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出事
他们这群人里,管迁和时昭平日里走得更近一些,互相串个门什么的是常事,家里的仆从认得七七八八也不足为奇。
时昭诧异地转头朝下看,已经看不到小厮的身影。待他抬起头来,小厮跑得满脸通红,已经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八角楼的亭台上,出现在众公子面前。
时昭见到面前小厮,要不是穿着自家仆人服饰,他还真不记得自家哪个房有这么个小厮。这管迁认人,比自己记性还好。
时昭放下茶杯皱起眉头问:“大清早,哭丧着脸干嘛?是我爹回来了吗?你先回去说一声,我过一会回去。”
小厮爬上八角亭也忘记哭了,一直盯着靠着时昭的皓月看。听到自家少爷问话才回过神来,才接着刚才的情绪一边摇头,一边哭着说:“少爷,不好了,老爷出事了。夫人让您快回家。”
“什么?”时昭吓了一跳,转而狐疑地道,“你个小奴才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爹又说是被我气的吗?”
“不是,是真出事。”小厮呜呜地哭,上气不接下气,“您快回去吧,家里已经乱做一团了。”
时昭觉得小厮看起来不像装的,随即起身:“我爹回来了吗?”
“没有。”小厮还在抽泣,“夫人叫您赶紧回去拿个主意。”
“我爹怎么了?”时昭着急了,昨夜宿醉之后的酒意顿时全无,这时他才算真的清醒了。
小厮看了一眼其他公子哥,也不哭了,只是抽泣着犹豫道:“夫人说,您回去就知道了。”
自己母亲从来知道自己日日在外鬼混,也从来没派人来催过自己。只有一次爹爹中途回家,得知自己出门鬼混,气得在家砸了几个盘子,半夜撵了自己房里伺候的小厮来春满园找他。如今母亲让人这么急迫的来春满园找自己,也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看小厮这欲言又止的神情,怕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只是,母亲派的人,为何不是自己房里伺候的小厮呢?
但眼下也无暇多想这些有的没的。时昭对桌上其他公子哥一抱拳:“各位,今日家中有事,时昭先回了。扫了大家的兴,实在不好意思,改日时某在云华酒楼请回大家。”
桌上众人纷纷劝慰道:“没事,没事,家里有事你先回吧。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或者要寻医访药什么的,遣人到家里吱一声。大家伙都是兄弟,咱们兄弟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可千万不要跟兄弟们客气。”
“好,今日大家的情谊我时昭记下了。”时昭与众人告别,又唤来皓月身边的丫鬟说,“扶你家公子回去,我得空了再来。”
丫鬟应声,皓月对时昭行了个福身礼,面露担忧地上前两步,似想说什么。
时昭看着他道:“无事,我应付得来。有空再来看你。”
说罢与小厮匆匆离去。
那小厮小小身板,比时昭矮了一大截,跟着时昭的步伐有些费劲,一路小跑跟着往前走。走的时候还不时回头看皓月,惹得一众公子哥调笑:“那小厮看起来毛还没长齐,就知道想双儿了。”
“这主仆俩到是眼光一致。”
“得了吧,时昭可把皓月宝贝得紧,怕是不能跟自家小厮分享。”
说罢几人盯着与时昭同时离开,往不同方向的走去的皓月主仆的背影哈哈大笑。
管迁听了几耳朵,没空跟着其他人一起起哄,追到楼下陪时昭走了一程,一直送到春满楼大门:“昭哥,回去后知道啥事一定记得让人给我送个话,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时昭在管迁肩头拍了一下,应道:“好,不愧是兄弟。”
时家地处庆州一处繁华街道一侧,从主街转进一条不足百米安静的巷子,往里走五十米地,就是时家大门。可谓闹中取静,位置十分优越。
时昭回家时,家里大门虚掩,完全不符合时家一直以来的谨慎作风。
时昭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时昭扫了一圈府里,虽然还没有乱作一团,但家中的气氛明显不同往常。时昭命下人将大门关上,准备前往主屋寻找母亲。
途中穿过回廊,见到的仆从均是一副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丫鬟捧着一篮子干花,神游似的走着,还不小心踩了时昭的脚。
“少爷,对不起。奴婢没长眼,奴婢该死!”那丫鬟踩到人才回过神来,待看清自己踩到的人是谁,又被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跪下磕头认错。
时昭顾不得跟丫鬟计较,问道:“我娘呢?”
“夫人在堂屋里……”
时昭没听完丫鬟的话,旋风般地转出回廊,穿过院子,往堂屋走去。
那个到春满园传话的小厮一路跟着他,只是跟得越发艰难。在回廊已经完全跟不上了,只得扶住柱子呼哧呼哧地喘气。好在他知道少爷是去了堂屋,他是知道路的,喘口气了一会自己前去。
时昭一会就到了堂屋门前,一脚刚跨进去,另一脚还在门外就迫不及待的问母亲:“娘,爹……娘,你怎么了?”
堂屋里,时昭的母亲坐在上方的圈椅上哭得不能自以。时昭原本要问他爹怎么了,转而先问了娘。
时家没有成群妻妾,只有一个主母,因而也就不存在什么宅斗。父亲时鸿忙于公事顾不上家里,家中事务都是母亲说了算,时昭从没见母亲哭过,这是第一次。
“昭儿。”时母听到儿子的声音,强撑着起身向他扑来,“救救你爹爹,救救你爹爹啊。”
“娘,到底怎么回事?”回来的路上小厮一直不停地哭,时昭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如今看到母亲抱着自己哭成这样,心中的不安越发严重。
“小范来说,你爹爹经手的战车在演武场测试的时候,一辆战车在行进的时候突然散架了,从山坡上摔了下去,车上参训的兵卒一死两伤。当时你爹爹就被控制起来,然后器械局的人经过查验,说是你爹爹设计的战车,设计制作不到位造成的。现在人已经下了狱。”
“你爹造了几十年的车辆兵器,手艺那么好,怎么可能犯那样的错误!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昭儿,你要救救你爹,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可以指望了。”
母亲的哭诉让时昭震惊不已,这时他才发现堂屋中侧面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人。那人见时昭的视线看过来,赶忙起了身。时昭去过器械局几次,这个人他认得,是父亲的徒弟,姓范。
时昭安慰了一会母亲,暂时他也无头绪,只能拿话哄哄母亲,让丫鬟先把母亲扶回房间。然后招呼小范坐下:“小范哥,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范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和时母诉说的一致。小范说完后起身对时昭道:“事情发生后,器械局和驻军都不让消息外传,怕被敌军的探子窥探了消息。”
“昨日演武场测试,是小陈跟着师傅去的,我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如今小陈也被限制了出行,我是今早趁着器械局守卫换班,偷偷溜出来给师母送信的。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恐怕对师傅更不利。时公子,你要想办法救师傅。我有了消息,会想办法找人给你送信。”
“好,多谢小范哥了。”时昭送走小范,脱力地瘫在椅子上。他衣食无忧地活了十九岁,过往一切事宜都有父亲打点,他只需要好吃好喝的玩乐就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时昭一时懵了。这时他有点懊悔自己平日里太混账,一事无成,也没个功名,现在都没法为父亲说上句话。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先见到父亲再说,再想办法营救。
时昭匆匆赶往青州府大牢,花了些银钱,疏通大牢看守和狱卒。时家余威尚在,这种官家之人,不到穷途末路,狱卒、守卫一般是不会为难的。能在青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博得一席之地,自然是有些人脉的,谁知道今日进去,会不会明日出来。没到穷途末路之前,不得罪人,还有一份收益,何乐而不为呢。
想不到短短两三日不见,父亲看起来比之前明显苍老了好多。
“爹。”时昭扑过去,趴在牢房的栏杆上大喊。为了不让父亲伤心,他强忍着泪水。
时鸿听到儿子的声音,赶忙起身走到牢笼边上:“昭儿,你怎么来了?”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子不相信小范哥说的。”时昭此前虽不像和父亲一样做一个匠人,但他和母亲一样,绝对相信父亲的手艺。如果父亲的手艺都能出错,那天下还有谁的手艺能不出错。
时鸿从栏杆的空隙里伸出手来摸了摸儿子年轻的脸庞:“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那辆测试的车是真的散了架,车上的人也的确一死三伤。爹爹对不起死伤的兄弟和他们的家人。”
时鸿说起自己的失误有些垂泪。
“那,器械局的人呢,他们没验出来吗,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时昭问,“就算是制作有瑕疵,出现点问题,怎么可能一辆车都散架了呢?器械局的战车制作不是轮人、舆人、车人协同制作,每类人负责一部分吗,要是设计到制作都有问题,怎么可能只有一辆车出问题?还出这么大的问题。而且,为什么只抓您啊。”
时昭不解。
“不止抓了我,经手那辆车的匠人都被抓了进来。”时鸿望着儿子若有所思,“不过,你说得有道理,都是一样的设计,也是一样的做法,怎么就只有那一辆车出了问题呢?”
“儿子。”时鸿抓住时昭的手,“你想想办法找到那辆车,把那辆车所有的部件尺寸都测量下来,爹爹就知道那车怎么回事了。”
“好。”时昭用力地点头。
“回去安慰下你娘,我没事。让她不要太担心。”时父又嘱咐道。
“嗯。”时昭又用力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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