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含是被一阵阵涌来的刺骨寒意激醒的,视野中一动一晃的,迷糊了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背着,她挣扎了一下,摔落到了地上。


    背着她的人转过身了,可惜地下太黑了,看不清他的面容。黑影直接挥手,嵌在墙上的夜明珠忽然亮起,林静含方看清了眼前人,是个容色清澈的少年,瞳剪秋水,正歪着头认真打量着自己。


    “你醒得好快啊……”落伽有点惊讶地看着她,那股花香有迷神的效果,能让人睡个一整天,没想到在迷宫之中她就醒了。


    “你是谁?”


    听了这话他好像忽地有点小兴奋,向这个闯入宫殿的人,有些郑重地介绍起自己名字:“我叫落伽,”想了想,他又问:“敢为姑娘芳名?”


    “林静含,你是这山中的……童男?”她警惕地打量着他,不是说徐福留了一对童男童女看守秘宝吗,难说他们没有吃长生不老药活到现在。


    落伽奇怪:“什么童男?我快至弱冠了,才不是童男!”他白净的脸鼓了起来。


    林静含只觉得驴唇不对马嘴,只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啊,我住得离这近,听见有动静就跑过来了,然后就看到你倒着了地上,这才像背你回去治治伤。”落伽老老实实答道。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


    “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的?”


    林静含脑子转得很快,说道:“外面很多人,我是被他们打下来的,你能送我出去吗?”这话半真半假,她可是把石柱都砍了,若是只有这一条路出去,那就真要糟糕。


    “是吗?可是我娘说进来的都是想要偷东西的。”落伽黑溜溜的眼睛带着怀疑,“不过东西被我爹娘守着,谁也偷不到的,我还是先带你去治伤吧!”


    他的话跳得很快,眼见着他又要上前背她,林静含忙抬手:“我自己可以走。”


    “好吧,那你要跟紧了。”他起身,示意林静含跟上。


    她跟上了这位名叫落伽的少年,也不忘左右观察着四周。


    这里好像是一处迂回曲折的迷宫,除了他们这处亮起的夜明珠,前后都是黑洞洞的,且寒气逼人,她方才就是被寒气冻醒的。


    落伽带路也不忘和林静含闲聊:“你在外头是做什么的呀?”


    她随口答道:“没什么正经事做,算个剑客吧。”


    “是个女侠?”他忽地转头看她,眼里带着兴奋,“好厉害!”


    接着又叽里呱啦地问了好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林静含心道:这孩子是不是关在这地底下被闷坏了。但既然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她自然有问必答,两人也算相谈甚欢。


    其间,密道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落伽还试探着来拉她的手,一双小手很是细嫩,但是……林静含还是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如此亲密,改为了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带着光亮的出口,也不知落伽是怎么认路的。


    一处了迷宫,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这里不知道离裕山多远了,但仍然在地下,稀奇少见的花草浆果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像一处山鬼所居住的秘境。


    落伽带着她走一条小道,衣裾拂过花丛,惊起了成群的萤火虫飞起,林静含细看,才发现处处都闪着萤火虫的荧光,是这处地底世界主要的光源,莫非这就是常萤山名字的由来吗。


    落伽看着愣愣的林静含,只觉得这个外来者可爱,在漫天萤火的眷顾下,比他话本里画的绝世美人还好看,还是个潇洒的侠客,流了这么多的血也不哭。


    他随手摘了一些止血治伤的药草,回到了自己的竹舍之中,林静含也站定在了这间小小的竹舍前,从窗户就可以看清里面的布局,床,书架,桌子。显然只有一个人住。


    林静含坐在窗下的小凳子上,正好和在窗内桌子上捣药的落伽面对着面。


    “你爹娘呢?”她还记得他方才说的,东西是由他爹娘看守的。


    “他们住在别处,离这有点远,我只有长大……只有我娘守不动了才轮到我去。”落伽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小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林静含撑着脸看他用木盅子捣药,随意扫了一眼书架,就看到了几本医典,看来他是会医术的,只是占了大半柜的,却是话本子,就连桌子上也倒扣着一本刚看到一半的。


    皆是本朝的文字,看来他们并不是彻底的与世隔绝。“你认字?”她问。


    落伽点头:“我爹教的,他怕我一个人住无聊。”


    “你喜欢看话本啊。”


    “我爹说要让我明白人情世故,所以给我带回来的都是话本故事,他说世间认字的都在对无聊的四书五经,我又不用功名,只要不被人骗就好了,四书五经我倒是看过几页,真的无聊,为何懂这些的就是人才啊……”


    林静含只问了这一句,落伽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实在对人提不起提防的模样。


    落伽嘴上说着,手上不停,往被捣烂的药草里加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说道:“药好了,你进来……把衣服脱了吧。”


    说完他还咳了咳,试图端出大夫的威严。


    林静含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说道:“多谢,我可以自己上药的。”


    “啊,哦,是吗,那给你……”他把木盅子塞给她。


    见他如此干脆,林静含暗道是自己多想了,又问:“可否借内室一用。”


    “可以。”


    落伽看着她将门关上,又将窗户上的帘子放下了,带着笑意的俏脸缓缓地垮了下来。


    他坐在台阶上双手撑脸,嘟囔道:“怎么和话本里写的不一样呢……”


    他左看右看,女侠落难掉入秘境,遇见救命恩人风流倜傥,孤男寡女一块治伤,这般那般……接下来不是心意相通,情愫暗生,成亲生子吗?


    落伽不由得叹了口气,再抬头,远远地就看见他爹竟然往这边来了,一定是洞口那边的动静惊扰到了他们,他娘才叫他爹来查看情况的。


    他慌忙起身推门闯了进去,就见到林静含衣服已经脱到了腰上,只穿着肚兜,正拿着药浆往肩膀上涂。白莹莹的一片,他从没见过,落伽白净的脸登时就漫上的红色。


    林静含被他的闯入惊了一下,但也没有失态,她迅速穿好衣服,见他进来只看着自己发愣,语气冷冽地问:“怎么了?”


    他才愣愣说道:“我爹来了。”


    闻言林静含迅速往窗外看了一眼,直接拉过了落伽上床,扯过棉被将二人严严实实地盖住。


    落伽冷不防触到她柔软的肌肤,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在被子里傻傻地看着她。这么近看,只觉得女子脸蛋无暇,冰妍玉丽。


    果然话本诚不欺他,这不就是芳心暗许,投怀送抱了吗!落伽心中乱乱地瞎想。


    竹屋外,一个中年汉子站定了,试探地喊了一句:“儿子,在睡觉?”


    林静含凑到落伽耳边小声说道:“应声……”


    温热的气息喷得落伽耳朵痒痒的,他傻傻问道:“应什么……?”


    这一声没有刻意压低,落伽他爹听见屋内果然有人,竹制的门直接被踹开了。


    松林内,段青荇和陆秉元看着砍断的石柱,关闭的洞口,两伙人面面相觑。


    还是段青荇先开了口:“陆副使,我看这石壁颇厚,不如另寻入口?”


    陆秉元却不答话,而是抬起了手,又手下上前。“去找火药,炸开。”


    段青荇负在背后的手攥紧了一下,林静含还在里面,若是伤及了她……但他转念一想,那箭镞没有涂毒,且只中了肩膀,在最后一刻掉入洞中只怕是故意为之。


    她如今应该已经在洞中找寻了,也就没有开口阻止。双方人马一时息战,各自提防着。


    层层枝叶之后,张三变也早就悄悄地盯着这一边,他本不愿意再牵扯到常萤山秘宝中的。


    但他的弟弟,张小一路寻去了泽川山庄,张三变拿到通州的消息后就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朱问山拿了线索还不算,更要他去把秘宝抢到手。


    流浪江湖的人,为防仇家寻仇,都是自称没有家人的,何况是他这种没有根基的,如今,他果然因为家人被朱问山钳制了,不得不走通州这一趟。


    目睹了松林里的变故,无声地退出了裕山,回到通州城内朱问山下榻的客栈中。


    朱问山听张三变说完裕山那边的情况,眉头紧锁。


    陆秉元、拂衣阁、林静含……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打得过的,想要从这些人手中拿到宝物,机会实在微乎其微。


    “他们如今要找到足够的火药炸开洞门,应该要不少时间吧?”他沉吟许久,问道。


    张三变答:“那石门坚厚,通州又非屯兵之地,即使是皇城司的人要足够炸开石门的炸药,只怕还要时间。”


    朱问山咬了咬牙,说道:“那就把常萤山秘宝现世的消息告诉整个江湖武林,不日,必有大批高手蜂拥而至,我们且坐山观虎斗。”


    当下也唯有指望更多的人来分散两方的实力,将皇城司和拂衣阁拖垮,或许还有一争之力。


    领了命令的人很快就出去了,一旁被挟持着的张小看这张三变,喊道:“大哥。”


    朱问山也不捂他的嘴了,虽张小开口说话。


    张三变转头,他还没有问过张小,为什么一个人跑这么远的来找他。


    “你找我做什么?不是说了,我无事便会回去吗。”他声音平铺直叙,没有起伏。


    张小喉头梗了梗,说道:“俺们娘没了,要来找大哥回去扶牌位……”后面的几个字,已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张三变瞳仁紧缩,按紧了剑柄,若堕雾中,尚迷昧着不知张小的话是什么意思。


    朱问山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孝道为大,看来张大侠要尽快办完手上的事,尽早回去给你娘扶灵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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