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蕊的话还在继续:“我叔叔常跟我说,江慕是他手下最有前途的人,原本早该升迁的。可是最近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慕频频犯错。先是跟一个女高中生过不去,后来又在世纪酒店外打了人,把人打得牙都掉了两颗。要不是我叔叔竭力保他,他很可能还会受处分的。”
顾碎碎听得不清不楚:“他在酒店外打了人?”
“是啊,你不知道?”薛蕊疑惑道:“我听说那件事跟你还有关系,有人想抢你的准考证,被他看见,他把人拖走打了一顿。”
顾碎碎说不出话来。
“好在事情没有闹大,那男人本就理亏,挨了几拳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局里一些领导对江慕产生了偏见,觉得他性格不够沉稳。他要是再这么下去,前途可真是要毁了。”
薛蕊看上去很担心:“好在你上了大学,已经长大成人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让他操心,他能好好去工作了。”
顾碎碎听出了薛蕊的言外之意。
她是个闯祸精,她连累了江慕。要是知趣,她该离江慕远一点儿。
“我刚才看见你跟一个男生在一起,”薛蕊的语气轻松了些:“那男生挺帅的,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不是?我看他应该挺喜欢你,要是觉得他人不错,你可以试着跟他相处。你们这个年纪多美好啊,又是在大学,该趁这几年好好谈场恋爱才对。”薛蕊笑着说:“我当年上大学就没谈恋爱,现在想想还有点儿遗憾。不过还好遇到了你哥,他人那么好,跟他在一起,倒是弥补了我以前的遗憾。”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即使知道耳听为虚的道理,可又因为耳听也不一定为虚的概率也是占一定比例的,因为这种概率的存在,顾碎碎无法侥幸得起来。
薛蕊还有工作要做,从食堂出来跟顾碎碎道别:“姐姐先走了,以后要是生活有困难的话可以跟姐姐说。你哥哥工作忙,不好打扰他,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你不要再去烦你名义上的哥哥了。
顾碎碎嗓子里很苦:“不用了,我没什么事需要帮忙。姐姐再见。”
薛蕊笑着点点头,踩着高跟鞋走了。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可做,顾碎碎准备去图书馆待会儿。
没走多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去了洗手间,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把刚才吃进去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半天才从地上站起来。
罗致正在外面找她,看见她出来,赶紧跑了过去。发现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有点儿热。”
罗致从书包里拿出一顶鸭舌帽想给她戴在头上,被她推开。
“不用了。罗致,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跟着我。”
罗致并不放弃,仍是在她身边走着。
她停下步子,在原地站了会儿。
极端糟糕的心情让她终于发起脾气来。
“罗致,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性子,从来都没有跟人大声说过话。如今突然发作,让罗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会喜欢你!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
既然说开了,索性在今天把话说绝,一点儿希望也不要给他留下。
“或许感情可以培养,可是感觉不能培养!我对你一丝半点的感觉都没有,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见你,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这个学校很大,好看的人有很多,你总能遇到下一个你喜欢的女生。”
她转身走了。
罗致在原地站了很长一会儿,头顶骄阳烈烈,晒得人连影子都发虚。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自嘲地笑了声。
长到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被女孩拒绝,听到这样绝情的话-
顾碎碎在校园里走了会儿。
路两旁搭了很多遮阳棚,各个社团的人卖力地招揽着新生。
不停有人拿着宣传单朝她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加入话剧社,文学社,辩论社,舞蹈社,书法社。
这个社那个社,听得她的头隐隐作痛。
她不停拒绝,好不容易到了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在椅子里坐下来。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都过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柔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校门口接她。
在校门口接到人,她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知道?蔡格也来了这个学校,我想过来见见他。”
李柔很遗憾地叹口气:“早知道我就更努力点儿了,只要再多七十九分,我就能跟他上一个学校了。”
顾碎碎安慰:“反正你学校离这里也不远,可以经常过来的。”
李柔这才开心点:“这倒也对。”
她知道蔡格是在计算机学院,硬拽着顾碎碎去了那里。
等到蔡格从教学楼里出来,李柔立即装作路过的样子,看到他后吃惊地瞪大眼睛,跟他打招呼:“蔡格,你好啊,好巧。”
蔡格对她笑笑:“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碎碎。”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她提议:“我知道外面有家餐厅特别好吃,我们要不要去那聚聚?”
蔡格没有拒绝:“好。”
李柔又说:“那咱把罗致也叫上。”
她一直都很支持罗致追求碎碎,像这种大好机会是不会错过拉红线的。
顾碎碎却说:“你要是叫他去,我就不去了。”
李柔只能改口:“好嘛好嘛,不叫他了。”她点点顾碎碎的脑门:“你啊,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
三个人一起去了学校外面的火锅店。顾碎碎很自觉地默默吃东西,并不打扰他们两个谈话。
席间蔡格去洗手间,李柔等他走了,激动地抱住顾碎碎胳膊:“他刚才好几次对我笑哎!”
顾碎碎也为她高兴:“那你应该就快要成功了。”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李柔憧憬地托着下巴,笑得呆呆的:“我就知道,我一定会修成正果的,不然老天也太狠心了点儿。”
她又看碎碎:“你呢,真的不考虑罗致?”
“不考虑。”
“我都听罗致说了,你有喜欢的人,”李柔一脸八卦:“是谁啊,我认识吗?”
顾碎碎担心会被人找出端倪,撒谎道:“不认识。”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李柔问:“是不是比罗致都好看,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喜欢了。”
顾碎碎默了会儿,点头:“嗯,他很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最外貌协会了。”李柔吃了几口菜,又好奇问:“那你跟他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有……那个吗?”
等想明白李柔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后,顾碎碎的脸瞬间爆红:“你在说什么,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他。”
“啊?”李柔着实没想到:“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不喜欢我。”顾碎碎的声音低下来:“以前不喜欢我,现在不喜欢我,将来也不会喜欢我。”
“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为什么不喜欢你?”李柔很为自己朋友抱屈:“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顾碎碎回忆了一遍出现在江慕身边的那些女生,她们每一个都不一样,一个人就是一种类型。
“娇媚的,性感的,孩子气的,御姐的,可爱的,活泼明媚的,温柔可人的,容易害羞的,优雅大方的。”
她一个个数着,最后自嘲般笑了笑:“反正就是不喜欢我这样的。”
李柔越听越气愤:“这他奶奶的不就是渣男吗!你疯了还是傻了,喜欢这种海王?”
“他不是海王,他就是不喜欢我。”
顾碎碎拨弄着碗里的一片蔬菜,想到今天薛蕊对她说的话,鼻子猛烈地酸了起来,眼眶里猝不及防掉出一大滴眼泪。
她赶紧胡乱抹一把。
“不喜欢我也不犯法。”她自言自语:“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他,怪他干什么。”
桌上有几瓶酒,她本来是不喝的,这会儿却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味辛辣,确实不怎么好喝。
她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表现过伤心的样子,现在这样应该确实是心情不好。李柔没有阻止她喝酒,倒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跟她的酒杯相碰:“没事儿的碎碎,我陪你喝。醉一场后你把那渣男忘了,别再喜欢他了。你这么好,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渣男伤心啊。世上男人千千万,有的是比他好的。”
顾碎碎几杯酒下肚,脑子很快晕了起来。
“找不到了。”她说。
李柔奇怪:“找不到什么?”
顾碎碎往桌上一趴,手扶着头,声音囔囔的:“没有人能比他好。”
蔡格回来的时候见顾碎碎头枕在胳膊上,竟是已经睡着的样子。
“她喝酒了?”蔡格有点儿着急:“你怎么不看着她点儿?”
“我也不知道她酒量这么差,这么容易就倒了。”李柔去推她:“碎碎!”
顾碎碎很快醒了,她头很疼,只想赶紧回家在床上睡一觉。
蔡格和李柔叫了辆车,把她送回家。
有蔡格在,顾碎碎并不担心李柔会出什么事,跟他们道了别关上门回屋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差点儿连第一天上课的时间都错过。她匆匆洗漱了一遍,拿上今天要用的书去了学校。
她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大一的课排的还不是很满,她多了很多空暇时间去外面打零工。班里有说得上话的同学邀请她一起参加社团,她毫无例外全都推了。
一天正在川菜馆刷盘子,老板突然问她愿不愿意去当家教。他认识一户人家正找能辅导初一孩子数学的老师,给的家教费很高,比他这里的时薪还要高。
“你一个女孩子,不能整天做这些粗活,”老板说:“去当家教不用受累,还有很多钱拿。你成绩这么好,要是答应去的话他们一定很高兴的。每周就去两天,每天辅导三个小时,时薪是八百。”
“八百?”顾碎碎瞪大眼睛:“真有这么多?”
“当然了,你一个杳大的学生,拿这么多钱还算亏了呢。”
顾碎碎当即应承下来:“好,我愿意去。”
她按照地址去了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小区,摁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把她迎进去:“是顾老师吗?您好。”
顾碎碎拘谨地应:“您好。”
家里有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正在看电视,听到动静扭头看她。
他本来不怎么喜欢有家教过来,妈妈非嘱咐他要对人客气点儿,他还很不服气。可见来人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年轻少女,他一双眼睛立马亮了亮。
他关掉电视,从地毯上站起来,噔噔噔跑到顾碎碎身边,朝着她鞠了一躬:“顾老师好。”
顾碎碎不太习惯被人叫老师,尴尬地笑笑:“你好。”
张志逸很配合地听了三个小时课,并没有为难她,还不停地请她吃水果。
辅导结束后,顾碎碎觉得满肚子都是苹果香蕉和梨,吃得她有点儿反胃。
家教费是当天结,张守把她送到门口时把装着钱的红包给她:“麻烦顾老师了。”
顾碎碎把红包接过来,心里是很开心的。
现在的钱,都这么容易挣了吗?
靠着这份工作,她很快攒了一笔钱,从最开始的一穷二白,慢慢地有了不菲的存款。
不觉半年过去,很快又要过春节了。
从炎炎盛夏到下雪的冬日,这半年里她没再见过江慕,连一面也没有。手机里也再没收到过江慕的消息。
她让自己不要去期待,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翻到他的聊天窗口,期待着他的消息会突然蹦出来。
可他没再联系过她。
他们变得像陌生人。
随着分开的时间越长,顾碎碎越觉得薛蕊的话其实是真的,她跟江慕是真的在交往。因为有了女朋友,需要跟别的女生保持距离,所以江慕才会跟她断了联系。
除了这个理由外,顾碎碎想不出别的了。
所以江慕是真的有女朋友了。
她点开江慕的头像,手指在加入黑名单那里停留了很久。
最后还是没有点下去。
她把手机关掉,逼着自己别再想他。
中午李柔过来家里找她,两个人都不会做饭,点了很多外卖来吃。
客厅里开着电视,一个电视台在放几年前大火的一部电影,是在顾碎碎十二岁生日那天,江慕带她去看的那部喜剧电影。
她心里某个角落被隐秘地触动起来,过去坐在地毯上入神地看。
即使搁了好几年,这部电影依旧经典,没有一部喜剧电影能再超过它。那些惹人发笑的梗重复看第二遍第三遍,都依旧能让人笑出来。
李柔也被吸引,跑过来坐在她身边,激动地说:“这个电影我看过好多遍,每次都看不腻。”
两个女孩一边看,一边被逗得咯咯直笑。
到了其中一个节点时,音乐由搞笑轻松的氛围转变成了迷幻电子音。
然后画面一黑,光线再亮起来时,镜头里的男女主角贴得很近,拥抱着忘情接吻。
顾碎碎彻底呆愣下来。
想起那天在电影院,江慕把外套盖在她头上,挡住她视线,又用手捂住了她耳朵。
他贴在她耳边的话她却听得很清楚。
“乖,这里不好看,咱不看。”
她到今天才知道,她错过的这段镜头是什么。
在她成长的那段年幼岁月里,江慕始终在滴水不漏地保护她,没让她受到一点儿污染。
镜头很快转换,画面又欢快起来。
“待会儿这里也巨好笑!”
李柔扭过头跟她交流剧情,却意外发现她脸上挂着两滴眼泪。
“碎碎,”李柔着起慌来:“你怎么哭了?这是喜剧电影啊,结局也很好的,没有任何煽情桥段的。”
顾碎碎只是哭,脸埋进膝盖里。
她很想他,想得心脏隐隐作疼。收不到他的消息会很失落,每天无望地等待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跟她联系。
她痛哭了一场,李柔一直在身边安慰,问她:“你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个渣男?碎碎,你就别喜欢他了,不值得的。”
她一个劲摇头,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他值得……”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是她寥落人间里仅有的一点儿温暖,她花光了一生的运气才得以遇见。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已经不剩什么运气能跟他在一起了。
哭了一场后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可总算没有眼泪能流了。
她想尽量转移注意力,自己安慰自己,见不到他不会死,收不到他的消息不会死,可要是没有钱是有可能会死的。
她这么劝自己,打迭起精神去做家教。
课间张志逸有些闹肚子,去洗手间待了很长时间。顾碎碎等得有点儿无聊,起身去客厅里走了走。
张守有事出门了,临走时没有关电视机,电视里正放着一部电影。
那电影顾碎碎看过,是国内一个很著名的导演拍的,里面有几段稍微有些少儿不宜,女主角低喘的声音久久不绝于耳。
此刻正播放到那个片段。
顾碎碎担心会被张志逸听到,对他成长不好,想把遥控器找出来关掉电视。
茶几和沙发上都没有,她又去电视柜抽屉里找。
把遥控器找到,关掉了电视。
放回遥控器时,突然看见在抽屉里有几个被搁置起来的相框。
她拿起来。
照片里是一家三口笑得很明媚的照片,其中的母亲顾碎碎认识。
是警局里的唐娜-
刑侦分队里,唐娜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跟坐在一边的江慕说:“这次行动多亏你去得及时,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折在那帮人手里了。”
江慕满不在乎:“放心吧唐姐,您命大着呢。”
唐娜压惊似的灌下去半杯水:“我也希望我命大点儿。张志逸那臭小子还没娶媳妇呢,我可不能这时候就咽气。”
说到这又想起什么,笑了:“你不知道,你那妹妹去教我儿子后,我儿子读书可认真了,上次考试进步了五十名。以前我也给他请过家教,可他每回都把人给气走了,死活不愿意补课。”
江慕眉头微动,没说什么。
唐娜又笑:“那臭小子还说等他长大了,他要把碎碎娶进家。”
江慕心口窝起了火,危险地一抬眼皮:“他说要娶她?”
“是啊,”唐娜越说越可乐,差点儿被水呛到:“他夸你妹妹漂亮,性格也好,说比他那些女同学都招人疼。”
江慕冷了脸色,默了会儿,说:“唐姐,哪天把你儿子带过来。”
唐娜不解:“带他来干什么。”
江慕暗暗咬牙:“我有话跟他说。”
“哎呦呦,你这是护食呢?”唐娜笑:“是不是觉得自己养大的白菜,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臭小子?你放心吧,张志逸才多大,他也就是说说,还真能追你妹不成?”
这时候司彬从外面过来,告诉江慕:“碎碎来了,说有事找你。”
顾碎碎在外面休息区里坐着,等了会儿,江慕过来。
他在她发上随意揉了一把:“小丫头,不容易啊,知道来找哥哥了。”
他拿起她搁在椅子上的书包:“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碎碎起身跟着他走,脚步有些踉跄,晃晃悠悠的。
江慕扶住她,看到她微微酡红的脸,蹙了眉,声音陡然转冷:“你喝酒了?”
顾碎碎把手腕抽出来:“不用你管!”
江慕气得咬牙:“顾碎碎,你长本事了,才多大就敢喝酒!”
“我十八了!我是成年人,为什么不能喝酒!”
顾碎碎像只初初长出尖牙的小狐狸般,气呼呼地顶嘴:“我小的时候你管我,我长大了你还管我,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江慕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倒有些新鲜:“我不讲理?”
“你就是不讲理!我已经长大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连酒都不让我喝!你不让我喝,我偏偏就要喝!我一点儿都不小了,再有四个月,我十八岁就也过去了,虚岁我都十九了,我还要上大二了,是个大人了,你不能还拿我当小孩!”
江慕简直气笑了,过去拽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外面走:“回去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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