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谒之庭非常重视每一届的华法会,规模非常宏大,光是入口就设置了六个,有专人看守,负责查验拜谒令,若是有企图浑水摸鱼进入的人,会立刻遣返,并追查到底。
白听泉和温止到达宣谒之庭的时候,温止忽然有感应似的回头望了望。
随后,他悄悄抬手,掐了两个死咒。
等到他确定跟随白听泉一路的那两个人的气息不见之后,他才轻抿薄唇,进入华法会。
此时琅剑宗的诸位都还没到,恰逢温止被蒲叶大师叫去寒暄,白听泉只乖巧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提交拜谒令等待审查。
审查的过程中,那个神官频频抬头端详白听泉的脸,白听泉抬眸,毫不退让地与那神官对视。
宣谒之庭针对魔修的禁制果然厉害,白听泉只觉得自己体内那些由修魔而运转不停的灵力一刹那就凝滞了。头隐隐还有些晕。
像是原本流动湍急的河流,当河床被杂物堵塞住,水流都停滞不前时,就会变成一滩死水。
白听泉唇角微勾:“神君,我的拜谒令可是有什么问题?”
那神官仍旧端详着白听泉的面容,神色非常不礼貌,且不友好,在他的眼神中,白听泉甚至读出了一种轻视。
温止与友人寒暄回来,默立在旁,微敛眼眸:“听泉,莫要耽误时间。”
神官回神,佯做无事般收回视线,只不过个动作之中透出几分仓皇,他根本没想到温止会去而复返,他也能听出来,温止表面上是在斥责白听泉,实际上是在警告他。
得罪温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看样子温止又极为护着这白听泉,他虽得到了葛长清的叮嘱,但他不想自己找死。
神官额角微冒出些冷汗,他立刻老实下来,语速变快,双手将拜谒令递还到白听泉手中,扯出个笑容:“抱歉,刚才是我冒犯了,你的拜谒令并无问题,请收好。”
白听泉没再和这神官有任何交流,收了拜谒令,走到温止身边。
这一幕被许多人收在眼里,他们都精明着,才知晓了沧浪君极为护着这魔宗余孽。
进入礼堂之后,金红色地毯柔软温暖,且吸收了大部分的噪音,人走在上面非常舒适。
有神官走来,他微笑着看向温止:“沧浪君,您的位子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温止颔首:“有劳。”
白听泉正要迈步跟上,却没料,那神官拦住他,转头对温止道:“沧浪君,您的爱徒,按规矩,该坐副席。”
宣谒之庭的规矩非常多,光是拜谒令就一共有四种,四种不同的拜谒令代表四种不同的权限和地位。
各宗掌门,有资格出入宣谒之庭的,拜谒令是黑色,但唯有一人例外,温止虽不是琅剑宗掌门,却因自身实力、品行出众,破格拥有黑色拜谒令。
在掌门之下的各位长老,有资格出入宣谒之庭的,拜谒令是金色,地位稍次之。
出众的弟子,拥有优越表现的,会拥有红色的拜谒令。
至于像华法会召开时,会有一些弟子被破格邀请来宣谒之庭,他们会拥有一个白色的临时拜谒令,一次性使用。
白听泉拥有的,就是白色的拜谒令,使用过一次就会失效。
而拥有主席资格的,多是拥有黑色拜谒令和金色拜谒令之人。
听闻神官的话,温止微蹙眉头,他仅一个抬眸,就令那神官不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神官连忙解释:“沧浪君,并非我们有意如此,只是按照规矩,出示金色和黑色拜谒令才有资格坐入主席。”
周遭众人的交谈声渐渐小了下去。
他们只觉得新鲜,宣谒之庭这次为了刁难白听泉,竟敢和沧浪君挑明对峙。
他们不敢看沧浪君的笑话,纷纷又只觉得宣谒之庭这次真的是毫不顾及情面。
白听泉心绪渐定。
在这个危机重重又充满着对他的敌意的宣谒之庭,他如果真的离开温止的庇护,去到那个乌七八糟的副席坐着去,他可能真的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而且名声扫地,彻底变臭。
温止慢条斯理道:“听泉乃是我的亲传弟子,若真的要按照规矩来,每一届新入宗的亲传弟子也可随同监护人入座主席。”
这条规矩的确是有,并且现在主席上就有拿着白色拜谒令的亲传弟子坐着。比如向与淮和李问清。
神官的笑容微僵,他的意图很明显,轻而易举地就被温止拆穿。
神官只能将语气微微加重:“沧浪君,我们无意与您作对,只是白听泉他身为魔宗之人,即使他是您的亲传弟子,也不能坐入主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沧浪君,还请您通融。”
白听泉只觉得那神官烦得很,他错开视线,微微抬眸,恰好看到了正中央坐着的一长胡老者。
这个臭老头他认识,是葛长清。
最恨不得他死的一个人。原著里,各种刁钻,各种稀奇古怪,各种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整的馊主意,都是这臭老头出的。
这般刁难,恐怕也是葛长清的授意。但绝不能如那糟老头子的愿。
白听泉偏不怕跟他犯浑的。
白听泉顿了顿,拿出自己直冲专八的茶艺本领,稍一酝酿感情,抬眸,双眼里像是盛着两团柔软的水光。
“师尊,不必再为难这位神官前辈了,弟子出身如此,若是陪您过去,恐还要让诸位前辈为难,”白听泉眼睛湿漉漉的,委屈地垂眸,“神官大人,请为我带路吧。”
温止淡淡地看着白听泉,过一会儿,他像是什么都看透了,唇边浅浅地勾起一个弧度,只不过无人发现。
随后,温止眉头微蹙:“听泉,过来。”
白听泉不解地向温止走去。
下一刹,他手中被塞入一个精黑发亮,温凉细腻的东西。
白听泉微微瞪大了眼,温止把黑色拜谒令塞到了他手里。
这把他给整不会了。
这一瞬间的错愕以及大脑空白被温止直直收在了眼底。
温止含笑,复又收敛笑容,淡然地对那神官道:“黑色拜谒令乃是最高权限的象征,此时那拜谒令在小徒听泉手中,他自然有资格坐入主席,见令如人,这条,也是宣谒之庭的规矩。”
白听泉抱着那块拜谒令,不敢动弹。
神官眉头紧拧。
温止道:“至于我,去坐副席便可。”
他展示了一下手中乳白色的拜谒令,随后扔下众人,施施然向副席走去。
没有人真的敢让温止去坐副席。
温止一剑惊天,不知拯救了修真界多少次,他是修真界最大的功臣,绝不可怠慢。况且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若真如此,不知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神官迷茫也只迷茫了一瞬,他连忙拦住温止:“沧浪君,是我们的规矩出了纰漏,我们填补订正便可,还请您与爱徒主席入坐。”
白听泉眨了眨眼,忙鞠躬行礼:“多谢师尊,多谢神君。”
而他趁着鞠躬弯腰这个空当,偷偷侧目去看葛长清。
见葛长清已经气得吹胡子了。
白听泉暗笑。
只刚入坐,葛长清那不咸不淡地声音便传来:“这可真是我宣谒之庭的荣幸,白听泉,你可知道,上一位来宣谒之庭的魔宗之人,是何等人物?”
白听泉还未落座,就站直了身体,一脸谦虚道:“还请前辈指点。”
葛长清冷哼一声:“是我修真界重犯,被打入天牢,如今生不如死。”
周遭众人有些听不下去,纷纷解围道:“葛长老,那位重犯可是犯了捅天的禁忌,也就只有这宣谒之庭能看住了。”
葛长清却充耳不闻,存心了要刁难白听泉:“哼,宣谒之庭能收住那等人物也是诸位的功劳,魔宗触犯众怒,怒火难熄,不才落到今天这番田地?况且魔宗之人,不都是阴毒刻薄,有几个干净磊落。”
白听泉倒是含笑道:“前辈过谦了,这是晚辈的荣幸,晚辈作为魔宗之人拜入正道,受邀前来华法会,还能与济济人才共坐一堂,全都离不开您的鼎力相助,晚辈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越是细想越是不对味。
全是在阴阳怪气葛长清的。
果然,葛长清的脸色已经青了,他脸色难看不已,一双眼刻薄地望着白听泉。有些人听懂之后,甚至光明正大地笑了出来。
白听泉像是完全不知道席间气氛,一双干净纯澈的眼显出几分笨拙,他真诚又无辜道:“前辈,听泉是真心仰慕您,与前辈交谈一番令晚辈受益匪浅,师尊良苦用心,不惜抛却身份,将拜谒令借给弟子,也要让弟子来此主席与您交流学习,我再敬您一杯。”
葛长清脸色铁青,连碰杯子的动作都没有。
白听泉喝下温茶之时,席间的窃窃私语已经听不见了。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觑着温止的脸色。
温止始终没说什么,看来是默许。
众人都知道,宣谒之庭与温止已生嫌隙,但碍于温止在修真界不可撼动的地位,才不得不与温止保持不冷不热的关系。
但谁都不敢说出来。
门前,桑吾已至。他淡笑着与葛长清打招呼。
温止终于开口:“听泉,葛前辈还有事要忙,即使机会难得,也莫要不依不饶。”
白听泉懂事地鞠了个躬,随后乖巧地在温止身边坐下。
而温止,借着举杯喝茶的空当,挡住了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听泉,白听泉。
话里话外都是在针对葛长清,也都是在嘲讽葛长清的,顺便还帮着他踩了一脚。
温止含笑。
白听泉竟已看出他与宣谒之庭暗生嫌隙,明着刁难白听泉,实则刁难他温止。
温止侧目看向白听泉,眼里有一刹那的柔和。
这样的白听泉,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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