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到达融洞洞口时,已过了辰时。


    太阳早挂在了树梢,筛下星星点点的阳光,林子里叽叽喳喳鸟叫声一片,惊掉枝叶间的露水,将山的影子摔成好多瓣。


    洞口中间的荆棘仍原模原样地横在那里,似乎没被人动过,李允放心了些许,继而挥剑将荆棘砍下,驱身进入了洞中。


    洞内静悄悄的,只听到偶尔的水滴声,火把早已燃尽,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李允大喊了一声“小孩儿”,除了空荡荡的回声,没人应他。


    他快步行至婵儿睡觉的那块岩石旁,石头上除了那件被卷成一团的黑色披风,仍是没见婵儿的身影。


    李允心头无来由地焦躁,人明明没有出洞,怎的就寻不见了,莫非这洞内有蹊跷?


    他急忙掏出身上的火折子,燃了个火把后往洞内更深的地方走进去,一边走一边大喊“婵儿、婵儿”。


    喊声与回声交织在一起,在幽深的洞里响成一片。


    走了近二十米远,耳边终于传来一声软糯糯的“哥哥”。


    李允扭头拿着火把照过去,婵儿倚在一块钟乳石旁,顶着一个鸡窝头和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咧嘴朝李允笑着:“婵儿在这儿呢。”


    李允气不打一处来:“黑漆漆的,怎的还到处跑?”


    婵儿用小手抓了抓头发,踉跄着从钟乳石后钻出来,朝旁边指了指:“哥哥,兔兔跑到这里来了。”


    李允往小姑娘脚边一看,地上果然蹲着一只白色兔子,兔子背上毛色有些血迹,上面还包着一块纱布。


    他一眼认出这是顺子昨日给小姑娘包扎过的纱布,“你的手没事了?”


    婵儿将脏兮兮的小手伸出来:“哥哥你看,没流血了,可是兔兔受伤了。”


    李允哪管得了一只受伤的兔子,冷着脸道了声“走吧”,便举着火把转身往洞外走。


    婵儿在身后糯糯地唤着“哥哥”,李允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又怎么了?”


    小姑娘踮起小脚,朝他伸出两只嫩藕似的胳膊:“要抱抱。”


    李允没好气地回道:“你自己也长了脚,未必不会走?”


    婵儿又扁起了嘴,眼泪说来就来:“地上好多石头,脚脚痛。”说着还特意拱起赤着的两只小脚,脚趾头都勾到了脚心里。


    李允看了眼脏得如同小乞丐般的婵儿,眉头微戚地迟疑了片刻,无奈地转身朝小姑娘蹲下去。


    婵儿脆生生一笑:“哥哥真好,是最大的好人。”说完小小的身子便软软地贴上来,胳膊环住少年的脖子,脑袋在少年的颈窝里蹭了蹭。


    李允嫌弃地怒喝了一声:“别动。”


    “哥哥,婵儿的额头,好痒。”说着继续在少年的颈窝里蹭,蹭完了还朝身后喊着:“兔兔快过来,跟哥哥来这边,快来。”


    那裹着纱布的兔子好似真能听懂人话,果真一蹦一蹦地跟在了二人身后。


    李允忍下心里的不耐烦,抱着婵儿行至洞中的岩石旁,继而将火把插于洞壁上,弯腰放下了婵儿。


    婵儿扶着石头坐稳,又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带着哭腔哼哼唧唧:“哥哥,婵儿饿,肚肚在咕咕叫。”


    从昨晚到现在,小姑娘可是滴米未进。


    李允从胸前衣兜里掏出一包饼子,又取下腰间的水壶,递到婵儿跟前:“吃吧。”


    婵儿开心地拍着小手,继而又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十根手指,小嘴撅起来。


    李允好生奇怪,冷着脸问:“你怎的不吃?”


    小姑娘像犯错一般将肉嘟嘟的小手藏于身后,怯生生地低声道:“婵儿的手脏,哥哥喂。”


    李允简直要气笑,他长这么大,除了杀人,可从没这么手把手地伺候过人,“你可别得寸进尺。”


    小姑娘哪懂得什么“得寸进尺”的意思,只知道哥哥这会儿又在骂自己,于是小嘴一扁,眼里又渗出了两汪水。


    李允本没多少耐心,但这小孩儿打也不经打,一骂便哭,成日里这么折腾人,他已是完全没辙。


    “没见过你这么烦人的。”李允气咻咻地拿起饼子,从上面揪下一块送到婵儿嘴边。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李允,继而张开小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牢牢地咬住了饼子,一边嚼一边扯了扯李允的衣襟:“哥哥不生气,婵儿不烦人。”


    “你快吃。”李允冷冷地回道。


    婵儿点着头,狠嚼了几口,继而偏着脑袋眨着扑闪闪地眼睛看着李允:“哥哥心里是喜欢婵儿的对不对?”


    李允还没被人这么没脸没皮地盯过,面上露出尴尬之色,违心应了句“嗯”。


    小姑娘含着饼子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哥哥真好。”嚼了几口后又指着一旁的水壶:“婵儿想喝水。”


    李允便放下手里的饼子,拿过水壶拧开了盖子,送到婵儿的小嘴边。


    婵儿仰头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大口,继而用衣袖擦了一把嘴巴,心满意足地说了声:“婵儿吃饱了,谢谢哥哥。”


    李允松了口气,将吃剩的饼子重新放回到衣兜里,再拧好水壶盖,又捡起地上的披风,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这披风怕是还得再用一次,他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婵儿毫无遮挡地带进清风宅。


    收拾好一切后,李允又说了声“走吧。”


    小姑娘很自觉地伸出胳膊,“哥哥抱。”李允也不再挣扎,弯腰将小姑娘捞入怀中抱了起来。


    两人迎着光线朝洞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小姑娘忽地在他肩上着急地喊:“兔兔,婵儿要带着兔兔。”


    李允懒得理会她,继续朝前走。一个小孩儿就这么难对付了,他怎可能还自寻麻烦地带着一只受伤的兔子。


    婵儿在少年肩头挣扎着:“哥哥我要下来,兔兔会害怕的,要带兔兔。”


    李允被她折腾得心烦,“嗖”的将小姑娘放下来,厉声道:“那你便和兔子待在这洞里,我走了。”他说完提脚就朝洞外走。


    婵儿“哇”的一声哭起来,哭得身后的兔子都被吓得身子一抖。


    “哥哥不走,婵儿怕。”小姑娘一边哭一边在后面追着李允。


    李允走了好几米远才停下来,气咻咻地盯着讨人厌的小姑娘。


    小姑娘见少年停下来,便止住了哭声,上前用小手牵住少年的大手,使劲往洞内的方向拖,嗡嗡道:“哥哥,你来。”


    她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拖动身形颀长的少年,拖了几下拖不动,扁起嘴作势又要哭。


    李允被她哭得闹心,便提脚跟着她走,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又徐徐返回洞内,行至兔子跟前。


    婵儿蹲下身子,肉嘟嘟的小手摸了摸兔子带血色的背:“哥哥,兔兔受伤了,婵儿想带着它,它痛。”


    李允乍一听“痛”字,心神晃了晃,痛是什么感觉?


    这个字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没人会关心他痛不痛,他也无须关心别人痛不痛,哪怕是每次杀人,也是手起刀落,人命在瞬息之间便见了阎王,哪还来得及痛。


    婵儿摇着少年的胳膊:“可不可以呀,哥哥?”


    少年看了一眼小姑娘扑闪闪的眼睛,不想再与她废话,诺诺地松了口:“那……将它带上吧。”


    婵儿开心地直剁脚:“谢谢哥哥。”继而将毛绒绒的兔子一把抱了起来,另一只胳膊朝李允伸过去:“哥哥抱。”


    李允弯腰将小姑娘捞入怀中。


    此时他手臂里不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还多了一只脏兮兮的小兔子,为了隐藏这两活物,他还得系上那件在地上滚了好几轮的黑色披风。


    李允黑着脸吐了口恶气,阔步走出了融洞,继而纵身一跃,朝清风宅的方向飞过去。


    沿途留下婵儿脆生生的喊声:“哥哥,我们是在飞吗?”“哥哥,你好大的厉害。”


    李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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