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琉璃花。
温岐见过无数次,对他来说,这种花和门前的杂草没什么区别。
但姜蘅手里的这一枝……似乎和他过去见过的,都不太一样。
“你这两日出门,就是为了寻这个?”
温岐深深看着她,浅淡通透的眼睛倒映出她湿润苍白的脸庞。
姜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没想故意瞒着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温岐没有说话,依旧专注地凝视她。
他这个不冷不热的反应,倒让姜蘅有点不确定了。
“我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她清了清嗓子,“我见你平日很喜欢花花草草,花架上又没有这种,所以就想出去碰碰运气……”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确认:“你喜欢吗?”
她对上温岐的眼睛。
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涟漪,也可能是雨水折射的幽影,天色太暗,她无法看清。
好在,这次温岐很快便开口了。
“我很喜欢。”
他语调低柔,从姜蘅手中接过花枝,指腹不经意划过她的指尖,又很快分开。
姜蘅指尖轻颤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轻了,像羽毛轻飘飘拂过,所以才会让她感到一点细微的痒。
她试图观察温岐的表情,然而鼻子里忽然痒痒的,紧接着便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这个喷嚏打得猝不及防,姜蘅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珠都飞溅了出去。
她连忙对温岐道歉:“对不起……”
“没事。”温岐看着她,伸手将坠在她下颌的一滴水珠轻轻拭去,“先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姜蘅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些。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这簇花。
姜蘅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乖乖跟着他进了屋。
案上有一壶刚烹好的茶,温岐又点了熏炉,竹楼里很快暖和起来。
温岐先将琉璃花移入花盆,然后从屋里拿出一条厚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到姜蘅身上。
姜蘅觉得自己被捂得有点喘不上气:“也不用裹这么紧啦……”
温岐看了她一眼:“你想得风寒么?”
姜蘅:“……不想。”
总觉得温岐的态度好像变强硬了一点……
这样看来距离太近也不是好事。
她苦恼地丧着脸,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温岐转身回屋,又拿了一条略薄的毯子过来。
“换这个吧。”
姜蘅有点受宠若惊,她抬起视线,见温岐神色无异,这才换掉身上的毯子。
温岐又倒了杯茶给她。
“今天见到那个怪人了吗?”
“没有。”姜蘅喝了口热茶,顿觉浑身舒畅,“他的东西全都在原地没动,但人却不见了。我还发现了碎掉的符纸,就在他那堆东西旁边,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自己用掉了。”
温岐轻抚面前的白瓷杯:“你认为他会去哪里?”
“可能已经下山了?”姜蘅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些符纸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用掉的,比如可以把他传送回山下之类的……”
“你说的有道理。”温岐不急不缓道,“修道之人神通广大,或许真的有什么法宝也不一定。”
听到他这么说,姜蘅也安心了许多。
走了最好,虽然错过了下山的机会有点可惜,但那人来者不善,跟他扯上关系未必是件好事。
讨论完那个修士的去留问题,姜蘅摸了摸还未干透的头发,说:“我想去洗澡。”
温岐:“现在?”
“嗯,淋了雨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不是很舒服。”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潮湿的泥土味。
“那便去吧。”温岐浅笑,“我去煮些粥,等你回来就能喝了。”
“好。”
姜蘅拿上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去洗澡,回来粥果然煮好了,整个竹楼里都飘满香气。
她吃饱喝足,又跟温岐看了会儿话本,直到困意袭来,才依依不舍地回屋睡觉。
这场雨一直下到后半夜。
雨点将窗户打得啪啪作响,姜蘅睡得昏昏沉沉,竟一点没有被吵醒。
直到次日下午,她才迷迷糊糊睁眼。
额头传来一阵凉意,视野里渐渐浮现出熟悉的身影。姜蘅迷茫地眨了下眼,发现温岐正坐在她床边。
他一只手贴在她的额头上,眼神关切地看着她。因为离得近,她几乎能嗅到独属于他的淡淡幽香。
“你身上很热。”温岐轻声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蘅缓慢地摇摇头:“没有,就是头有点晕……”
“今天好好休息吧。”温岐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熬些汤药。”
“……好。”姜蘅又点了下头,整个人显得迟钝许多,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虽然这里没有温度计,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健康程度。
按理说只是淋了些雨,不至于突然烧得这么厉害。但她忘记了原主就是因为高烧去世,之后她又过了五天饥寒交迫的野人生活,身体早就虚得不行了。
这次发烧,看似是一场淋雨引起的,其实是这段时间累积的问题集中爆发了。
应该……不会死吧?
姜蘅不确定。
原身就是这样死掉的,她现在体质更差,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希望不要死。
她好不容易熬到现在……
姜蘅的头脑愈发晕眩,身上也沉甸甸的,看什么都像蒙了一层雾。她热得难受,干脆将被褥踢到一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温岐端着药进来了。
他见姜蘅睡得不省人事,先用手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然后轻唤了几声。
没有反应。
但呼吸依然平稳,睫毛不安地颤动,不知梦到了什么。
温岐想了想,双手绕过她的后背和腿弯,将她抱起来,靠坐在床头,然后俯身靠近,发丝轻轻扫过她的锁骨。
他捏了捏姜蘅的后颈。
这里大概是她的敏感部位。上次靠着他的肩膀时,仅仅是发丝无意扫过,都会让她在睡梦中缩起脖子。
果不其然,姜蘅震颤了一下,神情恍惚地睁开眼。
“……温岐?”
她发现温岐这次靠得比上次还近。他的头发像蛛丝一样垂在她胸前,发梢轻轻扫动,又凉又痒,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醒了?”温岐退回床边,端起一旁的小碗,用汤勺轻拨了拨,“先喝药吧。”
姜蘅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也变了,从之前的躺着变成了靠坐着。
是温岐帮她调整的吗?
那他会不会摸到自己身上的汗水……
这个羞耻的猜测让姜蘅稍微清醒了些,她抬起手,想从温岐手里接过碗勺。
但温岐却将她的手轻轻按下。
“张嘴。”他温柔地看着她。
声音虽然轻缓柔和,却透出不容拒绝的意味。
姜蘅眨了下眼,身体比迟钝的大脑先做出反应。
她配合地张开嘴。
温岐将勺子送进她唇边,微微倾斜,棕色药汤顺着勺子流进她嘴里。
姜蘅“咕咚”一声咽下去,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奇怪,不是很苦,还有一点酸酸甜甜的味道。
不是说中药都很难喝吗?
她看向温岐,虽然没有开口,眼神却流露出不解。
“我加了山楂。”温岐弯起唇角,“好喝吗?”
姜蘅点头:“挺好喝的。”
“那就都喝完吧。”温岐继续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喂着她喝下。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除了姜蘅喝药的声音,就只有汤勺刮到碗壁的碰撞声。
就这样,一勺接一勺,一碗药汤很快便喝完了。
温岐将空掉的药碗放回一旁,见姜蘅仍然恹恹的,于是温声问道:“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姜蘅摇头:“不想吃。”
如果放在平时,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她肯定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但今天却没什么食欲。
高烧让她从里到外都很难受,全身每个部位似乎都很疲软。像被一只大象来回踩踏了无数遍,不仅无力,连说话都格外费劲。
温岐看了眼窗外。
天色渐渐暗了,她昏睡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他不知道凡人能不能睡这么久,但从姜蘅的反应来看,如果不让她接着睡,大概会更难受。
姜蘅不知道温岐在想什么。
但她知道他很关心自己,还为她熬了药,不厌其烦地喂她喝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被这样全心全意地呵护了。
姜蘅觉得心里暖暖的,生病让她变得更加柔软。
“我不饿,也没什么大碍,估计睡一觉就好了。”她轻轻去碰温岐的手,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亲昵,“你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啦。”
温岐眼睫微动,脸上仍是一派温和平静。
“好,我等你睡着便走。”
“嗯。”姜蘅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躺了回去,盖上被子,疲倦地闭上眼睛。
温岐将灯熄灭。
屋里瞬间暗了下来,窗边洒落一层薄薄的月光,窗外树影婆娑,天地一片静谧无声。
姜蘅很快入睡。
温岐坐在黑暗中看她。
她还在发热,身上烫得厉害,脸上红潮一片,头发被汗浸湿,凌乱地黏在皮肤上。
温岐摸了摸她的脸。
滚烫、湿润、微黏。
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有什么方法能帮她降温么?
他思索着,正要收回手,姜蘅忽然动了动,将脸贴上他的手心。
这么快又醒了?
温岐微讶地看过去,发现姜蘅依旧闭着眼,原本平躺的身子却不知何时转了过来。
她蜷缩着,呼吸平稳,半边脸埋进他的掌心,像得到了什么喜爱之物,无意识地蹭了蹭。
温岐不动了。
熟睡中的姜蘅并不知道自己触碰的是什么。
像是不满足这点接触,她从凌乱的被褥中伸出双手,顺着温岐的手掌向上摸索。
宽松的里衣袖子滑落下去,露出白皙纤细的两条手臂,如藤蔓般攀上温岐的半边身子,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拉扯他,试图将他往自己身边带。
温岐明白了。
她太热了,所以在本能地贴近可以让她感受到凉意的东西。
——而他正是那个“东西”。
温岐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如果能让她舒服一点,他不介意自己被“使用”。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姜蘅的小臂,安抚她躁动的情绪。
然而这个轻柔的动作,对沉睡中的姜蘅来说,似乎更像是一种鼓励。
她松开对他的纠缠,双手摸索着滑到他腰上,整个人随之前倾,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抱住他。
她的力气太小了。
拽不动温岐,反而将自己带向他,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腰,呼吸湿润而潮热,轻吐在他劲瘦坚实的小腹上。
隔着柔软的衣物,温岐不自觉绷紧身体。
他垂眸看她,漆黑细密的纹路在颈侧慢慢浮现,瞳孔也微微收缩,在黑暗中闪烁着幽邃的光。
就在这时,姜蘅的腿也抬了上来。
她动作幅度很大,盖在身上的被子被这么来回折腾,终于沉沉地滑了下去。
温岐用余光瞥了一眼,悄无声息地接住被子。
屋里仍然寂静无声,有粼粼幽光在层叠的被褥下若隐若现,蜿蜒曲折,从温岐的衣摆下延伸而出。
漆黑细长的轮廓,流畅矫健的曲线。
虽然看不真切,仍能让人联想到某种冰冷可怕的猛兽。
不知不觉,温岐的腰际以下已经不再维持人形,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漆黑凉滑的蛇尾。
此时,蛇尾无声地垂在床沿,将被子托回原位。
温岐微微低头,伸手拨开姜蘅的额发,终于看清了这个无辜的“罪魁祸首”。
脸色潮红,眼眸紧闭,整个人又软又烫,还在一个劲往他身上钻。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鼻尖上的点点细汗,比平日更加红润的嘴唇,还有脖颈右侧一颗小小的痣。
乌黑,小巧,如同雪白画布上的墨色点缀,绝妙地恰到好处。
温岐第一次产生想要品尝她的欲|望。
但是……不行。
他暂时还不想吓到她。
一声轻哼将温岐的注意力拉了过去。他垂下眼睫,发现姜蘅仍不安分,一条腿挂在他身上还不够,另一条腿也要挤过来。
不能再让她乱动了。他想。
他看着还在出汗的姜蘅,蛇尾逶迤,缓慢细致地缠上她的腿。
冰冷滑腻的蛇尾在游走,盘绕,爬过每一寸灼热的皮肤,在上面留下鳞片的印痕。
起初,姜蘅还会蹙起眉头,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
很快,她便贪恋那冰凉的触感,渐渐平静下来。
她贴着温岐,脑袋不再乱蹭,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身体也不再发烫,就这样安稳地抱着他,呼吸渐趋绵长。
屋内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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