两声,意思是催促她快些。
小怜说:“大黄,你不要催,那个是人家家里,你在人家家里乱走,叫人撞见了是要挨打的。”
狗儿索性叼住她的衣角往前面拖拽。
小怜吃它催逼不过,再者脚下也只有这一条道,所以还是往前走了。
道路两旁零星出现些许花儿,那花也古怪,光秃秃的花茎上没有一片叶子,上头承托着赤红如血的花瓣,花瓣纤细弯曲,仿佛鬼爪朝天,竟有鬼气森森之感,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愈往前走,道边的红花开得愈多。最后竟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阴风吹过,花枝摇摆,如同血海涌动,煞气扑面而来。
小怜正两股战战,却见无边血海中立着一个男子,那男子三千白发垂落于地,身上精光光的,没穿衣裳,胸膛腰腹间遍布赤焰莲纹。
“呀!”小怜惊呼一声,“这个人怎么不穿衣裳?”
听到惊呼声,男子抬头望来,见到小怜,心里比她震惊更甚:系统,我不是叫你好好看着,怎么人都死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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