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了梧桐叶,纷纷扬扬地落在二人的身上。林静含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段青荇凝着她的面容,往日那些血肉狰狞的日子好像退远了,若这样就过了一生,该多好。


    “那哑巴死了,你知道吧。”他声音也放轻了。


    “不死,落在你手上,也是早晚的事。”


    段青荇搂紧了她,微颤着声音道:“他是常萤山秘宝的线索,如今线索断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她转过头,果然见他眼中带了笑意,那害怕的声音是装出来的。段青荇见她转过了头,二人挨得更近,呼吸相闻。


    他微动了一些,想贴上她的唇,却被林静含伸手捂住了嘴,他也不恼,抓着她的手亲吻,激起了林静含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舍得我死吗?”


    “你有自己的造化。”


    “若有机会,你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她只想远离,便当南怀音真的死了吧。


    段青荇看穿她的想法,咬牙道:“你别想远离我,咱俩得一辈子在一起的。”


    林静含笑出了声:“怎么,等五年后,你还想拉着我陪葬不成。”


    “”“只有我给你陪葬的份。”


    “这随葬品我可以不要吗?”


    他搂着怀中人,只觉得熨帖:“放心吧,为着你,我也舍不得死,虽然哑巴死了,但也不代表那线索全都没有了。”


    林静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想到了楚雪泽,他和哑巴相处得最多,诸多的蛛丝马迹表明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如今楚雪泽去了京城,想必他知道的线索,也会为陆秉元所用了。


    段青荇是想吃住和林静含都在一块的


    但她只说了一句:“段青荇,你了解我的性格吧。”这话真的让段青荇歇了心思。


    不错,他和林静含相识十几年,她看着随意和气,但极其讨厌被人逼迫,操纵束缚,他把人关着已经惹她厌恶了,若是再逼迫她别的事,只怕这辈子林静含只有讨厌他的份了。


    “让我不动你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


    “什么?”


    “对我如从前一般。”


    “当初我背离了师父的命令出山,你知道是为什么吧。”


    段青荇沉默,他知道,是为了南怀音,在林静含眼中,师父师娘是最要紧的人,她为了自己离开师门,却原来是个骗局,他不值得这份好。


    那日之后,段青荇来得就少了些,转眼之间,林静含在这院子中就住了一月有余。


    林静含的师娘是神医之女,从小就给她调理身体,所以林静含虽然算不上百毒不侵,但是寻常的药也不太能让她中招。


    如今在拂衣阁里,被下了药的饭喂多了,渐渐四肢也没有一开始那般酸软无力。


    段青荇并没有收走她的携芳,而是放在了房中的落兵台上,她后来悄悄地去提了一下,已经能牢牢握住剑柄了。


    虽然和从前没法比,但是没力气有没力气的打法,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最近一次段青荇来的时候,絮絮叨叨地和林静含说了许多话,都算得上是无关紧要,不过是在安排她吃住上的小事,但林静含敏锐地感觉到,他要出门了。


    “你要走?”她开门见山地问。


    段青荇的话顿了一下,再次为她的洞见暗暗吃惊,却也没有瞒她:“不错。”


    他派去查哑巴底细的人回来了,向他禀告说那哑巴似乎是打海上漂来的,照方向来说应当是扶桑一带。联系上徐福歌谣的传说,段青荇马上意识到歌谣应该是由扶桑古话翻译而来的。


    “去哪里?”


    “通州。”


    “原来常萤山秘宝在通州吗?”


    “还不能确信,但已经在盯着皇城司的动作了。”既然说开了,段青荇也坦然地和她讨论起来。


    “你说楚雪泽会不会来呢?”


    “与我无关。”她神色淡然。


    “我猜他不会,羽翼未丰的皇子在皇宫之中只怕举步维艰,况且他的父皇母后定也舍不得,真想进去杀了他啊……”


    林静含懒得听他拈酸吃醋的语气,起身就回了屋内,段青荇见她当真半点不在意的模样,稍稍愉悦了一些,又跟着进去将人搂抱爱怜了一番。


    能在她清醒的时候亲近,对段青荇来说如食罂粟,可他又不能太过火,怕林静含真的厌恶他。杀人如麻的恶鬼脖颈上像被上了项圈,偏他兴奋地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摇尾乞怜。


    “等我回来。”最后,他亲了亲林静含的脸,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直到人彻底走出了庭院,林静含才捏紧了手,方才她差点就要动手了,但一动手就会暴露,未免前功尽弃,她只好忍着他的动手动脚。“混蛋!”她低低骂了一声。


    此去通州要十日左右的路程,为了防范她前头才逃出去,后头就有人及时地给段青荇通风报信,林静含足足忍耐了五日才动手。


    “啊——!”原本安静的庭院中传来了女子的痛呼惊叫声。


    守在外面的黑衣人闻声赶快冲了进来,公子不准许他们随意监看里头,谁也不知道里面起了什么变故。


    推开门就看见屋内是淋漓的一滩血迹,窗户洞开,林静含怕是被什么人闯入屋内掳走了。黑衣人迅速分为两路,一路沿着窗户循迹而去,一路在院内前前后后地搜寻。


    事实上,屋内的那些血是她提前放的,窗户也是提前开好的,甚至细心地印上了一个鞋印子。


    林静含站在小池塘中,痛呼了一声就藏进了水里,甚至怕来不及压住荡漾开的水波纹,还带着个柜子一起跳下来,造成打斗丢出柜子的假象,而且柜子引起浑水,将她掩藏在水中。


    察觉到岸边没有了人,她迅速钻出了水面,如今庭院外围应是没有了看守,林静含小心地躲过搜寻的人,悄悄地出去了。幸好这不是一间套一间的大院,出去不愿就看到了山林,她迅速跑了进去。


    进了深山后,林静含按住了手臂上刚放了血的伤口,朝着和黑衣人相反的方向奔逃,她记得这个方向有一间山中猎户造的小木屋,里面可以暂时容她休整一番。


    她如今气力不济,运起轻功消耗得更快更快,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还要一边细心听着有没有追兵。


    目光在茂密的草丛中搜寻起来,快速地拔了几棵止血的草药,运气甚好,还有一只野兔跑过,携芳剑扎出去,今晚的吃食就有着落了。


    走到天将混黑的时候,山林中也逐渐变得蒙昧,小木屋终于出现在了眼前,然而里头却已经亮起了火光。


    林静含放轻了步子,小心地靠近着,就听见里头传来警惕声:“谁?”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确定不是追兵,林静含站在屋外客气道:“天黑路远,可否借地休息一宿?”


    小木屋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小门“嘎吱”打开,就看见了一张清秀的脸,正是见过两次的剑痴——张三变。


    “是你!”张三变也十分的意外。


    林静含苦笑道:“可否容我进去休息一下。”张三变抬手作请。


    靠近火堆,林静含也不客气,信手剥起了兔子,还左右扫视猎户有没有留下调料一类的东西,可惜没有。


    张三变细心打量着她,问:“林少主为何在此?”


    “找人。”


    “没找到?”


    “不找了。”


    林静含抬眼看他,问:“张大侠又为什么在这里?”


    “大侠不敢当,叫我三变即可,是泽川庄主请我往拂衣阁寻刀落风下落。”那日拂衣阁的人没有抓住哑巴,就把刀落风带走了。


    她从善如流:“三变兄是泽川山庄的门客?”经怨鬼一闹,泽川山庄元气大伤,在江湖上的风评也一落千丈,没想到朱庄主对常萤山秘宝还没死心。


    “初入江湖时受银钱之恩罢了。”他似不愿多说。


    “那你不用去了,他们应该是查出来了什么,刀落风应是凶多吉少,里面有个人你也打不过。”


    她这话说得直白,张三变也未觉得冒犯,问道:“林少主也打不过吗?”


    “打不过。”林静含坦然道,天外有天,认怂不算丢人。


    但张三变受人所托,不好空手而归,这时林静含刚好开口了:“你送我回苏州,我就告诉你一点消息。”


    “林少主为何需要我护送?”张三变看着她被山野荆棘挂破的衣衫,猜想她应该是一路走过来的,而没有用轻功,“可是在阁中遇见了什么事?”


    林静含知他看穿了,答道:“封了几成功力,多你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只要蓝纵不出来,这张三变对付追兵应是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他又道:“为何不是回庐州?我可是听闻林盟主生了重病。”


    她已经拿树枝穿起了野兔,闻言慢慢抬起头:“什么病?”


    看来她竟不知,张三变老实答道:“这倒不大清楚。”


    “那就回庐州吧。”她淡声说道。


    张三变护送她回庐州,她告诉他泽川庄主需要的消息,二人这样说定了,没有在木屋之中久待,休息了一会便,趁着夜色离开了黑云崖。


    路上,林静含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有弟弟吗?”


    “为何这样问?”张三变的声音裹着夜风飘来。


    “我在山中碰到一个小孩,叫张小,他说他在找叫张三的哥哥,在江湖上当大侠。”


    “黑云崖的山中?”


    “洗剑城旁边的山中。”


    张三变没在说话,良久,他又开了口:“没有,我没有家人。”


    “那就糟了,我以为他找的就是你,让他去泽川山庄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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