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宿
酒过三巡,已是华灯初上。一屋子的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有人就嚷嚷着春宵苦短,揽着身边人去了各自陪侍姑娘小倌的房间。
时昭今日喝得有点多,晚宴到后面,劲就上来了,很长时间都是用拳头惦着额头趴在桌子上休息。待大家都说要各自回房时,管迁搂着姑娘离开之际不放心地回头问了句:“昭哥,你还行不?”
时昭挥挥手,让管迁赶紧滚。嘴里骂道:“滚犊子!问一个男人行不行,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少爷我行得很!”
雅间里哄堂大笑。管迁被时昭骂了也不恼,笑嘻嘻地:“你行不行我当然不知道,这事只有皓月知道吧?是吧,皓月?”
雅间里又是一阵大笑。
皓月羞红了脸。
待其他人都散去后,皓月搀着时昭去自己房间。
进了房间,时昭挣脱皓月的搀扶,踉跄着走了几步,歪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带得上方的矮几差点掉到地上。
醉意让时昭心头有些难受,他闭着眼睛对皓月道:“我睡一觉,明早再回去。你自己早点休息。”
皓月眼疾手快的扶住罗汉床上的矮几,将其搬开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才又走过去:“时公子,奴家先给你端点醒酒汤来。今日你睡床,奴家睡这里。”
时昭今日喝得醉醺醺的,罗汉床太小,皓月担心他半夜掉下来。
“平日不都是我睡这里,你睡床吗?今儿较什么劲,睡觉吧。”
皓月搬走了矮几,时昭的大长腿有了安身之处,往床上抬了抬,翻了个身,脸朝墙壁,很快就响起了微鼾声。
皓月顿了顿,人已经睡着,也不用在多言什么。于是唤一旁伺候的丫鬟,去厨房端醒酒汤。
尔后他给时昭喂了醒酒汤,又给其净面沐足。坐在罗汉床沿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与丫鬟合力将时昭搬到床上去。
把人搬走,累了一身汗,皓月穿了口气,打发丫鬟下去歇着,自己在罗汉床上休憩。
时昭的侧脸在照进来的月光下若隐若现,却也轮廓分明。透过月色,皓月托起下巴望着床上酣睡的时昭,不由思绪缥缈。
没想到进出这烟花之地的,也有这样品德高洁之人。时昭完全不是青州府世人口中传言的那种流连青楼、沉溺美色的纨绔子弟。
自己父亲因涉及朝堂党争被抄家之后,家中男子流放,女子与双儿被罚卖为妓,还好自己遇到了时昭,免除了许多的耻辱。一年多来,他们就这样,一人睡床,一人睡罗汉床瞒天过海的度过了许许多多个难眠又安心的夜晚。
这位时公子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皓月望着时昭的背影暗暗道。随即又唾弃自己,自己可是有未婚夫婿之人,怎可生出如此念头。时公子对自己有恩,自己应当时刻铭记才对。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婿,皓月又生出甜蜜的惆怅,不知他在边关可好,是否攒下了为自己赎身的军功;一边又心疼未婚夫婿为了自己在边关吃苦。
等到自己自由的那一天,一定要好好重谢时公子;自己的婚礼,也一定要请时公子上座。皓月靠在罗汉床上,透过月光看着床上的时昭在心中暗暗发誓。
时昭昨晚夜宴喝得太多,醉得厉害,喝了醒酒汤也没什么作用,第二日日上三竿都还在沉睡。
时昭没起,皓月也不敢出去,连梳妆都不能,只能在屋子里干瞪着眼熬着,等着时昭醒来。不然万一碰上什么事,客人随着,自己一身衣衫整洁,到时可不好解释。
昨日与时昭同行的其他公子哥陆续醒来,清点人数,发现就时昭还没起。想起昨夜临睡前时昭的话,一群人发出“嘿嘿”的坏笑。
“现在怎么办?等着?”
“不行,回去太晚我没法跟家里交代。”
“那怎么办?咱们自个用早膳,不管他了?”
“不太好吧,咱们兄弟,啥事不是一起的,不好把昭哥一人留下。”
“那咋办?”
“喊他起床呀。”赵朦笑道。
“哎,有道理。还是朦哥想得周到。”
赵朦的注意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几个纨绔全都使坏地跑到时昭房前拍门。
“时昭,起来了。用完早膳咱们也该回去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呢。我昨儿是跟我娘说晚上早睡,让人不要进去打扰。要是我爹知道我昨夜一夜未归,我这个月就别想出家门了。”
“我们知道你行,行了吧!昨晚是折腾多久啊,你是行了,不知皓月还行不行啊,今儿还能起床吗?哈哈哈……”
……
他们要喊的人没喊应,倒是旁边房间的门开了几扇,几个留宿的客人怒气冲冲从房间里冲出来大骂:“大清早的,叫魂呢。是不是老二不行也不让别人痛快?”
一大早被人扰了温柔乡的好梦,谁能不生气!
“说谁叫魂?谁老二不行呢?”赵朦望向前来找茬的人,眯着眼睛问。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几人,听见赵朦的话,待看清面前这群吵闹的人,瞬间没了声。一边陪着不是,一边道:“我叫魂,我叫魂。我老二不行,我老二不行。”
说罢急忙折回自己留宿的房里。
一旁走过的满春园姑娘、小倌、丫鬟、仆从、因故早起的客人,等各类人物掩嘴路过。
还没来得及冲出来的人,探出的半个身子赶忙缩了回去,只在心里叹自己运气好。虽然人们都说做事不要拖拉,但有时候,慢半拍也是有好处的。
赵朦他们这群纨绔早在青州府声名狼藉,本地百姓和常年行走往来青州的商旅羁客无人不认识他们。这群纨绔各个家里都是这青州府主管一方的土皇帝,得罪他们,等于跟自己过不去,跟钱财过不去,跟前途过不去。遇到他们,再大亏也只能吃了;再大的麻烦也就只能忍了。
留宿的客人在赵朦等人那里忍了,却要在别的地方找回面子来。
然后房里传来小声的打骂声:“娘的,怎的不说外面是那群纨绔!”
房内的姑娘小倌抽泣地辩解:
“爷,我说了来着,您没听。”
“爷,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跑出去了。”
找不痛快的人折了回去,外面的人却不甘就此罢休,管迁一马当前准备冲过去找那几个刚才出言不逊的人算账,被赵朦拦住了。
“赵哥?”管迁有些不解。
刚才明明是赵朦第一个站出来警告那些人的。
赵朦道:“难不成你还真想闹大?刚才谁说让自己爹知道了,这个月都别想出门了?”
“那…..?就这样算了?”管迁不甘地问。
其余几人也表示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弄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急什么。”赵朦看了眼紧闭着的几扇房门道,“在青州府的地界上,咱们怕过谁?当下之急是赶紧叫时昭起来,咱们先回家露个脸。免得回去又被父兄嚷嚷。”
“也有道理,还是赵哥想得长远。”其余几人觉得赵朦之言甚为有理,遂不再纠结刚才被人打扰的事,又拍着皓月的房门大喊起来。
在其他人拍时昭留宿的房门时,赵朦又盯了一眼旁边几扇紧闭的房门。到不是他想得长远,更不是他心胸宽敞,而是昨夜被时昭堵了话,落了下风,他内心很不甘,可不想把这顿气憋回家里去,从昨晚道今早都在想着今儿早膳时怎么把场子找回来。
谁叫时昭是家中嫡长子,还是独子呢。
时昭跟他们的不同,一直都是赵朦心头的一根刺。对他来说,赢时昭可比整一下那些知道他爹是知州,看到他就吓得屁滚尿流的人有意思多了。
外面那群纨绔喊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行了,别号丧。你们先叫膳,我洗漱更衣就来。”
见喊应了屋里的人,外面的几人又笑闹了一番才散去,散去之前管迁不忘回头叮嘱:“昭哥,快点啊,今早咱们八角亭用膳。”
“知道了。”还是懒洋洋的声音。
时昭一大早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宿醉后的他还有些眩晕。面对门外无休止的吵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才没什么好气地应了声。
随后时昭起床洗漱。皓月见他步伐还有些踉跄,想过来伺候,被他拒绝:“你也赶紧洗漱,一起用早膳。”
皓月自然想跟时昭多呆一会,也少些时间去与那些满脸横肉的好色之徒虚与委蛇,趁着时昭洁面的时间,赶忙回房更衣。
迎着初升的朝阳,一众公子哥让春满园把膳食摆在一处八角楼上。八角楼地处春满园的最高处,除了每个角下有一根柱子支撑,其余地方皆是镂空,也是春满园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早上大家边吃边聊,赵朦一直没找到扯到时昭头上的话题,不免有些焦躁。但其他人没有发现,个个吃得很得劲。
这春满园虽说是个烟花地,但这厨子的水平并不比一般的酒楼差。这清蒸虾饺,就是这春满园早膳的一绝。
大家正吃得起劲,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嚎哭着冲进春满园的内院,直奔这八角楼而来。
“什么人一大早搅人雅兴!”
正为找不着借口损时昭找回昨夜场子而烦躁的赵朦不满地重重搁下筷子,正准备唤春满园的龟奴将那扫兴之人赶出去。却听管迁惊奇地叫道:“哎,昭哥,那不是你家小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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