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王妃死后那些年(穿书) > 18、同来何事不同归(5)
    沈逢姝飘在北野陵身边,看着他面前摊开的一封封书信。


    都是她写了却没有寄出去的。


    沈逢姝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不想让他看到这些的。


    在北野陵动身去太行后,沈逢姝写了很多封信,想要寄给他。


    可是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知道如何给他。


    但是她知道,北野陵已经恨极了自己,就算她寄过去,他也不会看的。


    于是那一封封满怀思念的信,都默默收进妆奁。


    北野陵的手冰冷,颤抖着打开了最上面的那封信。


    这是他走后,她写的第一封信。


    像是写给他,也像是写给自己。


    “王爷,见字如晤。”


    一滴墨在“晤”字后面晕开,沈逢姝似乎悬笔犹豫了很久,才接着写道:


    “不知道你去了哪,只能希望万事顺遂。帝都已经有了几分寒意,不知你有没有带够冬衣。”


    这句话后面长长的一段,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沈逢姝自己的念叨。


    “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很苍白,你向来是只相信证据。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九儿,将九儿推进湖里的是白姣姣。


    “有时我也觉得很累。你总是想太多,我理解,但是很多时候,我没有办法让你去信任我。你的信任太难了。


    “为什么你只相信白姣姣,却不信我?是因为我没有证据吗?”


    北野陵看着后面被泪水洇开的字迹,紧紧抿着唇。


    那天北野玦落水,白姣姣与沈逢姝互相指控对方是凶手。


    她们都跪在他的座下。


    “殿下臣女已经查明,沈逢姝悄悄给您下药,被九殿下看见,她才痛下杀手,要将小殿下灭口!”


    白姣姣声泪俱下,“殿下只有五岁啊!”


    “我没有!”


    沈逢姝立刻反驳,又怯怯地转向北野陵,“王爷,我真的没有,求求你相信我……”


    “沈逢姝,人证物证俱在,还想狡辩?”


    白姣姣提高了声调,“你的所作所为,宫女分明都看见了!”


    沈逢姝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蹙起眉:“什么……”


    她明明没有做,哪里来的人证和物证?


    不待沈逢姝说完,北野陵冷冷打断:“带上来。”


    两个瘦弱的小宫女被推搡了进来。


    “殿下!殿下明鉴!”


    为首的那个看起来年纪大些,哭得嗓子都哑了,“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不知道……”


    “说就是了!”


    白姣姣回过头,低声呵斥,“王爷明断,自然不会亏待你。”


    她回头的那一瞬间,小宫女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她抬眼胆怯地望向白姣姣,咽了口唾沫,才道:


    “奴,奴婢,奴婢看见,看见过王妃独自往书房走去,很快就又出来了,脸色不太对劲……”


    沈逢姝一怔。


    “我那是去找小九儿……”


    “可是今晚进出书房的只有你。”


    白姣姣打断她,“茶里已经验出合欢散,除了你,还会有谁放药?”


    “你不承认?”白姣姣冷笑,“没事,我还有证据。”


    她话音方落,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宫女被推搡出来,低着头道:


    “王爷,奴婢可以作证,今天带九殿下去御花园的是王妃娘娘。”


    沈逢姝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春红?”


    她试探地唤。


    那个小姑娘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深:“娘娘。”


    沈逢姝看着春红耳垂豁开的那道疤,感觉一颗心渐渐冷透了。


    她第一次见到春红时,掌事嬷嬷正拿着一把柳枝捆的大扫帚,把春红打得半死。


    “等等!”


    瑶池上前两步,厉声道,“怎么回事?”


    掌事嬷嬷不耐烦地抬起头,见到是穆王妃,神色一怔,旋即换上谄媚的笑:


    “老身见过王妃娘娘。”


    沈逢姝蹙起眉,看着地上抽泣的春红:“怎么回事?”


    “小丫头犯懒,欠教训。”


    掌事嬷嬷赔着笑,心里暗骂春红这个小蹄子碍事,“让娘娘见笑了。”


    “求求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奴婢冤枉……”


    春红挣扎着往沈逢姝面前爬,露出血泪斑驳的小脸,耳垂都被打裂了,鲜血汩汩地划过脸颊:


    “我弟弟病了,我,我想给家里送些钱……”


    掌事嬷嬷踢了她一脚:“离远点儿,没上没下的小蹄子!”


    “嬷嬷。”沈逢姝看得难受,开口道,“她伤成这样,也知错了,您就当给本宫卖个人情,放过她这次吧。”


    穆王妃都如此开口了,这人情不得不卖。


    况且,穆王妃的人情,可比其他命妇要更难得些。


    于是嬷嬷嗤笑一声:“小蹄子,修了八辈子福分,赶上咱们娘娘心软,先放过你这次。”


    她扬起下巴,示意婢女将春红抬走。


    如今那春红就跪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是沈逢姝把北野玦推下了水。


    北野陵冰冷的目光移向沈逢姝。


    可是沈逢姝却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白姣姣做的。


    她看着北野陵,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我说不是我做的,王爷你也不信,是不是?”


    北野陵移开眼。


    “我只相信证据。”


    可是现在,看着沈逢姝留下来的信,北野陵却突然后悔了。


    一种恐惧从心底泛上来。


    他打开第二封信。


    “振归殿好偏啊,晚上风会很吵,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叫。”


    沈逢姝写道,“我抱着你送给我的离弦弓,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北野陵想起,瑶池在沈逢姝去世后说,她生时常常梦魇。


    “我还找到了你给我画的那张小像。现在想想,你也挺好的,我知道自己很娇气脾气也很大,但是你一直在哄着我。


    “隐雷谷那次,你伤得那么重,还去救我,我们扯平了。


    “我不生气啦,北野陵,我原谅你了。


    “快回家吧,我们把所有事情都说开。”


    可是她却没有等到他回来。


    后面的信,则是她一些絮絮的记录。


    “我今天去大姊家啦,丹丹真的好可爱。我抱着丹丹时就想,什么时候我和你也能有小孩,我要给他取名叫糯糯,因为小孩子都白白软软,像糯米糍一样。


    “今天在阿兄家吃的椰子鸡真好吃,我找厨娘要来了方子,等你回家,给你炖呀。


    “我想你了,北野陵,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直到最后两张。


    “你是不是恨极了我?”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信纸的下面被她撕去,留着参差的毛边。


    北野陵知道撕掉的那半张在哪。


    它与沈逢姝的离弦弓封在一处。


    他知错,也后悔了。


    北野陵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打开了最后那张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


    “当年未鉴挽情弓。”


    一切都因这张弓而起。


    三月十九,那夜的风雪很大。


    沈逢姝站在城楼上,恍惚着想,若是当年,她没有接下北野陵递过来的那张弓,这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她不会是他的王妃,不会留在他身边,也不会用这张弓去杀人。


    她只是沈家的四小姐,无忧无虑,永远有阿兄和大姊庇护。


    不用为了活下去而担惊受怕,为了一桩子虚乌有的血债而夜夜梦魇,为了等那个不再爱她的人回头,而肝肠寸断。


    最后那段日子,北野陵不闻不问,振归殿如同孤岛,沈逢姝在崩溃中把弓弦割断。


    她希望这样就能赎罪,就能终结一切业障。


    可惜上苍没有听到她的乞求。


    沈逢姝等来的只有生离死别,只有再洗不脱的罪名。


    她想逃,却无处可逃。


    缘起缘灭,一世错付,沈逢姝认了。


    不许来生。


    这个曾经最明媚温柔的小姑娘,坠入漫天飞雪,用最惨烈决绝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


    北野陵在梦里看到了沈逢姝。


    她还活着,一袭烈艳的红裙,坐在城楼上。


    北野陵的手在袖下攥紧又松开,他第一次害怕,犹豫不前。


    他怕姝姝看到自己,会不高兴。


    她应该已经恨极了我吧。


    “王爷?”


    这时沈逢姝回头看见了他,笑着向他招手:


    “过来呀,别站在风口上。”


    北野陵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沈逢姝穿得很少,冬雪凛冽,她的红裙却像是薄雾,在风雪中散开又聚拢。


    抓不到,留不住。


    北野陵沉默着解开风氅,又不敢披在她身上,只好沙哑着开口:


    “冷吗。”


    “不冷呀。”


    沈逢姝坐在城楼的边缘,一双脚伸在外面晃呀晃,“你快穿好。”


    她扭过头吗,看着他听话地披上大氅,突然道:


    “王爷瘦了很多。”


    “还好。”


    北野陵的目光留在沈逢姝身上,像是涸泽中的鱼在乞求甘露。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了。


    但却没有一张画像,一个画师,能描摹出她的模样。


    他想她想得发疯。


    “王爷,你不能再这样啦。”


    沈逢姝望着他,叹了口气,“我已经死啦,别再想了。”


    她抬手,为他将鬓边零星的霜发别在耳后。


    “你不该为了一个死人这么憔悴的。”她说。


    北野陵嗓子发哽,他看着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都讲不出。


    “我把你弄丢了。”


    他说。


    沈逢姝笑起来。


    “人这辈子很长的,总会有东西丢掉,也有东西留下。”


    她抬起头,望向无边无际的白雪。


    “我想去做一颗星,王爷。”


    北野陵心里一紧。


    “这里是帝都最高的地方,离星星最近。”


    沈逢姝转过身,像三年里的每个睡前那样,双手托住他的脸颊。


    她的一双手很凉,凉得刺骨。


    不该这样的。


    北野陵绝望地想,不该这么凉的。


    之前他寒毒发作时,总有一双温热的柔荑,熨帖地抓着他的手。


    可是现在她的手好凉,凉彻北野陵的肺腑。


    “你要忘记我,好好活下去。”


    她轻声道。


    熟悉而陌生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一阵北风吹过,她如雾一般消散在风中。


    天地间只余风雪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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